第117章 唐人街繁华梦

马洛沿着餐厅前的加利福尼亚街往皇宫酒店走，夜风很快就吹散了他的酒意。他只喝了两杯白兰地而已，不如怪罪餐厅空气流通不畅。

他在经过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爱尔兰酒吧时，进去喝了杯爱尔兰威士忌。这种酒比波本要柔和许多，于是他喝了第二杯。

店里几个爱尔兰人聚在一起，桌上摆满了东倒西歪的空啤酒瓶，显然喝得很痛快，大声嚷嚷。马洛听了一会他们混杂着爱尔兰语词汇的英语，发现他们在咒骂华人，主要是认为华人对报酬的要价更低，抢走了这些爱尔兰人在码头的工作。

在他们的声浪达到巅峰时，马洛安静地结账离开了。

他继续散步，经过了圣玛丽大教堂，这是座红砖搭砌的天主教教堂，旁边就是带有中国风格的唐人街建筑。

很晚了，但教堂的大门仍开着，里面亮着摇曳的烛光。马洛都记不清自己上次进教堂是哪一年的事，本来准备直接走过去，却被里面的一个身影吸引，在教堂门口驻足。

虽然只是背影，但他认出她肯定就是凌晨看见的那个中国女人。有许多传教士都去过中国，他不奇怪她会信仰上帝。

马洛等待她结束沉默的祷告，从长椅上起身，脸低低地躲在帽子下面，转身朝门口走来。

或许是用余光注意到有人挡在前方，她稍稍抬起了头，面纱下的眼睛闪过惊讶，愣在了原地。

“侦探先生。”她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的神情还夹杂着一丝害怕，“我……我白天去警局找过你，但警官告诉我说你被保释了。我……不敢多问，就没继续找下去。”

马洛朝前走了几步，用比较柔和的语气说：“你的英语比我刚才碰见的几个爱尔兰人好。”

她被吓了一跳，随即背诵般回答：“先生，我叫贝丝·李，是在合众国出生的公民。我母亲是爱尔兰裔公民，父亲是1872年就来到合众国的合法华工，在1882年法案生效前通过合法方式获得了合众国籍。”

马洛在离她10英尺的地方停下，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古怪，接着想起来弗农提到的“身份证明”。他摊开手：“别紧张，我不是移民官员。我叫马洛，波士顿的私家侦探，昨晚刚从波士顿到旧金山。”

混血公民，解释了很多跟弗农的描述相矛盾的情况，比如1000：47的男女华人比例下出生在合众国，比如她在唐人街以外做流莺，而没有被关在华人黑帮的妓院里，比如她信仰天主教，应该是受母亲影响。

当然，她无疑长得更像父亲，他才没察觉出她的爱尔兰血统，虽然从来也没人看得出他有个爱尔兰裔的外曾祖父。

“昨晚……”贝丝惊讶地捂住嘴，“这么说，你因为救我，导致在监狱里过了你在旧金山的第一个晚上吗？”

“确实是这样，不过我准备居住的旅馆跟旧金山警局的监狱相比，我觉得没差别。”马洛说，“我现在搬到了皇宫酒店里。”

她原本已经将手伸进手袋里，摩挲着里面的钱，想要跟这个侦探谈一下她要给他多少钱作为报酬和补偿，一听后面这句话，便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给得起。

“那……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马洛先生。”她结结巴巴地说，“你想要……我跟你回酒店吗？”

马洛注视着面纱下那张电影明星似的脸，露出一个微笑：“贝丝小姐，我想我们还是别在上帝面前谈这类话题吧？”

他转身走出教堂，在街上招来一辆出租马车。0.7英里的路程也要坐马车，这才是住皇宫酒店里的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

出租马车在跟前停下后，他转过身，朝身后的贝丝伸出右手。贝丝低着头，借他的手登上了马车。

五分钟之后，出租马车驶入皇宫酒店中庭。马洛搀扶贝丝下车，他们手挽手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像所有的嫖客和妓女那样自然。他感到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码头流莺应该没进过皇宫酒店。

至于马洛自己，心已经飘到了30年后的好莱坞，那个浮世繁华，纸醉金迷的梦幻世界。他听见转盘带动胶片转动，灯泡忽闪，活动画面被投影到银幕上，边缘粗糙，时不时掠过一张字幕卡。

坐电梯上了3楼，他叫住走廊里的服务生，让他送一瓶爱尔兰威士忌到房间。

用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马洛听见贝丝发出了一声啜泣。

他松开她的手，转过来面对她，温和地说：“贝丝小姐，现在你当然可以自行决定去留。”

贝丝摇了摇头：“抱歉，先生，我只是从来没有来到过这样的地方……也没有碰见过你这样的侦探。”

“我从你的语调里听不出含义。”马洛推开门，服务生已在天黑前将房内的灯调亮了。他走进去，把阳台被关上的玻璃门推开，风灌进来，纱帘飘动。

贝丝还站在敞开着的门口。马洛没再看她，在阳台边的扶手椅上坐下，拿出烟斗，塞好烟丝，用火柴点燃。

拿酒的服务生过来了，他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探头，呼唤马洛。贝丝主动从他手中接过酒和两个玻璃杯，走进屋内，关上房门。

贝丝迈着谨慎的步伐来到马洛面前，在桌面放下玻璃杯，打开爱尔兰威士忌的瓶盖，给他倒了杯酒。

“你喝酒吗？”

贝丝点了点头。

“那就给你自己也倒一杯，然后在这张椅子坐下来，还有，把帽子摘了。”马洛端起酒杯，等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才继续，“你平时一个小时收费多少？”

“啊？”贝丝一愣，脸颊涨得通红，小声说，“……25美分。”

“我作为侦探，也是计时工作，只不过每小时收费20美元。”马洛端详着电影明星去掉面纱的面庞，“你要是愿意聊聊你自己，让我进入工作状态。那我们共处的每小时内，你就是赚了19美元75美分。贝丝小姐，你觉得是不是这么回事？”

贝丝迷茫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可以从你父母开始，我很好奇，这两个种族在结合的过程中，难道没有受到阻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