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法种(4k)
一出殿门,霍,暑气熏蒸,热浪滚滚。
张淮生被逼退一步,回头不舍地望了一眼。
一道肉眼可见的风幕隔绝内外。
殿内,苏岳斜卧榻上,用中空的苇杆吸入一杯冰水。
口鼻间冷气喷吐,弥漫四溢。
冷气如蛇,贴地游走。
在这炎炎夏日,几如置身人间仙境,好不惬意。
“砰。”
殿门合紧,苏岳笑意难掩的声音在走廊回荡。
“随手关门,莫要浪费为师的魄力。”
“臭肺魄真好用啊!”
张淮生擦了擦嘴角的泪水,咬咬牙御剑腾空,出了大楼。
现在已是金乌西归,日入之时。
但天边仍是红云如烧,火轮斜吐。
无边热气腾腾,林中鸟兽沉寂。
只有短促高昂的虫鸣不时响起,惹人躁动。
“嗖。”
一道金光从他身后楼中射出,直入林海。
金光勾、挑、刺、削,在树木间游走跳跃,划过了一道灵动轨迹,然后悠然回返。
张淮生瞧了个分明,一根长尺余的金针上,串起了一只只硕大肥美的绿蝉。
绿蝉复眼无光,神态平和,走得极为安详。
伤口都在第五、第六腹节的连接处。
“翠浆蝉!”
听说其滋鲜味美,浆汁浓郁。
养分也是不少,千余只可抵得上一枚养元丹。
之前缺灵石的时候,张淮生也曾考虑过吃这个。
唔,吃10万只就差不多足够了。
每年夏日,这片山林中翠浆蝉远不止这个数目,只不过那复眼、触角、足肢、腹节,实在是...
张淮生打了个寒颤,也不攀高,没入林海,极速穿梭,往北山而去。
树木在眼前飞速闪动,青紫剑光矫若游龙,破海而出。
无边绿洋顿时映入眼帘。
万顷灵田,绿意盎然。
稻浪翻滚,农人忙碌。
细碎河流,如玉带般穿梭,河中碧玉浮沉,荷花盛开。
鱼儿贪凉藏在荷叶之下,水鸟低飞徘徊,不愿离去。
“不知不觉,三个月一晃而过,碧灵稻分蘖拔节、孕穗抽穗,也快要开花结果了。
越到此时,农人越是忙碌,盛夏时节还要施肥、灌溉、除草、防虫。
不管哪一世,农民都是最辛苦的职业了。”
张淮生心生感慨,划空而去。
田间劳作的凡农们,趁着起身擦汗时,投来匆匆一瞥,又赶紧埋下头去。
太阳落山前就这一会了,可得抓紧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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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紫剑光落在传功殿前。
有人欢呼呐喊:
“呦,张文书果是来了,快快快,给钱给钱。”
有人垂头丧气:
“倒霉!张文书,这都40多天了,你还不放弃?”
张淮生满头黑线,但也无可奈何。
这些守卫临近换岗,惯是懒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也是八卦无比。
“林守卫,在下真是来借书的。”
一个高胖男子正忙着从其他几个人手里拽出银票,闻言笑眯眯地道:
“我懂我懂,来找张管书的,有哪个不是来借书的。”
“就是,就是,张文书还是快去吧,晚了张管书可要下值了。”
张淮生拱拱手,熟门熟路地往深处藏经司跑去。
后面一群人哄笑不止,那个林守卫更是开始嚷嚷:
“来来来,开盘了,张文书明日还来,1赔1.3,明日不来,1赔1.8。”
“不来,200两!这都四十天了,张管书那脸色常人也该受不住了。”
“来,500两!我看好张文书,最少能坚持2个月!”
“不来,一颗灵石!”
一个瘦小精明的执事挤进人群,掏出一枚灵石,塞了过来。
林守卫一愣,惊讶道:
“瘦猴,你玩这么大?”
“林胖子,你就说收不收吧。”
“收!怎么不收,说说吧,又得了啥消息。”
瘦小执事得意一笑:
“独家消息,今日那位对张管书也情有独钟!”
人群一下子闹腾开了:
“真的假的,敢追求张管书的,若不是张文书那般同为科丞弟子,门当户对,那总得开个四五魄,才有底气开口吧,那位佐吏...”
“嘿,谁让人命好呢,开魄的时候竟勾动了天地灵气,被仙师召上山去,说不得日后成了仙师还要回殿里当个科首。”
“...如此一来,张文书知道了岂不是要知难而退?!欸,林胖子,你跑什么,我还没下注呢!”
“娘咧,今日赚的,还不够明天赔的!封盘了封盘了!”
......
藏书室•丙,虽无功法,但藏书上万。
胎息境修士可按等阶借阅。
落日余晖从窗棂洒落,室内书架整齐,地上光影交错。
窗旁的青玉案前,黑肤美人正专心致志翻着看书籍。
时而眉头轻蹙,时而薄唇紧抿。
鼻梁挺直,眉眼精致,美好的轮廓被自然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一入室内的张淮生先是被滚滚热浪打了个趔趄,然后便被这幅古典画卷吸引了目光。
“这美女师姐真是好耐性,竟连冰块都不用的,虽说大家身体受得了,但那暑气也是真难熬啊。”
他没有多看,掏出昨日借的十几本线状书,在案头摞成半人高。
“张师姐,我来还书了!”
“张师弟。”
马尾辫女子合拢了手上的书,微微点头,便算打过招呼了。
这还是张淮生坚持了半个月,每日来去匆匆,被她认为并非追求者之后,才有的特殊待遇。
她站起身来,先将书名与昨日的记录对照,再一本本翻开检查,看书中有无破损、缺失、脏污。
动作不疾不徐,神态一丝不苟。
张淮生偷偷瞧了瞧,她身前书册上写的是《周道人说灵根》。
“不是那本《火行法器随谈》了?灵根?室里还有这种书?她也在想办法炼气登仙吗?”
张淮生心头有些惊讶,但并未开口。
每日借书还书,熏陶前人智慧,顺带看看美女,愉悦自己身心,已是自在得很。
若是交浅言深,反而会自讨没趣。
张芷瑛清澈眼神扫过,手中动作微微一顿,便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等她确认完好,又将这些书登记归档,才道:
“张师弟去寻书吧。”
她径直提着那一摞书,折身没入了书架间的狭窄过道,娴熟地归架复位。
张淮生跟着过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书籍。
“最好是跟魄力有关的,不拘是理论,还是应用,对推演都颇有帮助。
辅料数量越多、质量越高,最后推演出来的【塑魄法】威力自然更强。”
他一路走走停停,用挑选肥料的眼光,检视着这漫漫书海。
“《许散人谈尸狗魄》,《尸狗魄魄器杂谈》,《尸狗魄与伏矢魄之异同》、《非毒魄与除秽魄之异同》、《雀阴魄与畜牧》、《松木道人说除秽魄之益寿篇》......今晚的佐餐就是这些了!”
张淮生看了下数量,师父的六阶执事符这丙号书室的书尽可借阅,而且一次能借12本,现在还差2本。
他又往更深处走去,越往里面,书架上空位越多。
“《上二魄漫谈》,拿上,唔,剩下一本选啥呢...咦,这本书怎么是趴着的?”
张淮生心中一动,美女师姐做事最认真不过,每一本书都是整整齐齐,莫非这本是...
他脚尖轻点,从书架最高层摘下那本奇怪的书,兴冲冲地翻过正面:
《清河笑笑生说雀阴魄与房中术》
“?!”
张淮生一惊,习惯性地左右看了眼左右过道。
嗯,空无一人。
“虽说跟我期待的不同,但既然没看过,还是要学习一下的!辅料越多越好嘛,都是为了推演!”
他心安理得地将其插在了11本书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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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芷瑛纤细手指一顿,还是在册子上写下了:
六月初九,苏岳借《清河笑笑生说雀阴魄与房中术》
“咚。”
张淮生收回欣赏穹顶的目光。
一摞书已整齐码在了案上,师父的执事符也端正地放在上面。
美女师姐又在埋头看书,只是侧脸黑玉般的肌肤似乎颜色深了一点,透着淡淡紫色。
张淮生忙小心地将书堆放到了储物袋角落处,说道:
“咳,张师姐,那师弟便告辞了!”
张芷瑛马尾轻动。
这便是听到了。
张淮生拱拱手,转身往外走去。
“张师弟...”
声音纯净清冽,很是悦耳。
“!”
张淮生却心中一紧,好似前世初中时偷看《红与黑》,被女老师当场逮捕。
他尴尬转身,试探地问道:
“师姐还有何吩咐?”
张芷瑛双颊可疑的淡紫已经消去,神色淡淡,说道:
“张师弟测过灵根吗?”
张淮生放松下来,心念急转,含糊答道:
“师弟能当上执事已是祖宗保佑,哪里还敢奢望能有灵根呢。”
“假话。”
“......师姐慧眼。”
张芷瑛秀眉紧蹙,玉颜含愠:
“灵根一线,便是仙凡之隔,天道也真是无情。”
张淮生也是心有戚戚焉。
虽说金章在手,但他实不知今晚是否能开得玄关,又是否能练气修仙。
他虽不知美女师姐受了什么刺激,对他发此感概,但还是出言安慰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或许天道无情,也是一种公平吧。”
张芷瑛美眸微亮,细细咂摸后,赞道:
“张师弟打得好比方,但有一点却错了。”
“师弟随口胡言,还请师姐指正。”
张芷瑛眼神定定,语气认真:
“若能练气,便有前路、可长生,这就是天地对于仙师的偏爱!而对你我而言,这却是最大的不公!”
张淮生愣了一下:“这美女师姐好大的口气,只是为何要把自己稍上?”
张芷瑛其实只想找个人倾诉,张淮生这个资质仿佛又有些熟悉的人便成了她的倾诉对象。
所以不等张淮生回答,她便接着说道:
“你我都是上等武骨,又开发完全,日后当能胜过师父,开得七魄,位列九重。
若是筑基九重,已经能尝试培育法种,铸就道基了。
而我等胎息九重的执事,战力不弱,却再无前路,只能空耗寿元、慢慢腐朽了。”
听到这里,张淮生浑身一颤,震惊溢于言表。
张芷瑛注意到了,轻轻一叹道:
“师弟也觉此种情状太过残忍吧,但师弟比我却还多出一丝希望。”
张淮生按捺住心中惊讶,问道:
“师姐此话怎讲?”
“师弟既然未测过灵根,那便有几分希望是有灵根的。
开魄之后魄力孕生,若有灵根,不需练气功法,魄力也会自然勾动天地灵气,甚至合化出一丝法力来。”
“但我是真没有啊!”
张淮生心头苦笑。
张芷瑛今日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他还从未见过这位美女师姐一次性说过这么多的话。
他心头一动,趁机问道:
“刚刚师姐提到了‘法种’,却不知这‘法种’又是何物?”
这几十天来,他悄悄逛遍了这丙号书室,也没见到哪本书标题中提及“法种”。
或许某些书里面有提过,但他还是要先以推演为重,来不及去挨个翻阅。
张芷瑛并未多想,顺口答道:
“道基真修能孕育神通之种,通俗来说,‘法种’就是神通之种的种子。”
好家伙,搁这套娃呢?
不过这美女师姐懂得真多,当是一位通读琅嬛玉洞与还施水阁的王语嫣!
张淮生又生出些疑惑来,径直开口:
“师姐,那‘法种’与仙师所施的法术又有何区别呢?”
张芷瑛一愣,似乎没料到张淮生能问出这么深入的问题。
她低头思索了一下,方才答道:
“师姐在...一本书上看过,仙师的法术需要掐诀诵咒,同时调运法力流转特定的经络,便能引动天地灵气,施放出法术。
而法种,只有筑基九重以上的仙师才可以培育,要将一门圆满级的法术凝练,然后以自身修行的功果为基,以精气神三元浇灌、孕育而出。
法种一成,掐诀诵咒、调运法力便如本能一般,瞬息可成,然后也能引动更多的天地灵气,更有其他种种神异,威力与法术不可同日而语。”
张淮生听得蹙眉沉思。
张芷瑛睫毛轻扇,露出一丝笑意。
她当时初见之时也是云里雾里,震惊非常。
这个张师弟定是一时难以理解了。
想了想,她打了个有失敬畏的比方:
“譬如,有些仙师登坛作法,只能下一阵小雨,凝聚水汽不过两桶水,而有的仙师随意呼喝,就能令天地变色、四海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