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追与逃 (8k字大章)
谷中细碎河流于谷口处聚集收束,汇成幽水东流而出,待与清水合流后,再奔流入海。
小镇因坐落在幽水两岸,背靠幽云谷,故名水云镇。
想当仙师的、想当执事的、想做生意的、想沾些仙气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府下各县汇集而来的十来万人口,使水云镇的繁华不下县治。
镇中心,4层高的水云阁已是鹤立鸡群。
顶层一间包厢。
陈炜和高志行正相对而坐,透过窗棂注视着青紫剑光消失在天际。
高壮行缩头缩脑地站在一旁,偷偷瞧着满桌没了热乎气的灵食肉疼不已。
“这得插多少亩地才能赚这一桌?!”
但看了看满脸阴鸷狠毒的锦服老者,他吞了吞口水没敢说话。
“这老头脸色太吓人了,就跟家里死了人一样,坐也不让坐,吃也不给吃,莫非要馋死小爷!”
沉默了几息,高志行当先开口:
“陈执事今儿请高某前来,不知有何教诲。”
这老鬼也不知发得什么疯,在翠微峰下把他堵个正着,说要在这镇中设宴。
等他带着老二来赴宴,却又板起一张死人脸。
高志行想起刚刚那道青紫剑光,华美贵气,心头一动:
“莫非请我来看张淮生那【风相凌霄剑】?呵,此事我半月前就已经知道了,确实是把好剑啊!”
他喉头不禁滚动一下,心中贪欲横生:
“张淮生那把【凌霄剑】卖相极佳,又觉醒了【风相】,最少价值2千灵石!可怜我每年职阶俸禄加上差遣薪酬,也才不到一百灵石,勤勤恳恳干20年都攒不齐。
若非公子要查出他幕后之人,现在跟上去,岂不是白捡一把【风相凌霄剑】?”
他此念既起,直如百爪挠心,一时坐立难安。
这一切陈炜尽收眼底,他眼神一动,死寂的脸上似乎多出几分生机,哑着嗓子开口:
“老夫今日请高执事来,却是有一条财路相告。”
声音阴森糙砺,高壮行在一旁竟被吓得一哆嗦。
高志行也如被泼了一盆冰水,一个激灵摆脱了欲念纠缠。
他盯着那死人脸,一字一句道:“还请陈执事明言!”
“便是那把【风相凌霄剑】!再加上老夫的报酬,一千灵石!”
陈炜开门见山,又摘下腰间储物袋放到桌上。
高志行接过一探,里面灵石整整齐齐码成了一堆,1000灵石只多不少!
他眼神闪动,桌下的左手无声地松开、握紧,握紧又松开,这是他辛辛苦苦30年都难以得到的一笔巨款!
现在就这样放在了眼前!
只要跟上去做掉那个还没开魄的小子,容易得跟弯腰跟捡钱一样!
“啪!”
餐桌被拍得一震,高志行“刷”得起身:“二弟,我们走!”
高壮行正目眩神迷,盯着那储物袋转不开眼睛。
什么凌霄剑的他搞不清楚,但那一千灵石他可是知道的!
大哥的工钱只够勉强维持他一人修行,攒了好些年才攒够了给自己炼身开魄的一百灵石。
若是有了这一千灵石,非但是他,老三也能炼身开魄了!
而且一人还能置办一件上好法器!
大哥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怎得又不要了?!
他心中恋恋不舍,但还是听话地跟了上去。
“听大哥的准没错。”
陈炜毫不失望,反而抚掌而笑:
“高执事果然谨慎小心,难怪公子会托付重任。”
高志行顿下脚步:
“高某虽穷,但相比钱财,还是更爱惜性命,虽不知陈执事与那张淮生有何矛盾,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高壮行心头一震,时隔月余,他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原来张淮生竟值得上1000灵石了?!
陈炜苦笑起身,踱步靠近: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老夫家中一逃奴被他霸占了,让老夫颜上无光罢了。
老夫只想请高执事教训一番,又怕高执事下手太重,故而相试。”
高志行不为所动,若只是想教训那小子,老鬼自己出手便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他魄力流转,腰间亮黄铜铃微绽毫光。
这老头今晚诸般不对,不会真是疯了吧?
他正隐隐戒备,脚步声突然没了。
“呼!”
尖锐的风声响起。
他余光一扫...
不好!
高志行腰间铜铃瞬间光芒大作,“轰”得一声,爆出一团气云,极速飞起,罩向那道黑影。
铜铃中一处似虚似实的球形空间,球壁上阴篆阳刻,遍布着错综复杂的神秘线条。
既平面又立体,线条自然而然地从球壁延伸到球内。
似古树之枝蔓,盘根错节,又像江河之脉络,蜿蜒曲折。
一道翠绿的非毒魄轮,正居于球心,也是无数线条连接交错的中心。
魄轮此时光芒大绽,高速旋转。
绿色的魄力自旋转间生出,泵入6条干流,又沿着无数支流流淌漫延。
所过之处,“河流”被依次点亮,直到将球内每一寸空间都染成绿色。
源源不断的绿色魄力持续注入,“河流”开始奔腾咆哮。
六道【大小如意】法禁被彻底激活,无形的异力生出。
三寸大小的铜铃高速移动间体积也在急速放大。
两倍!四倍!八倍!十六倍!三十二倍!
“咚!”
一声悠长的钟鸣,在镇中回荡。
眨眼间,三寸铜铃变成了九尺六寸高的铜钟,顶破屋顶将整间包厢罩入。
高志行被铜钟罩在其中,钟壁幽微莫测的纹路的次第亮起,幽幽洒下了绿色毫光,如同给他披上了一层护体宝衣,带给他外物难侵的安全感。
但他却无半分喜意!
铜钟内空空荡荡,只他一人。
陈炜不见了!
二弟也不见了!
高志行脸色阴晴不定,心念一动,魄轮运转,铜钟缩小了4倍,悬于头顶。
绿色毫光依然通体罩身,深邃无比。
“咔嚓!”
“哗啦!”
被顶断的梁木巨木、被撞碎的琉璃瓦片失去了支撑,一股脑地倾泻下来。
遇到那薄薄一层、厚不过毫厘的绿光,却无力地弹开。
周围尖叫声、怒骂声连成一片,但高志行充耳不闻,阴晴不定地盯住包厢一角。
陈炜正双足悬空,离地而起,目光癫狂又压抑,似一头半疯的老兽却又保持着几分清明。
一双云头靴散发着温暖的澄红色光芒,但他那只筋骨嶙峋、指节凸现的手掌却冷冰冰地扣住了高壮行的脖子。
“呃,啊...”
高壮行面色青紫,双手死命扒拉着那张干瘦的手掌,几百斤的力道不断挣扎,但却只如蚍蜉撼树。
这让他又回忆起了月前那次几近死亡的经历。
“张淮生,又是张淮生!”
他内心怒吼,涕泪横流,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
“哥...救...”
高志行听得揪心不已,但那个老鬼开得是伏矢魄,其五感之内的所有袭击都难命中。
魄器刻录的还是【呼风禁】,不仅能拔木摧屋,也能借风而行。
现在失了先手,他实是没有把握将其罩入【非毒如意钟】。
高志行强忍焦急,压下把这老鬼碎尸万段的念头,神情冰冷道:
“陈老鬼,你究竟要干什么?你与那张淮生有仇,自去报仇就是,为何要来招惹高某?!”
此时天上地下围过来一圈看热闹的执事,在旁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陈炜甩下一张银票,提着高壮行凌空而去。
“跟上老夫。”
高志行额头青筋直跳,拳头嘎吱作响,还是驾驭铜钟跟了上去。
陈炜选的方向路线,与张淮生之前的完全一致。
高志行加速追了上来:
“陈老鬼,如何才能放了我兄弟?”
“尔等贱民为何总是如此呢,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贱民?!
高志行怒火中烧,自他开魄之后,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
魄轮加速旋转,铜钟上绿色纹路接连亮起。
陈炜轻蔑地瞥了一眼,手上加了几分力:
“老夫还是那个条件,除去张淮生,【风相凌霄剑】归你,1000灵石也是你的。”
高壮行面色狰狞,挣扎渐渐无力。
高志行急切低吼道:
“陈老鬼,你为何非要害我?!张淮生一死,恐坏了公子的大事!他自己伴上了一位仙师,还拜了那血屠夫苏不群为师!”
陈炜悚然一惊,他还真不知此节。
他花了大价钱才从那贱婢口中打听到,公子和那仙师都已不在谷中。
只需交上凶手,了结了这桩案子,等仙师回来也晚了!
倒是那苏不群比他大不出一轮,但却是六魄执事,而且最是心狠手辣,他向来不敢招惹。
不过...
他看了眼高志行,又镇定下来。
债多了不愁,若是计策能成,自有此人顶罪。
若是计策不成,多一个六魄执事又有何妨?
那张淮生害死他的骨血,今日非死不可!
令他意外的是,借那贱人竟真的把他诱出谷了。
看来是那贱人服侍得不错了!
一想到这节,陈炜就咬牙切齿,面容扭曲:
“贱民该死啊!”
“那人【风相凌霄剑】奔袭太快,老夫若不能一击必杀,还需高执事将其困住。”
“...高某若不愿呢?”
“高执事要么助老夫一臂之力,拿走那【风相凌霄剑】和一千灵石,要么就回去准备丧事。”
陈炜不为所动,阴鸷的面容带着难言的快意。
“你疯了!疯了啊!!!”
高志行恨不得立刻抛了两个弟弟,当场和这老鬼分个死活。
但父母早亡,长兄如父,他辛苦将两个弟弟拉扯大,又如何放得下?!
这老鬼...该死!
高志行心中杀机沸腾,面上抽动一阵却平静了下来:
“一千不够。”
“...一千二百,老夫也只有这么多。”
“先给我。”
陈炜扔出储物袋:
“剩下的随老夫回陈府去取。”
刚刚那千钧一发之际,他竟然还有余力先收回储物袋再动手劫人。
高志行眼角直跳,这老鬼的实力捏死那小子分明只是一击的事,却死活要拉他下水,其中必然有诈!
他收下储物袋,陈炜右手也松开了一丝。
高壮行顿时喘息不已:“呼...呼...”
呼吸间,日头落下,夜幕渐渐笼罩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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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淮生御剑沿着官道,顺着幽水,一路疾驰,落日在他身后缓缓没下。
路上车马匆匆,尘土飞扬;
河中舟船悠悠,波光粼粼。
余晖之中,剑光经天,搅碎了这丝丝意趣。
张淮生【沸血】已经开启,瞳孔扩张,纳入更多光线;耳窍全开,数十丈内声声入耳,甄别着官道上的过往行人。
“快,快,再加几鞭,前面就是平桥乡了,早点到那早点休息。”
“是,镖头!”
“欸,欸,陆镖头慢些哎,这上面有一批上等瓷器,可不敢弄坏了。”
这是一支商行车队。
......
“爹,娘!快看,是仙师!”
“爹这次给你求到了一个佐吏考核的名额,你小子争点气,成了幽云谷的执事,日后也能飞天。”
“真的嘛,爹?我肯定会努力的!”
这是怀着梦想赶往水云镇的一大家子。
......
“也不知是仙师,还是执事,能飞就是好啊!”
“闭嘴!不管是仙师,还是执事,都不是我们这些胎息能招惹的!”
“...知道了,大哥。”
这是一行劲装男女。
......
日头落下,夜幕垂落,路上车马行人也稀疏了起来,只零星看到几点火把光芒。
张淮生感知笼罩四野,低空一掠而过,心中越来越急。
时速一百码,飞了快半个小时,也该追上了才是。
视线尽头一片黑乎乎的建筑群落,开始星星点点的亮起灯火。
“那里想必就是平桥乡了。”
夜色越发深沉,平桥乡越来越近。
地面上出现了一条火龙,沿着官道蜿蜒而行。
张淮生心中一动,靠了过去。
“小子们,慢些慢些,看着点路,小心翻了车架!”
“知道了,刘师傅。”
“车把式,平桥乡怎么还没到,我家夫人还等我回去吃饭呢。”
“呵呵,快到了,快到了!就在前面!”
“快些,快些!”
这队车架足有数十辆马车,还有举着火把骑马来回巡视的镖师。
靠近中间的几辆马车明显小巧精美许多。
赵小兰正在其中一辆满是女眷的车厢,低着头默默垂泪,手绢已经湿透,都能攥出水来了。
今日买菜的时候,被人莫名塞了一份信件。
信封上有三个字她识得,正是公子刚刚教过的“赵小兰”。
等她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截断指,上面有一处熟悉的伤疤,是父亲做木工活的时候留下的。
还有被连根拽下的一大把长发,虽失去了光泽,但那隐隐的发膏香味,与她的极为相似,正是母亲亲手教她的配方。
还有一颗大大的门牙,她在家与妹妹争吵起来时,常因此笑她是小兔子。
她立时六神无主,软倒在地。
惶恐、焦急、担忧、害怕、心痛、后悔,纷纷涌上心头,她只觉心脏被人啃噬咀嚼,痛不欲生。
“是陈炜!是他!他来了!”
等她回过神来,找代书问过了信件内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公子知道!不能连累了公子!”
她请代书写了一封信,回家收拾了些衣物,打开妆匣取了些细软金银,便急急出门了。
“明日若不能赶到大槐乡,他们就要害了爹娘和妹妹的性命啊。”
赵小兰心中悲意更胜,啜泣出声。
“别吵了!一路上哭哭唧唧,烦死个人!”
赵小兰旁边一个富态夫人满身绫罗,穿金戴银,不耐烦地尖叫出声。
赵小兰一颤,娇小的身子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手绢绞了几圈,打湿了她的衣裙。
富态夫人又顺势挤了过来,打量了一眼她的身子,高声道:
“哈,看看你这没有三两肉的模样,定是谷中大人瞧不上把你休了!”
“对吧,李家姐姐你说是不是?”
“....呵。”
被问的中年女子敷衍一笑。
“...王家妹妹,你说呢?”
“...妹妹不知道。”
“宋家娘子,你...”
“才...才不是的!”
声如蚊呐,还带着些哭腔。
富态夫人一愣,转过脸看向那一路上不管怎么挤兑,都低着头、不发一言的瘦弱妇人。
“才不是呢!公子喜欢奴家的!”
赵小兰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
眼眶红肿、脸蛋娇俏,梨花带雨,但眼神坚定,熠熠生辉。
富态夫人被刺得一痛,横肉乱颤,嗤笑道:
“不是被休了,那就是家里死了人,真是晦气死了!”
赵小兰又急又气又害怕,呜呜地哭出声来。
李夫人瞧着她那可怜模样,有些看不过眼:
“好了,少说两句,留些口德吧。”
那富态夫人脸上挂不住,又不敢跟那李夫人呛声,就一把抓向了赵小兰的满头青丝。
“狐媚子惯会惑人,本夫人今日教你个乖!”
“吁!”
“苍啷!”
马车突然减速停下,马蹄阵阵,刀剑出鞘,护卫的镖师都围了上来。
“哎呦!”
“老娘的头!”
“妾身日后再也不坐这刘家车行了!”
车中女眷往前滚做一团,赵小兰撞上一座肉山,又弹回了角落,整个人晕晕乎乎,内心只有一念:
“可千万不要出事!奴家明日得赶到大槐乡的!”
张淮生缓缓按落剑光,注视着那辆精美马车慢慢停下。
骨架结实、四肢粗壮的马儿喷出两道长气,不安地甩了甩蹄子。
一圈镖师骑马围了过来,刀剑出鞘,还有弓手隐隐瞄准。
他有些惊讶,更有些欣赏,这些镖局的护卫实力不弱,而且还敢拔剑相对,真可谓敬业了。
“这位执事,这是水云镇车马行会的车队,不知您截下我等,有何贵干?”
一壮汉越众而出,筋肉虬结,身披软甲,体现红光,赫然已经动用了真气。
态度不卑不亢,敬而不畏。
张淮生也不在意,开口说道:
“娘子负气归家,特来接回,还请通融一二。”
壮汉见这青年执事如此客气,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
“却不知尊夫人是...”
张淮生一笑,指着被他拦停的车架:
“便在这里了!”
车帘被悄悄撩起,一双眸子好奇地向外张望,见他指来,立即消失不见,徒留帘幕轻轻晃荡。
年老的车把式被他一指,忙滚落一旁,搬来脚蹬,敲了瞧车门,低声说了两句。
壮汉也不阻止,若能如此解决,他也乐见其成。
车厢内,一个年轻些的妇人捂着胸口靠在软榻上,长舒一口气:
“吓死妾身了,那执事的娘子竟在我们车上!”
此言一出,几位妇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致看向了角落里缩了缩脚的赵小兰。
车外车把式正小意催促:“诸位夫人,有位执事寻娘子来了。”
李夫人怔了一怔,轻笑开口:
“这位妹妹,还请出去吧,不好让执事久等了。”
那富态夫人脸色青红交加,眼神闪烁不定,环顾了一圈厢内,声音颤抖道:
“还不...不一定呢。”
被她扫过的人纷纷摇头,示意不是自己。
富态夫人一颗心完全沉了下去,面色几番变化,最后扑倒在赵小兰脚下,抱住她的小腿,哀嚎道:
“姐姐错了,我知错了,妹妹可千万别告诉执事啊!”
赵小兰抽了抽脚,却被抱得死死。
你这个胖妇人为何前据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耶?
她心中闪过公子曾说过的玩笑话,小小乐了一下,确实解气呢!
放在寻常时候,很是有几分虚荣的她肯定要刺上这胖妇人几句才能解恨,。
但此时她满心纠结,竟也顾不上这些了。
她心中一边是欢欣雀跃,公子果然是在乎自己的,急急就追了出来,而且公子刚刚说自己是他娘子!
可是一边她又是担忧恐惧,若公子不让自己去大槐乡,那爹娘、妹妹该怎么办?若那陈炜要借机对公子不利,自己真真是百死莫赎。
胖女人见她无动于衷,忙挤出眼泪就要哀求几句,马车忽然一动,骨碌碌往前行去。
车厢外传来阵阵呼喝声:
“快!快!再快些!”
“莫要回头,快些赶路!”
“啪!啪!”
清脆响亮的鞭声落下,马儿奋起四蹄,向着前方隐约可见的灯火连绵处冲刺。
“哎呦!又来?!”
“啊,痛死老娘了,别踩了啊!”
车厢内又是滚做一团,那趴在地板上富态夫人不知被妇人们的小脚踩了多少下。
赵小兰也趁机抽出了秀腿,悄悄踩了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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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淮生注视着西边飞速射来的两道光芒,一道黄绿、一道橙红,寒意滋生,心中凛然。
“我屮艸芔茻,两位执事?!那老鬼这么怂吗?我要不跑路了吧?”
兰姐家人的性命、兰姐的性命,自己的性命,在天平两侧摇摆,只一瞬间得出了结论。
“还是自己的命更重啊!若只是那老鬼一人,我其实有几分自信能全身而退,但两个执事,我...哎!”
在这夜色里青紫遁光太显眼了,兰姐还是在车队里安全些。
张淮生开口道:
“你们先走吧,我回头再赶上去接娘子回家。”
那领头的壮汉一回头也看到了两道遁光,心思急转,这看这样子竟像是执事之间寻仇?
他娘的,这些敢下黑手的执事,哪里在乎半点规矩!
水云镇车马行会虽说有执事入股,但对这些凶人却起不到半点作用!
他面色青白,火急火燎地催着车队跑了。
张淮生也御剑急起,驰往东北。
一边与身后两道遁光拉开距离,一边靠近官道北侧几里外的幽水。
有【腾水驾浪】在,若事有不偕,那数里宽阔的幽水河能给敌人一个惊喜。
这也是他出谷之前早已考量好的。
那橙红色光芒似乎察觉到他要跑路,也跟着转向,速度还一下子提升了一两成。
“这下确定无疑了!干他娘的陈炜!不当人子!”
张淮生心里骂骂咧咧,提速到了140码,加速脱离。
那橙红光芒又是一闪,速度再增,竟比他还要快上几分。
陈炜目光灼灼,紧盯着前方那青紫剑光不放。
【呼风禁】已然催动,云头履上橙红光芒大绽,身后青色风流连绵不绝,让他能一直顺风而行。
但速度快到一定程度之后,那种阻碍的感觉也会陡增,哪怕是顺风也只能稍稍减少几分。
“【风相凌霄剑】果然不凡!单御器飞行竟然比得上【呼风禁】了!莫急,等老夫杀了你,先笑纳了宝剑,再来好好炮制那贱人!哈哈哈哈!”
高壮行被他提在手上,被狂风吹得眼歪口斜、涕泪横飞,面皮抖动不休,似乎都要被掀开。
高志行紧追慢赶跟在后面,但还是被越拉越远。
看到二弟那副凄惨的样子,他连连怒吼,却尽数被风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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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里、两里、一里!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竟然快不过对方!”
张淮生回头一瞥,索性按下剑光,在河边无人处落定。
水声涛涛,风声烈烈,一席蓝袍随风作响。
他持剑在手,转头望去,却看到那橙红光芒也降下了速度,慢悠悠地飞了过来,透出一种“狸猫戏鼠”的余裕。
“好!好得很!”
张淮生微运【指剑法•弄潮】,气血在血管中沿着特定路线运转,一股震颤劲力立时生出,一丝不落地传递到青云剑中,带着青云剑也律动起来。
感知中,身后不足一丈远的幽水河中,有百余吨的河水与青云剑产生了一股莫名联系。
青云剑微微一抬,幽水河便陡然升起一个潮头,层层叠叠地拍向岸边,溅落的潮水悄悄打湿了袍边。
感知内,受控的河水中消失了一吨,但又瞬时补充了回来。
他的体力大概消耗了千分之一,似乎刚刚真的在做工,将一吨重的水球举起扔了出去。
【腾水驾浪】果然不凡!
“我虽能控制百余吨水,但却只能施加千钧之力,也就是15吨的力道。
若是使用得当、借势而行,或许掀起小规模洪灾,但若是只用傻力气,15吨的水球甚至砸不到人。”
橙红光芒终究还是靠了过来,不紧不慢地绕着他转了几圈。
张淮生看清了,非止那双云头靴,陈炜全身都覆盖着一层橙色光芒,有一股飘忽不定之感。
“橙红魄光,伏矢魄!”
被师父恶补了常识后的张淮生一眼认出,顿时头疼不已。
“‘伏矢魄,能察微末之险,万矢穿空,而难沾衣袂’,魄光能强化【敏捷】,拉满闪避,难搞!
不过这人如此谨慎,一路顶着魄光飞来,也不知在防着谁?”
陈炜老脸上似笑非笑,正待张口,一声晴朗高喝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陈执事,爱笑你可要多笑,笑够了就莫要含笑九泉了!”
张淮生先声夺人,杀机隐现,竟仿佛是他将陈炜埋伏了一般。
陈炜面色一滞,怒火中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牙尖嘴利的小子!待会莫要求饶!”
张淮生却不再理他,又对着另一位熟人笑道:
“哟,这不是高兄弟吗?怎地这幅模样?莫不是被陈老鬼玩坏了?”
高壮行心惊胆颤,死死低下头去。
“这小子疯了,一个老疯子,一个小疯子,莫要扯上小爷啊!”
张淮生抬头看向西方天际,一点黄绿光芒姗姗来迟,呼吸间就变大一点。
“高兄弟既然在此,那后面的定是高执事了,三位穷追不舍,不知有何见教。”
那高壮行脸皮都被吹裂了,还被提着脖子,这老鬼竟然一点也不掩饰?
看来他顶着魄光就是为了防高志行了,可既然防他,又何必带他来呢?
是为了助拳?可我的测试结果该不会暴露,时间上就说不过去,周老也毫无动机。
张淮心念急转,试图窥见其中内情。
当排除种种不合理的推测之后,一种可能性急剧升高。
“我在谷中明面上有嫌隙的就是陈炜和高家兄弟,我若出事,雪儿回来必会追究,胁迫这二人一起莫非是为了背锅?如此明目张胆,他有把握把高志行一起拿下?!”
张淮生悚然一惊,安定了几分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老鬼到底有何手段?”
思索间,那黄绿光芒也终于落地,现出一座铜钟。
高志行从中跳落,那铜钟立即缩成铜铃大小,悬在其头顶,罩下一层绿光,有种外物难加的质感。
“翠绿魄光!非毒魄!‘拒邪于外,卫正于内,有化毒护体之能’,魄光能消减外力,百毒不侵,也是难缠得紧。”
张淮生心头一跳,缓缓后退几步,离幽水河只一步之遥了。
陈炜目光瞥了过来,但不以为意,这小子御剑速度快不过他,晚些时候再慢慢炮制他。
倒是这贱民...
他晃了晃手中的高壮行:
“高执事,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