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策译注(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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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东周

【题解】

西周末,周幽王被犬戎所杀。平王为了躲避西北部敌人入侵的直接威胁,公元前770年把国都由镐京(旧址在今西安市长安区)迁徙到今河南洛阳市西北部的王城(前516年敬王以子朝之乱,又从王城迁至在今洛阳市东郊的雒阳城),开启了历史上所称东周的时期。东周的前294年,史又称“春秋”(前770—前476)。那时,齐、秦、晋、宋、楚等五国相继称霸,其特点是打着“尊周室”的旗号,征服不守本分的别国,有时还能够把被侵灭的国家光复起来,所谓“存亡继绝”。但是,到了后254年,发展到史称“战国”的时期(前475—前221),情况就大不相同了。许多中小国家(除东周、西周、宋、卫、中山之外)都逐渐被消灭,剩下的秦、齐、楚、赵、魏、韩、燕等几个大国相互争雄、吞并。这时,周王虽然尚存,但形同虚设,只保有王畿附近一小块地盘。这样的局面,共经历了元、贞定、哀、思、考、威烈、安、烈、显、慎靓、赧等十一王。

东周考王(前440—前426在位),是弑兄自立的。初立时,为了缓解矛盾,把其弟姬揭封于河南(即当时的王城),称西周桓公。历威公、惠公。惠公时,复封他的少子姬班于巩(今河南省巩义市),而使之居雒阳城服事周王。死后谥亦曰“惠”,是为东周惠公。东周惠公卒,子昭文君代立。因巩在雒阳城以东,河南在雒阳城以西,东、西二周由此而得名。

由于东、西二周各自形成自己的政治势力,大约在周赧王继位(前314)后,在韩、赵的支持下,形成西周与东周两个独立的小国。东、西周居天下中心,政治、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各大国都对它垂涎三尺,同时谁又不敢轻易动它。这就形成它能够在夹缝里求生存的有利条件。但它们既属小国,又在三晋,特别是韩国领土的包围之中,所以常受来自大国的威胁。而它们也只好窥伺时局形势,小心翼翼而又不乏狡狯地服事大国,以图生存。

周从敬王由王城迁至雒阳城,至赧王复迁回王城,皆名存实亡。《策》称周君,乃指东、西周二国之君。关于两国的各自领地,雷学淇《竹书纪年义证》说:“两周初分时,谷城、缑氏与王城,为西周;平阴、偃师与巩,为东周;天子居雒阳:周止此七城而已。”程恩泽《国策地名考》则以雒阳亦属东周,这可能是以后之事。

公元前249年,东周国为秦所灭。

姚本首东周二十一章,次西周十七章。鲍本卷一为西周凡十九章,卷二为东周凡二十六章。今按,鲍本为重编本,编次多所更动,而姚本则多依旧次,且战国时周天子常居雒阳(只赧王时短期迁回西周王城),故《世本》谓东周惠公封于巩而居雒阳秉政,雒后属东周,故东、西之序以姚本编次为是。每编章数,鲍本多依内容异同而定,姚本则往往将内容不同之多章合为一章,故鲍分章有时较姚为合理。今参校二本,定《东周》为二十八章,《西周》为十七章。今人又谓两周《策》中仍有若干篇章互相混淆。是否如此,请读者辨之。

秦兴师临周而求九鼎[1]

秦兴师临周而求九鼎,周君患之[2],以告颜率。颜率曰:“大王勿忧,臣请东借救于齐。”颜率至齐,谓齐王曰:“夫秦之为无道也,欲兴兵临周而求九鼎。周之君臣内自尽计[3]:与秦,不若归之大国。夫存危国,美名也;得九鼎,厚宝也[4]。愿大王图之!”齐王大悦,发师五万人,使陈臣思将[5],以救周,而秦兵罢。

齐将求九鼎,周君又患之。颜率曰:“大王勿忧!臣请东解之。”颜率至齐,谓齐王曰:“周赖大国之义,得君臣父子相保也,愿献九鼎,不识大国何途之从而致之齐?”齐王曰:“寡人将寄径于梁。”颜率曰:“不可。夫梁之君臣,欲得九鼎,谋之晖台之下,少海之上[6],其日久矣。鼎入梁,必不出。”齐王曰:“寡人将寄径于楚。”对曰:“不可。楚之君臣,欲得九鼎,谋之于叶庭之中[7],其日久矣。若入楚,鼎必不出。”王曰:“寡人终何途之从而致之齐?”颜率曰:“弊邑固窃为大王患之。夫鼎者,非效醯壶酱甀耳[8],可怀挟提挈以至齐者;非效鸟集乌飞兔兴马逝,漓然止于齐者[9]。昔周之伐殷,得九鼎,凡一鼎而九万人挽之,九九八十一万人,士卒师徒器械被具所以备者称此。今大王纵有其人,何途之从而出?臣窃为大王私忧之。”齐王曰:“子之数来者,犹无与耳!”颜率曰:“不敢欺大国,疾定所从出,弊邑迁鼎以待命。”齐王乃止。

【译文】

秦国兴师,兵临周国,索求周天子的传国重器九鼎。东周君十分忧虑,把它告诉给颜率。颜率说:“大王不要忧愁,臣请往东方,借助大国齐的力量来解救危难。”颜率来到齐国,对齐宣王说:“秦做事不讲道义,发兵到周国,想索求周天子重宝九鼎。东周的君臣,在国内经过详尽谋划,觉得与其把九鼎给了秦,还莫如送给大国齐。保护危国,是一桩美名啊;获得九鼎,是贵重的宝物啊!愿大王能够过问这件事。”齐王听了很是高兴,发五万大兵,命令陈臣思率领去救周。秦军闻讯,只好收兵。

齐国将要索取九鼎,又引起东周君的忧虑。颜率说:“大王不必发愁,臣请到齐国去为您排除忧难。”颜率来到齐国,对齐王说:“周国托赖大国道义相助,能够君臣父子相安无事,愿献上九鼎,不知大国从哪条道路把它运回到齐?”齐王说:“寡人将借路于魏国。”颜率说:“不可以。魏国的君臣想要得到九鼎,谋划于晖台之下,沙海之上,为时很久了。鼎一到魏国,肯定不会让它出来。”齐王说:“寡人将借路于楚国。”颜率回答说:“不可以。楚国的君臣想要得到九鼎,在叶地的庭中谋划它,为时很久了。如果经楚,鼎必定照样会出不来。”齐王说:“那么,寡人究竟从哪条路才能把鼎运回齐国呢?”颜率说:“敝邑一开始就私下替大王感到难办。想那鼎,不像醋瓶酱坛一样,可以用怀揣手拎就能到齐;不像鸟集鸦飞、兔走马奔一样,很快就能归齐。昔日我周朝讨伐殷商,得到九只大鼎,一只鼎就用九万人去拉它,九只鼎九九八十一万人。兵士徒众、器械被服之物,所用于后备的,与这个数字相当。眼下大王即使有这么多人,又从哪条路把鼎运回?臣下私自为大王暗中担忧此事。”齐王说:“你到齐国来好几趟,等于没有把鼎给齐国。”颜率说:“实在不敢欺骗大国,您赶快把搬运的道路定下来,敝国迁移九鼎以听候您的命令。”齐王出于无奈,也就只好停止索取九鼎。

秦攻宜阳[10]

秦攻宜阳,周君谓赵累曰[11]:“子以为何如?”对曰:“宜阳必拔也。”君曰:“宜阳城方八里,材士十万,粟支数年,公仲之军二十万[12],景翠以楚之众临山而救之[13]。秦必无功。”对曰:“甘茂[14],羁旅也。攻宜阳而有功,则周公旦也;无功,则削迹于秦。秦王不听群臣父兄之义而攻宜阳[15],宜阳不拔,秦王耻之。臣故曰拔。”君曰:“子为寡人谋,且奈何?”对曰:“君谓景翠曰:‘公爵为执圭[16],官为柱国。战而胜,则无加焉矣;不胜,则死。不如背秦援宜阳[17],公进兵。秦恐公之乘其弊也,必以宝事公;公中慕公之为己乘秦也[18],亦必尽其宝。’”

秦拔宜阳,景翠果进兵。秦惧,遽效煮枣[19]。韩氏果亦效重宝。景翠得城于秦,受宝于韩,而德东周。

【译文】

秦国攻打韩国的宜阳,东周君对周臣赵累说:“你以为这一仗的结果将会如何?”赵回答说:“宜阳一定会被攻破。”东周君说:“宜阳城方圆八里,精兵十万,粮食可以支持好几年。韩丞相公仲朋的兵有二十万,楚将景翠率领楚国军队驻扎在山下来援救它,秦国的军队一定不会取得什么实绩。”赵回答说:“秦主将甘茂非秦土著,如果攻宜阳有功,就会像周公旦那样显赫;如果无功,在秦就不能立足。秦(武)王不听众大臣和宗室长辈的建议,而决定攻打宜阳,宜阳不下,秦王也感到羞耻。臣因此说会被攻破。”东周君说:“你为寡人出个主意,将怎么办才好?”赵回答说:“君您应跟楚将景翠说:‘你的爵位是最高的执珪,官品是最高武官柱国,仗打赢了,也不能够加官进爵了;打不赢,就会犯死罪。你莫如乘秦之弊,待秦攻破宜阳之后,你再进兵威胁他。秦军惧怕你乘其疲惫攻击他,必拿宝物来奉献你;韩丞相公仲感谢你为韩而乘秦之弊,也一定尽其所有宝物来献给你。’”

秦军攻破宜阳,景翠果然进兵。秦人恐惧,赶紧献纳煮枣之地;韩人果真也来贡献重宝。景翠从秦国得到城邑,接受韩国的宝物,而感激东周君为他出谋划策。

东周与西周战[20]

东周与西周战,韩救西周。为东周谓韩王曰[21]:“西周者,故天子之国也[22],多名器重宝。案兵而勿出,可以德东周,西周之宝可尽矣。”

【译文】

东周与西周两国打起仗来,韩国欲援救西周。有人替东周向韩王说:“西周国,原来是周天子的都城所在,有的是著名器物和贵重宝贝。现今韩国如按兵不出,不但可以使东周感戴韩的恩德,而且可以全部得到西周的宝物。”

东周与西周争[23]

东周与西周争,西周欲和于楚、韩。齐明谓东周君曰[24]:“臣恐西周之与楚、韩宝,令之为己求地于东周也。不如谓楚、韩曰:‘西周之欲入宝,持二端,今东周之兵不急西周,西周之宝不入楚、韩。’楚、韩欲得宝,即且趣我攻西周[25]。西周宝出,是我为楚、韩取宝以德之也。西周弱矣。”

【译文】

东周与西周两国互相争胜,西周企图与楚、韩两大国和好,来对付东周。辩士齐明对东周君说:“臣下唯恐西周贿给楚、韩宝物,使他们替自己向东周求得地盘。东周最好是跟楚、韩说:‘西周虽想送给他们宝物,但心持犹豫观望。现在东周之兵如果不急着攻打西周,那么,西周的宝物就不会立即送给楚、韩。’楚、韩真想获得宝物,就会马上敦促我们尽快出兵攻打西周。如此,西周献出宝物,等于是咱东周从西周取宝献给楚、韩,对他们施加恩惠。这样,西周自然会被削弱了。”

东周欲为稻[26]

东周欲为稻,西周不下水[27],东周患之。苏子谓东周君曰:“臣请使西周下水,可乎?”乃往见西周之君曰:“君之谋过矣!今不下水,所以富东周也。今其民皆种麦,无他种矣。君若欲害之,不若一为下水,以病其所种。下水,东周必复种稻,种稻而复夺之[28]。若是,则东周之民可令一仰西周,而受命于君矣。”西周君曰:“善。”遂下水。苏子亦得两国之金也。

【译文】

东周国想要种稻,西周国居河的上游,不给放水,东周人对这件事感到十分头痛。苏子对东周国君说:“臣下请出使西周,让它放水,可以吗?”于是去求见西周的国君,说:“您的计策太失算啦!如今不放水,是使东周富起来呀!现在东周的老百姓都去种麦,没有别的庄稼可以栽种的了。君王您如果想要加害东周,不如给东周放一次水,来祸害他们所种的麦子(麦性宜燥不宜水)。放水,东周必定再来种稻;等东周种上稻子,您再把水停下。果真像这样,那就可使东周的老百姓皆仰仗西周,而来听任您的指使了。”西周的国君说:“太好了。”终于放了水。苏子也就兼得两国的酬金。

昭献在阳翟[29]

昭献在阳翟[30],周君将令相国往,相国将不欲。苏厉为之谓周君曰[31]:“楚王与魏王遇也,主君令陈封之楚,令向公之魏。楚、韩之遇也,主君令许公之楚,令向公之韩。今昭献非人主也,而主君令相国往。若其王在阳翟,主君将令谁往?”周君曰:“善。”乃止其行。

【译文】

昭献在阳翟,东周国君将要派相国去与他会晤,而相国并不愿意去。策士苏厉替相国对东周君说:“昔日,楚王与魏王会见,您派陈封到楚国去,派向公到魏国去致贺。楚王与韩王会见,您派许公到楚国去,派向公到韩国去致贺。如今昭献并不是一国的君主,而您派相国去与他会晤;假如他们的国王在阳翟,您又将派谁去呢?”东周君说:“你说得很对。”便没有派相国去。

秦假道于周以伐韩[32]

秦假道于周以伐韩,周恐假之而恶于韩,不假而恶于秦。史黡谓周君曰[33]:“君何不令人谓韩公叔曰[34]:‘秦敢绝塞而伐韩者[35],信东周也。公何不与周地[36],发重使使之楚?秦必疑,不信周。是韩不伐也。’又谓秦王曰:‘韩强与周地,将以疑周于秦,寡人不敢弗受。’秦必无辞而令周弗受。是得地于韩,而听于秦也。”

【译文】

秦国向东周国借路,出兵攻打韩国。东周恐怕答应秦的请求而得罪韩国,不答应又得罪秦国。史黡对东周君说:“您为何不派人跟韩公叔说:‘秦国所以敢于越过险隘来攻打韩国,是因为信得过东周。您何不给东周土地,使周派重臣到楚国去?周与楚交往,必定会引起秦国的疑心而不再相信它。这样,韩国就受不到攻伐了。’您再跟秦(武)王说:‘韩国非要给周土地不可,企图使秦国对周产生怀疑,寡人又不敢不接受。’秦国肯定没有理由让周不接受土地。这样,是周既得到了韩国的土地,又表示听从秦的命令而不会得罪它。”

楚攻雍氏[37]

楚攻雍氏,周秦、韩[38]。楚王怒周,周之君患之。为周谓楚王曰:“以王之强而怒周,周恐,必以国合于所与粟之国,则是劲王之敌也,故王不如速解周恐。彼前得罪而后得解,必厚事王矣。”

【译文】

楚国攻打雍氏,东周以粮米资助秦、韩联军。楚(怀)王对周十分恼怒,东周国君很担心这件事。有人替周君对楚王说:“拿大王的强大来恼怒周国,周很恐惧,必定会用全国来投靠其所资助的秦、韩两国,这岂不是使大王的敌人更加强盛吗?所以,大王莫如赶快息怒,解除周人的恐惧。他们开始得罪于您,而后得到宽宥,一定会用很重的礼节来侍奉您的呀!”

周最谓石礼[39]

周最谓石礼曰:“子何不以秦攻齐?臣请令齐相子[40],子以齐事秦,必无处矣[41]。子因令周最居魏以共之[42],是天下制于子也。子东重于齐,西贵于秦。秦、齐合,则子常重矣。”

【译文】

周最对吕礼说:“您何不使秦国攻打齐国呢?我可以因此请求齐国用您做丞相。如此,您凭借齐国来侍奉秦国,一定不会有任何忧患了。您再借着这样的地位,使令我居住在魏国,做您的外围助手,这样,天下就可以控制在您的手中了。您在东边受齐国的重视,在西边受秦国的尊敬,如果秦与齐合作,那么您的身价就可以长久贵重了。”

周相吕仓见客于周君[43]

周相吕仓见客于周君。前相工师藉恐客之伤己也[44],因令人谓周君曰:“客者,辩士也。然而所以不可者,好毁人。”

【译文】

周相国吕仓介绍一位客人,使得见周君。前任相国工师藉惧怕客人在国君面前毁伤自己的名誉,因此让人对周君说:“客人是一位能言善辩之士,然而甚不可信,因为他好诋毁别人。”

周文君免工师藉[45]

周文君免工师藉,相吕仓,国人不说也。君有闵闵之心[46]

谓周文君曰:“国必有诽誉。忠臣令诽在己,誉在上。宋君夺民时以为台[47],而民非之,无忠臣以掩盖之也。子罕释相为司空[48],民非子罕而善其君。齐桓公宫中七市[49],女闾七百[50],国人非之。管仲故为三归之家[51],以掩桓公,非自伤于民也?《春秋》记臣弑君者以百数,皆大臣见誉者也。故大臣得誉,非国家之美也。故众庶成强,增积成山。”周君遂不免。

【译文】

周文君免去工师藉的丞相职务,任命吕仓为丞相,引起国内百姓的非议和不满。文君因此心中很忧闷。

吕仓的客人对周文君说:“一国之内的舆论,免不了有诽谤也有赞誉。忠臣让诽谤归于自己,赞誉归于君上。宋君平公妨碍农时来建筑高台,老百姓责怪他,是因为没有忠臣为他遮掩过错。宋国的子罕辞去丞相的职务而做主管土木工程的司空,亲执刑杖督工,老百姓厌恶子罕而喜欢国君。春秋齐桓公宫廷内设有七条街市,还有藏住七百个女子的闾巷,国人都非议他。齐相国管仲故意在家中筑起名叫“三归”的高台,转移百姓对桓公的责备,宁愿自己遭受老百姓的毁伤。《春秋》记载臣下杀掉国君的事用‘百’来计数,无一例外,都是大臣受到百姓赞誉的结果。因此,大臣受到百姓赞誉,并不是国家的好事。所以说,老百姓众多能够强盛,土壤堆积能够成山。”文君终于用吕仓为相而没有免掉他。

温人之周[52]

温人之周,周不纳客。即对曰:“主人也。”问其巷而不知也,吏因囚之。

君使人问之曰:“子非周人,而自谓非客,何也?”对曰:“臣少而诵《诗》,《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53]今周君天下,则我天子之臣,而又为客哉?故曰‘主人’。”君乃使吏出之。

【译文】

魏国温地人到东周国来,周人不许客人入境。来人当即回答说:“我是周地主人。”问他住在哪条街巷,他也不知道。官吏因此把他拘留起来。

周君派人问他说:“你本不是周地人,而自称不是客人,这是为啥呢?”来人回答说:“臣下我年幼的时候读《诗》,《诗》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现今是周天子君临天下,而我是天子的臣属,怎么反成了客人了呢?因此我说是主人。”周君于是让官吏把他放了出来。

或为周最谓金投[54]

或为周最谓金投曰:“秦以周最之齐疑天下,而又知赵之难子齐人战[55];恐齐、韩之合[56],必先合于秦[57]。秦、齐合,则公之国虚矣。公不如救齐[58],因佐秦而伐韩、魏,上党长子[59],赵之有已!公东收宝于秦[60],南取地于韩,魏因以因[61]。徐为之东,则有合矣。”

【译文】

某人为周最对赵人金投说:“秦国因周最往齐,而怀疑天下诸侯谋秦,又知道赵国不敢轻易与齐国开战。秦恐怕齐国与赵合好,必定先来与齐合好。如果秦、齐合好,那么您的国家就有被攻伐的危险而将成为丘墟了。您不如连络齐国,乘势助秦而攻打韩、魏,那么韩上党郡的长子(地名),就归赵所有了。您西收取秦的宝物(因助秦),南占取韩的地盘,魏国因此陷入困境,然后再慢慢向东与齐靠拢,则与齐合好就会成功。”

周最谓金投[62]

周最谓金投曰:“公负令秦与强齐战[63],战胜,秦且收齐而封之[64],使无多割而听天下之战;不胜,国大伤,不得不听秦。秦尽韩、魏之上党、大原,西止秦之有已[65]!秦地,天下之半也,制齐、楚、三晋之命。复国[66],且身危,是何计之道也!”

【译文】

周最对赵人金投说:“先生倚仗联合秦国,来与强大的齐国交战。如果打得赢,秦国将要收容控制齐国来整画她的封疆,使令不要过多割地给战胜国,以此来激怒天下各国诸侯都来向齐进攻;如果打不赢,赵国元气大丧,就不得不听从秦国的摆布。秦国完全占有韩、魏的上党(韩地)、太原(魏地),西部土地就全归秦所有了。秦地,占居天下土地的一半,控制齐、楚和赵、魏、韩的命运。不但国家颠覆,而且您自身也很危险,先生这是遵行什么样的计策呢?”

石行秦谓大梁造[67]

石行秦谓大梁造曰[68]:“欲决霸王之名,不如备两周辩知之士。”谓周君曰:“君不如令辩知之士为君争于秦。”

【译文】

秦国右行楚对大良造白起说:“想要决定取得霸主和王者的名号,莫如招徕并优待东、西周善辩有智的人士。”又对东周君说:“君王您最好是派善辩与有智之士到秦国去,在那里为您争得更多的重视与信任。”

谓薛公[69]

谓薛公曰[70]:“周最于齐王也而逐之[71]。听祝弗相吕礼者[72],欲取秦。秦、齐合,弗与礼重矣。有周[73],齐、秦必轻君。君弗如急北兵,趋赵以和秦、魏,收周最以为后行[74]。且反齐王之信,又禁天下之率。齐无秦,天下果[75],弗必走,齐王谁与为其国?”

【译文】

苏代对薛公田文说:“周最对齐湣王最尽力,而齐王终于把他赶走。对祝弗则言听计从,又用吕礼做相国,目的是为了取信于秦准备与它合作。如果秦与齐联合,那么祝弗与吕礼的地位就更加显赫了。二人用事,齐国和秦国必定不会看重您。您不如抓紧利用北方的兵力,催促赵国去联合秦国和魏国来对抗齐国,收留周最来增强您的实力。这样将会一反齐王合秦取信的企图,扼止天下形势朝着不利于您的方向发展。如此,齐失掉秦国,遭到天下诸侯的合力攻击,祝弗肯定难于在齐存身而离去。这时,齐王不用您又将靠谁来治理他的国家呢?”

齐听祝弗[76]

齐听祝弗,外周最。谓齐王曰:“逐周最、听祝弗、相吕礼者,欲深取秦也。秦得天下,则伐齐深矣。夫齐合[77],则赵恐伐,故急兵以示秦。秦以赵攻[78],与之齐伐赵,其实同理,必不处矣[79]。故用祝弗,即天下之理也[80]。”

【译文】

齐国信用祝弗而疏远周最,苏代对齐王说:“齐国驱逐周最,信用祝弗,用吕礼为相国,不过是为了争取秦的合作。秦取得齐的支持,就能够得天下,秦得天下,那么伐齐的决心就更坚定了。须知秦与齐联合,赵国恐怕秦伐,所以要急于起兵攻齐来向秦表态。秦国知道赵国攻齐或齐国伐赵,它都可以坐收渔利,必高枕无忧。因此说,齐国任用祝弗,必定会受到赵国进攻的威胁,而秦国却会赢得天下。”

苏厉为周最谓苏秦[81]

苏厉为周最谓苏秦曰[82]:“君不如令王听最,以地合于魏,赵故必怒,合于齐。是君以合齐与强楚吏产子[83]。君若欲因最之事,则合齐者君也,割地者最也。”

【译文】

有人为周最(居齐,用事)对苏秦说:“您最好劝赵王听从周最的意见,用土地为代价取得与魏国的合作,赵王听了一定会很生气,反而割地去与齐国联合。这样,是您通过联合齐国而与齐的友邦强大的楚国长期结为同伴。您若是按着周最的话去办,那么立下合齐功劳的是您,而割地的责任则由周最来承担。”

谓周最曰仇赫之相宋[84]

谓周最曰:“仇赫之相宋[85],将以观秦之应赵、宋,败三国[86]。三国不败,将兴赵、宋合于东方以孤秦。亦将观韩、魏之于齐也。不固,则将与宋败三国,则卖赵、宋于三国。公何不令人谓韩、魏之王曰:‘欲秦、赵之相卖乎?何不合周最兼相,视之不可离[87]?则秦、赵必相卖以合于王也。’”

【译文】

某人对周最说:“仇赫来做宋的丞相,将要观察秦国对赵、宋的反应,并能否打败韩、魏、齐三国。如三国不败,就用赵、宋与三国联合,来孤立秦。同时也要观察韩、魏对齐国的态度。三国结合不牢固,就拿宋来合秦,以击败三国;击不败,就把赵、宋出卖给三国。您为何不使人对韩、魏的君王说:‘想要让秦、赵两国互相出卖吗?为什么不让周最兼任韩、魏两国的丞相,显示韩、魏的不可分离呢?这样,秦、赵必定相卖,而来靠拢大王了。’”

为周最谓魏王[88]

为周最谓魏王曰[89]:“秦知赵之难与齐战也,将恐齐、赵之合也,必阴劲之[90]。赵不敢战,恐秦不己收也,先合于齐。秦、赵争齐而王无人焉,不可。王不去周最,合与收齐,而以兵之急则伐齐,无因事也。”

【译文】

某人为周最对魏(昭)王说:“秦国知道赵畏难与齐开战,又恐怕齐、赵联合,必来暗地助赵,给它鼓劲。赵国不敢与齐开战,恐怕秦不联合自己,所以先来与齐合作。秦、赵争齐(秦想攻齐,赵想合齐),而大王却无人参与其事,是不可以的。大王不让周最离魏往齐,与他一同来拉拢齐国,而如果当秦紧急攻齐,就也去伐齐,将来就无法去事齐了。”

谓周最曰魏王以国与先生[91]

谓周最曰:“魏王以国与先生,贵合于秦以伐齐。薛公故主[92],轻忘其薛[93],不顾其先君之丘墓[94]。而公独修虚信为茂行,明群臣据故主[95],不与伐齐者,产以忿强秦[96],不可。公不如谓魏王、薛公曰:‘请为王入齐,天下不能伤齐。而有变[97],臣请为救之;无变,王遂伐之[98]。且臣为齐奴也,如累王之交于天下,不可。王为臣赐厚矣,臣入齐,则王亦无齐之累也。’”

【译文】

某人对周最说:“魏昭王把国家交给先生,贵在跟随秦来攻打齐。薛公田文背叛了齐(湣)王,轻易忘掉封国薛,不顾先父的坟墓,而来仕魏。而您偏偏保守空头信义,坚持所谓美德,向魏群臣表示不欺故主齐王,不许伐齐,因此而激怒秦国。这不妥。您不如对魏王、薛公说:‘请为大王前往事齐,使天下不能伤齐。如秦国伐齐,则为魏救齐;若秦不伐齐,则听任大王去伐齐。况且我曾是齐的臣仆,如果妨碍大王与天下诸侯的交往,是不妥当的。大王对待臣,可以算是优厚了,臣入齐,那么大王也就没有来自齐国的忧患了。’”

赵取周之祭地[99]

赵取周之祭地,周君患之,告于郑朝[100]。郑朝曰:“君勿患也!臣请以三十金复取之[101]。”周君予之。郑朝献之赵太卜[102],因告以祭地事。及王病,使卜之。太卜谴之曰:“周之祭地为祟。”赵乃还之。

【译文】

赵国夺取东周的祭田,周君忧虑,告诉给郑朝。郑朝说:“君不必担心,臣请用三十金再把它取回来。”周君给了他三十金。郑朝把它献给赵国的太卜,并把祭田的事告诉给他。等到赵王有病,使太卜占卦。太卜责问鬼神,乃说:“周的祭田之神作祟。”赵遂把地还给周。

杜赫欲重景翠于周[103]

杜赫欲重景翠于周[104],谓周君曰:“君之国小,尽君子重宝珠玉以事诸侯[105],不可不察也。譬之如张罗者,张于无鸟之所,则终日无所得矣;张于多鸟处,则又骇鸟矣;必张于有鸟无鸟之际,然后能多得鸟矣。今君将施于大人,大人轻君;施于小人,小人无可以求,又费财焉。君必施于今之穷士不必且为大人者[106],故能得欲矣。”

【译文】

杜赫想使景翠在周得到重用,对周君说:“君的国小,竭尽您的重宝珠玉来服事诸侯,可不能不详加考虑。比如张设罗网,张设在无鸟的地方,就整天也得不到鸟;张设在鸟多的地方,则又使鸟惊飞;必须张设在有鸟和无鸟的间隙,才能多捕到鸟。如今您把财宝送给大人物,大人物轻视您的财礼;送给小人物,小人物又没有可求的,而且也送不过来。您一定要送给当今的贫士,说不定将来要变成大人物的,这样,您的愿望才能够得到实现。”

周共太子死[107]

周共太子死,有五庶子,皆爱之,而无适立也[108]。司马翦谓楚王曰[109]:“何不封公子咎而为之请太子?”左成谓司马翦曰[110]:“周君不听,是公之知困而交绝于周也。不如谓周君曰:‘孰欲立也?微告翦,翦令楚王资之以地。’公若欲为太子,因令人谓相国御展子、夫空曰[111]:‘王类欲令若为之。’此健士也,居中,不便于相国。”相国令之为太子。

【译文】

东周君的共太子死,有五位庶出公子,周君都很喜爱,而没有嫡子可立。楚国司马昭翦对楚怀王说:“楚何不封给公子咎(五庶子之一)土地,并请周君立他为太子?”左成对司马翦说:“如周君不听,则是您的谋划不行,而又断绝了与周的交情。莫如对周君说:‘想立谁为太子呢?暗中告诉翦,翦使楚王拿土地来封他。’您若想扶助周太子,趁此对相国的驾车人展子和夫空说:‘楚王的意思,像是想要派你们去扶助周太子。’他们是劲悍之徒,居国中对相国是不利的。”司马翦按照左成的话去办,相国果然派他二人去扶助周太子。

三国隘秦[112]

三国隘秦[113]。周令其相之秦,以秦之轻也,留其行。有人谓相国曰:“秦之轻重,未可知也。秦欲知三国之情,公不如遂见秦王,曰:‘请谓王听东方之处’[114],秦必重公。是公重周,重周以取秦也。齐重,故有周,而已取齐[115]。是周常不失重国之交也。”

【译文】

韩、赵、魏三国绝秦。周君原拟派相国往秦,后因秦被三国遏绝,国势变轻,所以停止未行。有人对周相国说:“秦国的轻重,尚未可知。秦想了解三国的情况,您不如遂去见秦昭王,说:‘请为王侦听东方三国的所做所为。’秦一定重视您。是您使周为秦所重,而取得了秦的信任。齐国重视周,已有周最在那里,因而已取得了齐的信任。这是周长久不失掉与大国交好的机会。”

昌他亡西周之东周[116]

昌他亡西周之东周[117],尽输西周之情于东周。东周大喜,西周大怒。冯且曰[118]:“臣能杀之。”君予金三十斤。冯且使人操金与书,间遗昌他。书曰:“告昌他:事可成,勉成之;不可成,亟亡来亡来[119]。事久且泄,自令身死!”因使人告东周之候曰:“今夕有奸人当入者矣。”候得而献东周,东周立杀昌他。

【译文】

昌他逃出西周,来到东周,把西周的情况都告诉了东周。东周很喜欢,西周极恼怒。西周冯雎说:“臣能杀掉他。”西周君给他黄金三十斤。冯雎派人持黄金,暗地给昌他书信说:“告知昌他,事情可以办成,勉力办成它;事情办不成,赶紧逃回来。时间一久就要泄漏,自取身亡。”遂又使人告知东周的侦探,说:“今晚有奸细要来入境。”侦探抓住下书人,把金与书交与东周,东周立刻把昌他处死。

昭翦与东周恶[120]

昭翦与东周恶[121]。或谓照翦曰[122]:“为公画阴计。”昭翦曰:“何也?”“西周甚憎东周,尝欲东周与楚恶。西周必令贼贼公,因宣言东周也,西周之于王也[123]。”昭翦曰:“善。吾又恐东周之贼己而以轻西周恶之于楚[124]。”遽和东周。

【译文】

昭翦与东周关系恶化。有人对昭翦说:“为您筹划一条密计。”昭翦说:“是什么呢?”说:“西周十分憎恨东周,常想使东周与楚关系恶化。西周一定派刺客来暗害您,从而扬言是东周所为,以使楚(怀)王恼恨东周。”昭翦说:“很是。但我又怕东周来暗害自己,而来栽赃西周,使楚国恼恨西周。”遂赶紧与东周和好。

严氏为贼[125]

严氏为贼[126],而阳竖与焉[127]。道周,周君留之十四日,载以乘车驷马而遣之。韩使人让周,周君患之。客谓周君曰:“正语之曰:‘寡人知严氏之为贼,而阳竖与之,故留之十四日以待命也。小国不足亦以容贼[128],君之使又不至,是以遣之也。’”

【译文】

严仲刺杀韩相国侠累,阳坚参与其事。出逃,路过东周。周君留他待了十四天,然后用四马驾车把他送走。韩国派人责备周,周君很忧愁。客对周君说:“直接跟韩使讲:‘寡人知道严氏谋杀相国,而阳坚参与其事,所以扣留他十四天,以等候韩国的处分。小国不足以容纳贼寇,而君的使者又迟迟不至,所以把他放走了。’”


[1] 此章,学者多据吕祖谦《大事记》系于周显王三十三年(前336),秦惠文王、齐威王之时。九鼎:相传为夏禹所铸,以象征九州。成汤迁之于商邑,周武王迁之于洛邑郏鄏(即王城),遂成为传国之宝。春秋、战国诸侯,屡有问鼎、求鼎之事。按,此篇恐非属史实,孔颖达《左传正义》、洪迈《容斋随笔》、陆深《燕闲录》、钟凤年《国策勘研》、马叙伦《读书续记》诸书辨之已悉。

[2] 周君:指东周君。当时鼎在洛邑的王城(属西周国),东周君采邑虽在巩县,然在王朝执政,故忧之也。

[3] 尽:姚本引刘、曾、集诸本,一作“画”。

[4] 宝:黄丕烈《战国策札记》云,今本作“实”。

[5] 陈臣思:《齐策一》作“田臣思”。按,陈与田古字通。或说即田忌。

[6] 晖台、少海:《太平御览》一七八引《郡国志》作“蝉台”“沙海”。《读史方舆纪要》谓沙海在开封府城西北十二里。

[7] 叶庭:鲍彪以为即南阳之叶地。《春秋后语》作“章华之庭”,徐广曰:“华容有章华亭。”

[8] 醯(xī):醋。甀(chuí):小口瓮、坛。鲍本作“瓿”。

[9] 漓:《集韵》:“渗流貌。”止:姚本一作“可至”。

[10] 按《通鉴》、吕祖谦《大事记》,秦攻宜阳在周赧王七年(前306),攻克在次年。宜阳:韩邑,在今河南省宜阳县西北,洛水北岸。

[11] 赵累:东周臣。鲍本“赵”作“周”。

[12] 公仲:名朋,韩国公族。又称公仲朋、韩公仲。

[13] 景翠:楚将。楚有景氏。

[14] 甘茂:楚国下蔡人,秦武王时为左丞相。

[15] 义:鲍本作“议”,是。

[16] 执圭:楚国最高爵位,意为执圭而朝。或称“上执圭”。

[17] 按文意,此句“背”应作“乘”,“援”应作“拔”。

[18] 公中:鲍本作“公仲”。中、仲通。慕:希冀。

[19] 煮枣:在今山东东明县南。郭希汾曰:“当为魏地,秦无由献之也。”

[20] 《史记·周本纪》载此章于赧八年与十五年之间(前307—前300),确切年代已无从稽考。据钟氏《勘研》,此章应次下章《东周与西周争》之后。

[21] 韩王:韩襄王。

[22] “西周”二句:周自平王东迁直至敬王,历一十三王,均居西周王城。故云。

[23] 本章事应在上章之前。

[24] 齐明:辩士。两见《齐策》与《楚策》,未明国籍。

[25] 趣(cù):督促、催促。

[26] 田艺衡《留青日札》以此篇为寓言,非史实。

[27] 下水:谓使河、洛之水下流,经东周也。

[28] 复夺之:谓复夺其水。

[29] 金正炜《战国策补释》系此章于赧王十五年(前300)。据《韩策》《史记·韩世家》,金说是也。

[30] 昭献:当为“昭”之讹,《史记·韩世家》作“昭鱼”。楚相国。阳翟:韩地。在今河南省禹县。

[31] 苏厉:苏秦弟。下文陈封等人,未详。

[32] 林春溥《战国纪年》系此章于赧王七年(前308)。缪文远《战国策考辨》云:“秦攻韩宜阳之役,《史记·六国年表》《通鉴》《大事记》均于赧七年书‘击’,赧八年书‘拔’,则此章当如林氏之说,系于赧七年。”

[33] 史黡(yǎn):姚云:一作“史厌”。《史记》亦作“史厌”。疑为东周史官。鲍彪谓韩史,恐非。

[34] 韩公叔:韩国公族,丞相。

[35] 绝塞:越过险隘之地。《史记》“塞”作“周”。

[36] 强(qiǎnɡ):竭力、极力。

[37] 按马骕《绎史》,楚围雍氏有三:一为周赧王三年,一为八年,另为十五年。缪氏《考辨》据《史记集解》并参以《六国表》、《秦本纪》及《楚、韩世家》,定是役为赧三年(前312)。是也。雍氏:韩地。旧址在今河南省扶沟县西南。

[38] (zhānɡ):《尔雅·释言》:“粮也。”这里作动词用。

[39] 周最(jù):最,原作“冣”,一作“聚”。周公子。初在周,后仕齐、魏,其事迹多载《东周策》,但亦见于《西周策》,故其身份隶属难明。后世学者多倾向东周。石礼:鲍本作“吕礼”,《史记·穰侯传》亦作“吕礼”。黄丕烈《札记》云:“吕字是也。”初仕秦,为避魏冉,奔齐。缪文远《考辨》引黄少荃云:“吕礼奔齐,在周赧王廿一年,而最廿二年尚在周(参《西周策·秦攻魏将犀武军于伊阙》),则最自周入齐说吕礼,最早当在王赧廿二年(前293)稍后事。”

[40] 齐为了避免秦攻,所以有可能用吕礼作相。

[41] 处:高诱注:“犹病也。”鲍本作“虑”,义近。

[42] 鲍彪曰:“‘周’字衍。”共:谓同以齐事秦。

[43] 周君:东周文君,即昭文君。此章系年不详。

[44] 工师藉:鲍本“藉”作“籍”。即《楚策》的工陈籍。

[45] 此章姚本缀于《周相吕仓见客于周君》之后,为一篇。鲍本另列一章,今从之。

[46] 闵闵:忧貌。

[47] “宋君”句:事见《左传》襄公十七年。

[48] “子罕”句:据《左传》,子罕闻民之非宋君,乃亲执鞭朴为督工之事,而未言释相。又据《韩诗外传》,子罕相宋,谓宋君曰:“爵禄赏赐,人之所好也,君自行之;杀戮刑罚,民之所恶也,臣请当之。”

[49] 七市:《酉阳杂俎》:“齐桓公宫内有七市。”

[50] 女闾:类后之妓院。《广韵藻》:“娃馆女闾,上吴下齐。”

[51] 三归之家:谓家藏有三姓妇女也。女子出嫁曰归。一说,三归,台名。《说苑》:“管仲故为三归之台,以自伤于民。”译文从后。

[52] 本章又见《韩非子·说林上》。林氏《纪年》、顾氏《编年》均系此章于赧王二十二年(前293),黄氏《编略》系于二十三年(前292),二说均以周已得温囿为据。然温人之周从策文中看不出与周已得温囿有什么关系,故皆不可从。温,魏地。

[53] 这四句诗,见《诗经·小雅·北山》。

[54] 缪氏《考辨》引黄少荃云:“此乐毅使赵豹约诸国伐齐事也。《毅传》称:燕昭王‘使乐毅约赵惠文王,别使连楚、魏,令赵啖秦以伐齐之利’。金投时主赵事,周最入齐,故说之以存齐也。”《大事记》系此章于周赧王二十九年(前286)。

[55] 子:姚云:“曾本作‘予’。”王念孙曰:“作‘予’者是也。”予读为与。

[56] 韩:金正炜《补释》云:“疑当作‘赵’。”

[57] 秦:《补释》云:“疑当作‘齐’。”

[58] 救:《补释》云:“疑当作‘收’。字之误也。”如下章“秦且收齐而封之”;《为周最谓魏王》章“王不去周最,合与收齐”。此亦其义。秦、齐先合,故收齐即可以佐秦。

[59] 上党:郡名,在今山西省东南部。时两属韩、魏。长子:鲍彪曰:“属上党,盖韩地。”

[60] 东:《补释》云:“东,当为‘西’字之误。”

[61] 魏因以因:后“因”字鲍本作“困”;黄丕烈《札记》云:“今本下‘因’字作‘困’。”

[62] 此章姚本缀于《或谓周最谓金投》之后为一篇。鲍本另列一章,今从之。

[63] 负令:鲍本吴师道正曰:“负,恃也。‘令’字疑‘合’。”谓赵倚仗合秦与齐战也。

[64] 封之:谓整画其国界。

[65] 止:鲍本“止”作“土”。

[66] 复:鲍本作“覆”。

[67] 缪文远《考辨》云:“审此章文义,当为周君在秦时事。《史记·秦本纪》于昭王二十九年书‘周君来’。”按,此当为赧王三十七年(前278)事。

[68] 石行秦:鲍本吴师道《正》曰:“一本‘石’作‘右’。右行,秦官也。”秦,一作“楚”,今从之。大梁造:又作“大良造”,亦秦官名。此应指白起。

[69] 此策又见《史记·孟尝君列传》。《考辨》引黄少荃云:“此策在吕礼初相齐时,较周最说吕礼时稍后。《秦本纪》:昭王十三年‘五大夫礼出亡奔魏’。《孟尝君传》言‘秦亡将吕礼相齐’,接叙于田甲劫齐湣王后。田甲劫湣王在周王赧二十一年,吕礼盖即于是年奔魏又奔齐。次年,因祝弗之说,遂为齐相。祝弗、吕礼皆主合齐、秦者,吕礼既相,因逐周最。”故此,当系赧王二十二年(前293)。此章姚本与上章合为一篇,鲍依刘本另列一章,今从之。

[70] 谓薛公曰:《孟尝君传》作“(苏)代乃谓孟尝君曰”。孟尝君,齐公族,封于薛,故又称薛公。

[71] 鲍本“王”下有“厚”字。《札记》云:“今本‘王’下有‘厚’字。”《孟尝君传》此句作“周最于齐,至厚也,而齐王逐之”。

[72] 祝弗:人姓名。《孟尝君传》作“亲弗”。

[73] 有周:鲍本“有”下衍“周”字。吴《补》曰:“《史》作‘用’。”是。

[74] “收周最”句:《孟尝君传》作“收周最以厚行”。厚行,增加力量。

[75] “天下”句:《孟尝君传》作“则天下集齐”。谓诸侯之兵合而攻齐也。

[76] 姚本此章缀上篇之后,合为一章。鲍本另列一篇,今从之。缪氏《考辨》云:“此与上章为同时事。”钟氏《勘研》云:“《史》于上章称为苏代之辞,疑此亦彼说。”

[77] 夫:金正炜《补释》以“夫”字为“秦”字坏文。是。

[78] 赵攻:谓攻齐。

[79] 处:疑为“虑”字之讹。忧也。

[80] “即天下”句:鲍本《正》曰:“言天下必将归秦。”

[81] 钟氏《勘研》云:“此章似非周事,殆缘文义含混难辨,而苏厉等又适尽为周人,或遂姑入之此策耳。”又说:“结尾处‘合齐者君也,割地者最也’二语,必与上‘赵故必怒,合于齐’之文相关而为回应语。而‘赵故必怒’云云,又为自首句‘君不如令王以地合于魏’而生者。言赵因激于苏秦主从周最割地合魏之说,必怒而转以最欲合魏之地割而合于齐。即不啻苏秦为赵合齐,而割地之咎,则周最尸之。故首句之‘王’字,乃指赵王。此章实应隶赵策,今误。”顾氏《编年》系此章于赧王二十九年(前286)。

[82] “苏厉”句:缪氏《考辨》云:“《史记》所记苏厉事多与苏秦相混,且苏氏兄弟不应处于对立地位,致使苏厉反为周最向苏秦进说,故黄丕烈云:‘此有误。’据帛书《战国纵横家书》体例,章首均只言‘谓某某曰’,不载说者主名,则此章章首‘苏厉’二字或系衍文。”苏秦,战国著名纵横家,字季子,东周洛阳人。兄弟代、厉均为一时著名说客。详《秦策一》有关章节。

[83] 吏产子:鲍彪云:“时齐与楚善,合齐则得与楚为与国,可至再世。产子,言易世也。与,党与也。”吴师道补曰:“刘辰翁云:‘吏’字当作‘更’,平声。”

[84] 缪氏《考辨》引黄少荃云:“此周最在齐,欲相韩、魏,正周王赧十七年(前298)孟尝君相齐,与韩、魏共击秦时。”

[85] 仇赫:《史记》作“机郝”。宋相国。

[86] 三国:齐、韩、魏。

[87] 视:同“示”。

[88] 此章当系赧王二十七年(前288),周最将离魏往齐之时。

[89] 魏王:昭王。

[90] 阴劲之:暗地给它鼓劲。劲,用作动词。

[91] 此章姚本与上章连篇,鲍另立一章,今从鲍。当系周赧王二十七年(前288),时孟尝君第二次做魏相,欲以联秦伐齐,而周最当未入齐。后二年(赧二十九年)最终于入齐。参见《魏策四·周最入齐》章。

[92] 薛公故主:薛公,谓孟尝君田文;故主,谓齐湣王。鲍本吴师道《正》曰:“‘故主’上恐缺一字。”按,时田文为湣王所逐,缺字似为“背”。

[93] 薛:孟尝君封地。

[94] 先君之丘墓:谓孟尝君父田婴坟墓。

[95] 故主:谓齐湣王。周最曾仕齐。

[96] 产:鲍云:“产,犹生也。”谓产生。金正炜以为是“座(坐)”之讹,因也。

[97] 而:如。有变:谓秦伐齐。

[98] 伐之:谓伐齐。

[99] 据《史记·赵世家》,成侯七年与韩攻周,八年与韩分周以为两,是东、西周的开始。则取周祭地之事或即此时。按,成侯八年为周显王二年(前367)。

[100] 郑朝:周臣。

[101] 三十金:三十镒。时一镒为二十两。

[102] 太卜:占卜之官。

[103] 此事约发生在周显王三十六年(前333)。顾氏《编年》云:“《吕氏春秋》有杜赫以安天下说周昭文君,故附此。”

[104] 杜赫:周人,或云楚人。景翠:楚将。

[105] 君子:鲍本“子”作“之”。是。

[106] 不必:说不定。

[107] 此篇鲍彪本列入《西周策》。黄氏《编略》系此章于周赧王七年(前308),并谓:“古本《周策》编入东周,《史记》误作西周,鲍本从之,非也。”按,《西周策·司寇布为周最谓周君》与此为同时事。又《谓齐王曰》章与此章事极相类,当是一事而产生的不同反响。

[108] 适:嫡。

[109] 司马翦:鲍彪注:“楚卿。疑即昭翦。”因官居司马,故称。楚王:怀王也。

[110] 左成:楚臣。

[111] 夫:小官名。

[112] 《史记·周本纪》系此章于赧王五十八年(前257),并谓是西周国之事。

[113] 三国:《周本纪》作“三晋”,谓韩、赵、魏也。

[114] 谓:《史记》及鲍本作“为”。处:鲍彪注:“其所为。”按,《史记》作“变”。听:侦察。

[115] “齐重”三句:《史记》作“齐重则固有周聚以收齐”。按,《史》文义明白,译文从之。周聚即周最,已见前注。

[116] 此章系年无可确考。缪氏《考辨》云:“顾氏《编年》系赧八年,盖以《史记·周本纪》此年有东西周相攻事也。”

[117] 昌他(tuó):西周臣。一作“宫他”。

[118] 冯且:西周臣。且,同“雎”。

[119] 亟(jí):立刻。亡来亡来:一本只一“亡来”。亡,逃也。

[120] 此章顾氏《编年》系周赧王八年。参见前章注〔1〕。

[121] 昭翦:楚臣。或说即前《周共太子死》之司马翦。

[122] 照翦:照,应作“昭”。

[123] 西周:鲍本作“以恶”。

[124] 轻:王念孙曰:字当作“诬”。

[125] 严仲杀韩相侠累事,吴师道谓为周烈王五年(前371)。《考辨》引徐中舒曰:“《韩非子·内储说下》《国策·韩策二·韩傀相韩》《韩策三·东孟之会》皆谓韩傀(按,即侠累)被刺兼及哀侯。其事应在韩哀侯六年,即周烈王五年。”此篇鲍本列在《西周策》。

[126] 指韩臣严遂使刺客聂政刺杀韩相侠累之事。鲍彪注:“杀人不以道曰贼。”

[127] 阳竖:《韩策》作“阳坚”。

[128] 鲍本“足”下衍“亦”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