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刘时敏小心来到寝宫禀报:“万岁,奴婢上下都封口了。”
朱由校没有说话,在案前写着什么。
好一会儿才写完,他对刘时敏道:“将朕口谕,拿给三位将军。”
“哪三位将军?”刘时敏小心接过,问出口后才恍然是戚金、秦民屏、冉跃龙三人,他连忙躬身道:“是。”
“出去吧,朕要静静。”
“是。”
待到刘时敏离开后,朱由校目光看向了殿外,殿外此时已经刮起了北风。
……
……
入夜,孙慎行觐见万岁,昏迷被送回家的消息渐渐传出。
众人哗然,纷纷开始打听到底聊了什么竟然会聊成这样。
是以几乎就在当夜,便有不少人登门,但是孙慎行醒来后,却一律避客。
当夜,孙慎行意欲自尽未果。
消息到翌日传开,众人再度惊骇。
小房之内,清流众人齐聚。
“玄晏子(孙慎行自号别名)到底怎么回事?”刘一燝十分惊怒。
“不知道,昨日计划的好好的,他欲借机在御前劾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昨日好似是昏迷,被抬着送回了家……”
刘一燝沉声道:“是以,在御前必然发生了什么事!”
韩爌也难得过来一趟,他有点担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玄晏子要自尽?莫不是万岁逼的?”
“万岁怎么可能会逼他自尽?”
“那无缘无故他何以如此?”
左光斗肃然道:“如果能弄清楚昨日玄晏子面圣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就清楚了?”
刘一燝摇头道:“老夫去翰林院问过昨日起居注记录官,已经告了长假,不知所踪。”
“那问问宫中太监?”
刘一燝摇头道:“王安离去后,耳目尽失。我尝试交好那刘公公,却没有结果。”
左光斗问道:“那现在怎么办?说好玄晏子是打头阵,眼下忽然如此境地,我们继续还是不继续?!”
刘一燝心头已经有了不好的感觉。
直觉告诉他,现在很危险,孙慎行面圣后,不仅昏迷被送回家,在昨夜还试图自尽。
这大大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玄晏子没能让万岁表露态度,其中必定出了变故……容老夫想想。”
韩爌沉默了一下,道:“必须要先弄清楚此事再说。”
左光斗询问:“这件事会不会和方贼有关?”
韩爌摇头:“昨夜玄晏子自尽未果,今日方从哲闻听此事亦是震惊异常,三党人员亦是如此,不似作伪,他们手也伸不到那么远。”
“那现在到底如何?”
韩爌看向了刘一燝道:“当亲自去问一下玄晏子。”
刘一燝点头,也是这么觉得,没有什么比问当事人更简单直接了,他道:“稍后老夫递送门帖。”
一部尚书要自尽,这样的事情无异于一颗政治炸弹,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于工于私他刘一燝此时拜会,都合情合理。
“那便待老夫见过玄晏子再说。”
结束会面。
刘一燝便迫不及待的写下拜帖,要人送去了孙慎行的宅邸,甚至人也启程,专门在孙家门外等候。
孙家此时的大门已经堵满了人。
有些人是知道内情,是以过来探望。
有些人是不知道内情,是正常过来拜会。
刘一燝焦急的在轿子内等待。
等了好一会儿,总算是等来对方门人,却非是迎他入内,而是一张纸条。
“老爷说了,他现在身虚体弱,谁也不见……他让小的把这个交给您。”
刘一燝拿过纸条在轿内打开一看。
纸条只有四个字:汝之先见。
刘一燝怔了一下,却没有明白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和孙慎行昨日面圣有何关联。
沉默了一下,刘一燝忽然灵光一闪,似是想到自己和孙慎行有过的交流。
可自己说了什么,让对方觉得是先见?
想不通。
刘一燝没能见到孙慎行,只好先回了家。
入夜。
刘一燝权衡再三,还是觉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避免夜长梦多,当继续倒方。
但是由于孙慎行没能借故逼出万岁态度,是以计划又得改变一下。
于是第二天,郭如楚、焦源溥、魏应嘉开始联名上奏疏弹劾方从哲。
朱由校留中,并旨意身体有恙,罢朝两日。
这旨意一出,几乎戳中了满朝官员的痛点,无数官员脑子里下意识冒出了神庙的身影。
无他,实在是神庙对他们冲击过大。
几乎就是旨意下达当日,内阁、各部尚书、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六科给事中都纷纷奔赴文华门请求觐见。
朱由校召见了他们。
隔着老远,众位老臣行过大礼后,果然瞧见万岁脸色苍白,虽然并不真切,但时不时伴随着咳嗽,看上去是真的身体有恙。
这才稍稍安了他们的心,起码万岁不是主动学神庙罢朝。
“万岁当保重龙体。”
朱由校声音带着点虚弱道:“朕知道,御医已经看过,无大碍,稍养两日即可好转。”
这话一出,才让大家心情稍安。
刘一燝却灵机一动,想要趁着这时让万岁把红丸案发会议。
“万岁,近日奏疏多以弹劾……”
“咳咳咳……”万岁忽然的咳嗽打断了刘一燝的话。
朱由校虚弱道:“诸爱卿,朕稍有恙,国事可仰赖诸卿,若无事,可回部堂处置公务,朕亦当好生消息。”
这话一出,刘一燝的意图顿时破产,尽管无奈,他也只能跟着众臣一同告退。
待到他们全部告退后,朱由校目光恢复了精明,他看着众臣离去的方向,露出了一抹笑容。
刘一燝离开后,心思多少有了几分异样,万岁似乎在避着他们弹劾方从哲。
不过刘一燝只是想想,倒方已经不可阻止,便是万岁也不行。既然万岁不是学神庙,而是真的身体有恙,那该做的事情便要继续做。
尤其是现在是携势,并不可断。
当即又过两日,天气彻底转凉,阴雨开始下起来,眼瞧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降下瑞雪。
惠世扬、邹元标如计划般再度呈上弹劾方从哲的奏疏。
仍旧留中。
而万岁又有旨意,继续罢朝,这次索性连日期都不说了。
这一罢朝又让朝堂再度愕然。
但随着万岁仍旧处置朝政、会见大臣,并没有往神庙那般发展,大家尽管仍旧担忧,却也已经习惯。
或者说,某些方面来说,这种模式更让他们熟悉。
刘一燝心有些发沉,心中的想法再度浮现,万岁似乎真的好像避着他们弹劾方从哲。
又过两日,雨停了,但是刮起了大风,风乱迷人眼。
刘一燝站在窗台前,眯着眼望风。
今日依计划弹劾依旧。
万岁仍旧留中不发,这让他渐渐不安。
又数日,风似乎更大了。
刘一燝的不安却得到了缓解,因为今日弹劾的力度很大,下场的人更加多了,阁中事务几乎都被弹劾方从哲的奏疏占据。
方从哲再也不能无视,终于迫于压力,上疏自辩了。
这是好的开始。
又过数日,风不止,而雨又下起来了,天气更冷了。
任谁都没有想到过,万岁这一罢朝竟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个月。
先前方从哲的自辩没有引起波澜,更加猛烈的攻势却还是被万岁留中。
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让刘一燝之前得到的不安缓解失去了作用。
不得已,刘一燝再度召集了主要清流同党,召开了小会。
“伏阙吧!”左光斗面无表情的说道。
他们再傻也明白,万岁怕是要回护方从哲了。
这样的话,他们也只能使出杀手锏,去堵万岁的门了。
“这会不会不太好?”刘一燝面色犹豫,他不是不赞同伏阙,而是觉得时机未到。
伏阙,意味着公开的向万岁施压,这是需要万不得已。
什么叫万不得已?就是因为弹劾方从哲这件事,大家已经彻底不工作了,这是一个党争的过程,在神庙时期出现的党争倾轧流程。
可现在不过才大半个月,骤然伏阙,是说不通的,反而显得他们太过心急,容易适得其反。
“倒方之势已经沸沸扬扬,万岁罢朝避而不见,又将奏疏留中,我等如何?莫不是放弃此番机会?”
“那伏阙之后,万岁该如何想?”刘一燝道。
左光斗冷声道:“为国锄奸,万岁当欣慰之!”
刘一燝心中却染上几分阴霾,因为他多少明白,当今圣上,怕是不会吃这一套。
而就在众人讨论着要不要到伏阙地步的时候,一个人影急冲冲赶来。
“万岁有旨意了!十一月二十七日,恢复朝会。”
众人一怔,旋即纷纷面露喜色!
尽管距离十一月二十七日还有一段时间,但毕竟万岁恢复了朝会,让他们终于得以觅到良机,刘一燝也松了口气,然后正色道:“那便准备好奏疏,于十一月初七,御前弹劾方贼!”
“是!”
众人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