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空城计 水性杨花
见他再没吩咐,三人便往林外奔去。
连不文瞧着三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期期艾艾地开口:
“执事大人,在下也能走了吗?”
张淮生转头狐疑道:
“你走什么?你还得随本执事回谷中作证,那段家我虽不惧,但其门下我也不好不教而诛。”
连不文心里一凉,讷讷道:“是!是!”开始疯狂思考起如何脱身来。
那女人嫁了个妹妹给段家人,段家执事可不像这个傻子一样好糊弄,一对质,他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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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和尚三人没行几步,就看到了一具无头尸身,正是那郑长功的。
木郎君看了看那炸开的大树,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尸体,心惊道:
“老郑这脏腑碎得跟粉一样,死因是尸体有两处剑伤。除此之外还有焦味和骚味,像是想要自爆被阻了后,又被撒了泡尿?!”
“娘的,这执事可真是个狠人!老三,我来挖坑埋土,你把尸体弄进去。”
石和尚安排好活计,不待木郎君反驳,就选中了视线内最大的一棵树,掌如金铁,在根部吭哧吭哧挖了起来,嘴里还气道:
“这郑长功真的该死!蓝...执事不杀老子也要宰了他!”
青娘子扭着水蛇腰,上前要替他擦了下额头,石和尚把光头偏开:
“莫挨老子...莫挨我!”
“擦擦嘛!”
“...没出汗。”
“没出汗也擦擦!”
“哦。”
两人你侬我侬,看得木郎君牙酸:
“大哥四妹你们够了,快点弄完我们还得去寻二哥呢。
还有我这【百毒真气】虽是木属,也能疗伤,但还得寻个大夫瞧瞧啊!”
石和尚撇撇嘴:“该!”
但手上还是加快了速度。
青娘子作了个嘘的嘴型,三人一阵忙活,将尸体与那盘根错节的树根作伴,又将土填回。
石和尚大脚猛踩,夯得实实,又吐了口口水,拍拍大手道:“走吧。”
青娘子和木郎君也跟着吐了一口,三人朝外走去。
到了密林边缘处,他们检查了一番,只发现两双落地脚印,一双是那郑长功的,一双自然是石黑子的。
除此之外,周围并无半点打斗痕迹,血腥味也是一丝都无,地上土层也是平整如故。
可不是嘛,张淮生杀那石黑子,本不过两剑的功夫,打斗痕迹很好清理。
他再以【指剑法•弄潮】控水将血迹清理干净了,又以【风相】将血腥气吹走,再找了个地方以【指剑法•插秧】分土,将尸体埋入了几丈深处,最后还原了土层。
现在就算他们找到了那块地,也难发现尸体了。
三人看了一圈,再无半点担忧,石和尚不由气道:
“这老二他娘的也是个不讲义气的,那郑长功把他卖了,他就径直把我们卖了,等回了寨子定要揍他个鼻青脸肿!”
青娘子安慰道:
“二哥本就跑不过那郑长功,通风报信也来不及了,大概还躲在附近,我们从官道走一圈,然后径直回山,免得被那傻子发现了端倪。”
木郎君也附和了一句:
“四妹说得在理,且让二哥回寨找我们,那执事人是傻了点,但手段不弱,两剑就宰了老郑,此地不宜久留。”
石和尚梗着脖子不服道:
“且让他落地,看你大哥与他谁更厉害!”
青娘子扶额一叹,拉着他就跑:“自是大哥厉害,快走快走!”
石和尚半推半就地跑了起来,叹气不止:
“娘的,煮熟的鸭子还飞走了,气死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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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剑上,张淮生耳朵一动,嘿嘿一笑,惹得那连不文惊疑不定。金婉蓉心中鄙夷,吾碰到这傻子执事真是倒了大霉!
那三人只以为林边至此大半里路,还有密林阻隔,就开始说张淮生的坏话,却不知被他听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他才松弛下来,这些人似乎穷得叮当响,灵石没有,秘籍不带,手段还都不弱,空城计能奏效再好不过了。
说起来计策能生效,要靠前辈执事打出了名头,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感知超出了对方认知,成功利用信息不对称让对方陷入了错误认识而不自知。
等等,这种感觉,好像有些熟悉啊?
张淮生挠挠头,懒得多想了,在剑上垂腿而坐,扫了一眼。
那连不文忐忑不安,时不时抬眼偷瞧,而金婉蓉只顾低头默默啜泣,心中指不定在如何腹诽他呢。
他轻笑开口:
“金夫人,莫要再哭了,妆已经糊透了!”
哀伤中的金婉蓉本能地刺了一句:
“执事莫要管吾!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真真是...”
她四旬年纪的美艳妇人,又着一身翻领窄袖男式长袍,本该成熟端庄才是。
但此时作这番女儿家姿态,配上那花猫一般的妆容,倒也并不违和。
金婉蓉话没说完,察觉不对,惊讶抬头,看向那少年笑意盈盈的脸庞,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跋扈模样。
她眸中渐渐亮起,檀口微张,却又不敢轻信,深怕再来一次大起大落。
张淮生瞧着她那将信将疑的模样,轻轻点头:
“金夫人,你安全了。雁山四寇之事我会禀告谷中,夫人也可告之段家。至于连不文,夫人自决便是。”
话音刚落,他轻轻一跃,落在金夫人背后,把身后美妇吓得一抖。
张淮生竖剑一崩,眼前连不文手中的短剑就被拦腰斩断。
剑尖掉落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剑柄其竟也握持不住,飞了出去。
此人同为真气境,比之石黑子、郑长功远远不如,运了真气之后劲力也不过五千斤,都比不得他不开【沸血】的力气。
连不文滚落一旁,连声怒吼:
“你不是执事,你是这妇人养的面首,你们合伙来骗我?!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不得好死啊!”
张淮生听得满头黑线,张口就要反驳,不过回头扫了金夫人一眼后...
唔,这家务事还是让金夫人自己来处理好了。
他默默让开了身子。
金婉蓉原以为又被那执事骗了,却没成想被他救了一遭,芳心一颤,忙低头遮掩。
她一双美目在地上逡巡,用了【玉碎诀】使出【绝影追月】之后,此时【白玉真气】十不存一。
自己的短剑被崩断了,地上的长枪她也使不顺手,怕是手刃不了那头恶狼。
正在此时,八棱八角、端正华贵的青紫长剑飘到她身前一尺处,金婉蓉猛得抬头,迎上了那对剑眉星目。
张淮生挑了挑眉,示意道:
“此剑名为青云,可助夫人一臂之力。”
“这少年执事竟将自己的法器借予吾,莫非是看上了吾金家家业?
他年纪与小小相仿,若是能成就姻缘,对吾金家助益良多。
而且他相貌清朗,小小也该满意的。
只是不能入赘,日后他能让自己的孩子姓‘金’吗?
还有段家那边,也不知是否会阻挠?”
金婉蓉一念之间百转千回,脱离了险境,七窍玲珑、冷静理智的“金算盘”又再度归来。
将利害关系考虑清楚,她低头致谢,伸手握紧青云剑,剑锋直指连不文,眸中杀机凌冽、寒光隐现,嘴角却勾起一弯冷艳笑意。
与她同床共枕的连不文对此再熟悉不过,不知多少金家生意场上的对手,在这勾魂夺魄的冷艳笑意中被定下了结局。
他顾不得心中的后悔恼怒,也顾不得养了数十年的仪态,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到金婉蓉面前:
“婉蓉,婉蓉,我被猪油蒙了心啊,饶我一次,看在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上饶我一次吧!”
金婉蓉不为所动,凄声质问:
“你连不文入我金家以来,不说荣华富贵,但也锦衣玉食,我金家可曾有一日薄待于你?!
为何如此对吾,如此对吾姐妹?!”
连不文痛哭流涕,鼻涕眼泪抹了一脸,倒显出几分情真意切来:
“我错了,我知错了!我是被人蒙骗了啊,看在小小的份上,婉蓉饶了我这遭吧,小小不能没有爹啊!”
张淮生看得啧啧称奇,这中年帅哥还真是演技不凡啊,那眼神、那表情、那台词、那肢体语言,他这种饱经影视剧熏陶的老观众也得打出9.0的高分!
金婉蓉看着这狼狈不已仍不失儒雅俊逸的男子,眼前不由闪过近三十年来一幕幕情景:
少女时代的自己男装入松鹤书院求学,被其才学、相貌、品德吸引,不顾父母之言选了他入赘;
婚后二十多年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虽偶有争执,但他最后也都顺从了自己的意思;
两人还育有机灵可爱的女儿,小小跟他也很是亲近。
她心如刀绞,喃喃自语:“莫非这些都是假的吗?”
金婉蓉想不清,也不愿去想,无论以前的恩爱、温情是真是假,刚刚连不文那狰狞狠毒的面目都作不得假。
“繁星点点!”
她使出【月影剑法】的一式,在青云剑【风相】的帮助下,瞬息间刺出4剑。
“精通级的【月影剑】!”
连不文虽演得投入,但仍时时戒备,余光一扫到那剑影落下,连忙鼓动真气,欲要闪避。
但这一式【繁星点点】远比她平日里练剑时来得快!
剑光连闪,【长青真气】一触即溃,他四处气穴被迫,真气从四肢褪去,刺骨疼痛传来,一时惨嚎出声:
“你这毒妇,竟背着我将【月影剑】练到精通,你瞒得好死啊!你还骗我修这【长春真气】,害得我好苦啊!”
金婉蓉心中也是一惊,执事法器竟如此不凡吗?
待听到连不文的质问,她摇摇头驱散自己之前的一丝怀念,涩声道:
“这【长春真气】与吾的【白玉真气】一般,最是养颜益寿,难度也不高,分明是当初你自己选的!
你自己修行这【长春真气】懈怠懒散,也要埋怨吾不成?”
连不文也知今日难以幸免,心中恐惧、悔恨交织,索性将数十年的怨念全数倾泄出来:
“当初你金婉蓉说要双宿双飞,我如何敢不选【长青真气】,辛苦修成后也比不得那些强人,除了以色娱人,还有何用处?”
“我在钱庄柜上辛辛苦苦数十年,只是想要提拔几个子侄,也都被你当众否了,你何曾在乎过我的半分颜面吗?”
“就连...就连多生几个孩子,你也不愿,宁可金家没有男丁,也不愿其中一二改成连姓,接续我连家香火。”
“你这毒妇偏狭爱妒,家中侍女被你严防死守,自己生不出儿子,便见不得我连不文有儿子吗?!”
“我连不文不孝啊,当初被你这毒妇蒙骗,当了这金家赘婿,从此再无一丝尊严,你可知外面那些人都把我当成你金婉蓉的面首啊!!!”
“只恨今日被这小白脸搅了局,不然等我将金家变成连家之后,定要在你坟头好好烧上一炷香!让你九泉之下也难安宁!”
连不文目眦欲裂,捂着伤口满目狰狞,痛快大呼:
“来,杀了我!总有一日,小小会知道他娘,是一个亲手杀夫的毒妇!”
眼前男人怨气滔天,恶毒言语如刀枪直刺金婉蓉的心房,她气得身躯麻木,手脚冰凉,凄厉道:
“吾真不知,你连不文竟如此恨吾!”
“成婚之时,你连家门户破落,都快被逐出平阳城了,是吾金家帮你连家重振家声!你那几个子侄才会从下面县里进城认亲!”
“你那些子侄,在县里都是放贷帮闲的青皮,吾让他们在药行当个伙计学徒已是开恩,如何敢让他们毁了金家隆兴钱庄的百年声誉!”
“你资质一般,炼身时又吃不得苦,三千斤气力都无,连【长青真气】都是花了吾几十万两白银才勉强修成,你还敢奢望什么?!”
“儿子?!香火?!你连不文当初入吾金家,只说自己父母早亡,日后就是金家人!如何到了今日又跟吾提香火二字?
当今长公主殿下金口玉言,女子未必不如男!吾金家香火小小又如何继承不得?”
“侍女?你在外面沾花惹草也就罢了,还敢在吾面前水性杨花?!你且记住,你是金家赘婿,不是吾金家老爷!”
金婉蓉气得娇躯直颤,连不文也是怒目而视,张淮生默默看着这一场家庭伦理剧,生怕发出了一点声音。
这两人男貌女财,初时情投意合,喜结连理,到了今时今日,竟是反目成仇,生死相向,教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