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出谷 遇伏
老者正是陈炜,此时竟也在此,身边还有一中年妇人。
他听着抱着墓碑的妇人哀嚎不休,皱眉道:
“陈王氏,看在这些年...情谊的份上,老夫带你来祭扫陈奎,休要再哭哭啼啼了!老夫还有要事要忙!”
那妇人一席深色长裙,体态丰腴,妆容精致,风韵犹存,此时正哭得撕心裂肺,听得陈炜心头烦躁。
听到陈炜冷冰冰的话语,她红着眼睛,声音沙哑地道:
“老东西,你勾搭老娘的时候怎地不说要去忙?奎儿他再不济也是你的侄儿啊!你就不能替他报仇吗?”
陈炜扫了眼两个避得远远的男子,神色不变,淡淡道:
“侄儿?老夫侄儿多得是,死掉的也不少,还能个个都替他们报仇不成?”
陈王氏哪怕早知这个老东西的无情,也不由气急:
“侄儿不行,那儿子呢?你这个没种的老东西,儿子死了你都不报仇吗?”
陈炜心中一动,但立马想起陈奎那三寸丁模样,摇头道:
“陈王氏,此话你都说过几次了,可你自己看看陈奎那模样,哪有一星半点老夫的神采?!莫要再费这唇舌了。”
陈王氏目欲喷火,高声叫道:
“老娘记得清清楚楚,怀奎儿之前半年只跟你同过房,老娘就是想生个儿子好继承你这老东西的家业!奎儿他就是你的种啊!”
远处两个男子头压得更低了,恨不得埋进土里。
陈炜瞧着信誓旦旦的妇人,嗤笑一声:
“谁知道呢?”
“再说老夫找过的瓜田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了,可惜竟连一个闺女都无!苍天无眼呐!”
陈王氏被如此羞辱,脸色数番变化,但最后还是平静了下来。
她从地上起身,整了整衣裙,理了理发饰,然后点了香烛,烧了纸钱,插了招魂幡,摆好了祭品,祭拜了一番。
陈王氏默默看着纸钱缓缓烧成灰烬,招魂幡飘摇不定,似乎又见到了她可爱孝顺的奎儿。
她退后几步,大笑一声:
“哈!老东西,正是老天开眼,才让你绝了种!
奎儿啊,为娘来陪你了!”
“咚。”
丰腴的女人猛地前冲几步,鼓足了劲一头撞在了那坚硬石碑之上,瞬间没了声息。
陈炜云头靴抬了抬,最终还是顿住,静静注视着女人撞死在了自己面前。
女人那双空洞洞的眸子里满是凄凉,还有几分讥诮。
“自寻死路!”
他示意旁边两人上前来,说道:
“给她收了尸,就埋在此处。”
其中一人为难道:
“大人,周围坟地都有主了,这...”
陈炜目光一扫,两人只觉被猛兽盯上,一股寒意从内心深处升起。
另一人赶紧道:
“大人放心,小的这就去办,只要迁坟就成了。”
陈炜微微颔首,靴上光芒闪动,心中思绪重重,破空而去。
“这女人临死前说的莫非是真的?”
“不!老夫怎么会有那样的儿子?而且还是老夫亲手...”
“...待老夫把那贱女人解决了!”
------
张淮生祭扫故人之后,御剑横空,展目四望,淡淡愁绪滋生,心中有些思念父母家人。
“雪儿也不知到郡城了没,现在我该比她高些了,小丫头应该不会再长个了吧?”
“爹娘今天心情肯定不好,正巧我明日上班,往后就只有休沐日有时间了,要不今日回家看看?”
“说回就回!顺带让爹娘看看我的青云剑,嘿嘿嘿...”
他带了一份祭品香烛,先回甲三坊告诉了兰姐一声,小女人本来有些闷闷不乐、兴致不高。
待听得张淮生要归家省亲,赵小兰立马忙碌了起来,出门买了谷内特产的药材补品、蚕丝锦缎、灵米肉食,打成了好几个包裹,堆在了中堂。
等张淮生洗漱一番,换上了许久未穿的执事服,摆弄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已被这大包小包惊呆了:
“兰姐,这也太多了吧!”
赵小兰瞧着他那已有两三寸,却变得有些凌乱的发型,伸手拉着他在椅子上坐好,取来她的妆匣,仔细打理了起来。
她一边打理,一边轻声细语道:
“公子回去看老爷、太太,这些东西不多哦,奴家都打好环了,公子挂在剑上就好啦。”
细腻的手指穿梭于发丝之间,淡淡的花香萦绕身周,张淮生颇觉舒适惬意,“唔”了一声不再多说,闭眼享受了起来。
等按完一遍,赵小兰先用她的桃木梳从发根倒发梢柔柔梳理一次,再用牛骨篦细细篦过一遍。
然后她转至身前,小手轻轻托起张淮生的脸庞,认真打量了起来。
面前的男人轮廓鲜明,五官立体,剑眉入鬓,本显得果敢决断。
但此时那神采飞扬的眸子闭着,眉毛也柔和了下来,倒显出几分稚气来。
“难怪公子时常跟小孩子一样,喜欢作弄奴家呢。”
赵小兰心里偷笑,手上不慢,拿起梳子没几下就梳出形状,划出了分界。
然后她挖出一勺发膏均匀涂抹在掌中,从发根开始,轻轻揉搓抓捏定形,最后再用梳子稍稍调整。
等张淮生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兰姐竟无师自通给他打理出了一个三七分的发型。
“干净利落有层次,还显得成熟了些,兰姐手艺不错!”
赵小兰听得满心欢悦:
“奴家可得把公子打理得漂漂亮亮的,定要让老爷、太太满意呢!”
张淮生陪她祭过祖先,先用气流隔绝剑身,再将大大小小六个包裹挂上,御剑出了东门。
“走了啊,兰姐记得关好门窗!”
赵小兰目光柔柔,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一抹青紫,才轻叹一声,关上了门。
------
张淮生御剑出了谷,便转向西北方向疾驰。
说是疾驰,其实速度还不过五十码,但都这样慢了,那六个包裹还全都拢到一处,全靠剑格挡住才没飞走。
“之前打听过,最丑、最小的那种储物袋,里面长宽高只有三尺,大约前世一立方米,也得一百灵石!”
“不过放这六个包裹绰绰有余了,下个目标,攒钱买个储物袋!”
幽云谷到府城这段路张淮生只随雪儿飞过一个来回,为免偏离方向,他索性离地十丈,沿着官道飞行。
这截官道修得宽阔平直,也不会多出多少路程来。
飞了大概一个时辰,躺在青云剑上默诵《道德会元经》的张淮生惊坐而起,心念一动,【沸血】开启,无形的感知往周围扩散开来。
嘶吼声、喊杀声瞬间清晰可闻,前方官道上的斑斑血迹映入眼帘,风中几不可闻的丝丝血腥气也被鼻子分辨了出来,还很是新鲜。
他辨明方向,看向了官道右前方的茂密山林:
“声音发生地离我约有一里,有十来人叫喊出声,听起来战况激烈。”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并无遁光划过,也是,像他这种能飞天还沿着官道飞的,实在少之又少。
“哎,我身单力薄,还是别趟这浑水了,青云剑,加速!”
张淮生站起身来盯着那处密林,青云剑应念而动,往左偏移,加速离开。
密林靠近边缘处,数丈高的枝头,正蹲着一背弓男子,瞳孔凝如针尖,待看到那一串布袋往左转向,他立刻低声开口:
“老黑,那蓝衣执事御剑转向,定是发现动静了。”
在他身侧,树影动了一下,现出一黑黢黢的人形来,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蓝衣执事不过胎息一重,只能御一器行二十丈。这人不是护身法器,且干他一票!”
背弓男子稍作思索,此地少有执事出没,杀了此人有足够时间撤离,而且还能得一件剑器,于是答应下来。
“好!”
他长身而立,取下身后近人高的大弓,搭上箭矢。
然后他双足扣紧,两臂肌肉鼓起,眼光从布袋缓缓上移至躯干部位,锁住了那人身形,真气瞬间涌动,隐隐红光从皮膜下透出,一时劲力翻倍,将巨弓拉至满月。
“轰”的一声,弓弦震颤不休,箭矢已经破空而去。
背弓男子手臂红光消退,颤抖不止,看来这一箭对他负荷不小。
张淮生虽转向离开,但【沸血】仍在运转,全力感应着周围动静。
在他转向一息之后,一种滑腻阴冷的触感从他脚底缓缓上爬,有如一条毒蛇。
“不对!停!升!”
他虽然还没思考明白,但已本能地做出了应对。
青云剑立刻止速、上升,张淮生足趾洞穿靴底,搁着气流紧扣剑身,全力对抗着前倾的惯性,保持住身躯不动。
几乎在那‘毒蛇’爬到他躯干的瞬间,一道黑影从林中射出,划过一道致命的轨迹直奔他胸口而来。
张淮生心跳加速,瞳孔剧烈收缩,在与其擦身而过的瞬间,看清了那寒光闪烁的箭头。
“轰”的一声,姗姗来迟的音爆声响起,张淮生瞧着那一道细长的白色云带,心中怒吼:
“草草草草!”
生死关头,什么儒雅随和统统抛之脑后,唯有前世国骂才能稍抒胸臆。
他心念一动,环带断裂,包裹落下,青云剑划过半圆,直奔那处密林而去。
有能射出音爆的神箭手在侧,他不可能再去赌对方的下一箭,此时心中的怒火也只有敌人的鲜血才能浇灭!
林中“老黑”听着那剧烈音爆,正嬉皮笑脸地套着近乎:
“想对付幽云谷的这些赖皮狗,就得像郑兄这样,一箭射死了账来得痛快!
不然得费老大功夫围杀,还得有人近身扛揍,老黑我苦啊!”
老黑看着背弓男子手臂颤抖,又主动道:
“郑兄稍待,我去把法器捡...”
“快走!他来了!”
默默盯着目标的背弓男子突然一声低吼,红光罩体,提弓背箭,翻身跳下,借了几次力平稳落地后,拔腿往密林深处狂奔。
一击不中,转身就逃!
这是他于生死间磨砺出来的本能,非如此不能逃过幽云谷执事的追索。
只是今日这人飞得太低,离得太近,而且还没射中他,以至于反扑来得太快了!
“倒霉,开了尸狗魄的赖皮狗,怎么会在此地?!这人浑身都不对劲,不该贪那剑的,倒霉倒霉!”
背弓男子听到后方隐隐啸声传来,红光更盛,跑得更快了。
“希望老黑能扛住一会吧!”
那个老黑见到“郑兄”仓皇而逃,本能地抬眼确认了一下,就见那青紫剑芒已经掠进了林中,速度还丝毫不减,马上就要进二十丈了!
“娘的,不是我射的箭啊!那‘穿云弓’真**徒有虚名,这么近都没射中!”
“此时跑路只能变成活靶子,不如正面一战!又不是没有打过,只希望该死的‘穿云弓’快点叫人来救我!”
他跃下树枝,涌动真气,皮膜变成了深褐色,透出坚不可摧的质感,紧紧盯着那青紫剑光,严阵以待。
张淮生全力御剑,只花了5、6秒,总共不到两息,便冲进了密林。
虽说有逢林没入的说法,但他【沸血】之下,感知、脑力达到顶峰,林中环境的信息被五感迅速收集,然后在脑中处理成像,同时控制着青云剑轻松躲避着古木、枝丫,直如闲庭信步一般。
“一个黑人离我十丈,一人背弓,逃出了三十丈,除此之外五十丈内别无他人的呼吸、心跳。”
“且让你跑一会,先解决了这个黑人...褐人!”
虽搞不明白这黑人为何突然换了肤色,但先砍了再说!
张淮生带着一阵啸声,从一处树云间隙落下,踏步一跃,竖臂前倾。
“弄潮•劈剑式!”
青云剑一个加速,稳稳落入了掌中,他心念一动,【弄潮劲】便在剑中震荡不休,丈许范围内的雨水、露水形成浪潮,往下冲去。
青云剑借着惯性,带着动能与势能,再以风相排开阻力,似出水蛟龙一般,急速斩落。
“快!太快了!我石黑子还没碰过这么快的剑!妈的还呼风呼雨,这人到底是胎息几重?”
“老黑”瞧着那青紫剑芒携风带潮,声势不凡,心中隐隐畏惧。
他双臂架起,一声大喝:“磐石固!”
一瞬间磐石真气极速流转,双臂褐色更浓,隐如黑玉。
“铛!”
金铁交击声传来,一股巨力反弹而回,张淮生手臂一震,念头急转:
“风相!”
青云剑被那双手臂弹开,顺势带着张淮生向后腾飞,险险躲开了那黑玉似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