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洞内群仙朽
三座坟墓被无形的剑气笔直切开。
就好像是被锋利的菜刀切开的鲜红西瓜。
只是在那鲜艳的果肉之下，黑色的种子中却空空如也。
为中的黑色石棺同样被笔直切开，但是里面只有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
这并不让人感到意外，因为这座坟墓本来就是一座衣冠冢。
但是同样被切开的另外两座坟墓之内，棺椁之中，甚至连衣冠都不曾存在。
是完全空的。
没有朽坏的尸骸，没有空荡荡的衣冠，只有空空如也的棺椁在泥土的衬托下，就好像没有果仁的黑色瓜子。
没有什么比摆在眼前的事实更让人绝望了。
吴晴无助地跪倒在地，双手紧紧地捂住脸颊，秋霜长剑跌落在一旁，而李青莲平静站在她的身后。
“这就是你不愿睁眼望见的真实。”
“为什么？”吴晴喃喃说道。
“原因我已经说过了啊。”李青莲不紧不慢地说道。
“为什么？”吴晴近乎绝望地大声喊道。
声音穿过空气，但是在向远方激荡的同时，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下。
“这样很不好看呢。”李青莲叹了口气，用手指轻轻点中吴晴的额头。
原本情绪激动到无以复加的吴晴瞬间平静下来，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表情重新变得古井无波：“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重新激活了你的太上忘情。”李青莲看着她说道：“否则你很难冷静下来。”
吴晴原本的太上忘情几乎可以压抑任何的情感，让她可以始终冷静地面对一切局面，但是随着她的太上忘情被破，那些感性的情绪重新可以在她的身体中形成，乃至于变得要比之前更加强烈炽热。
毕竟过去吴晴从来没有被这种极端情绪压垮的经历，所以现在面对这奔涌而出的愤怒与悲伤，她完全无法控制。
因此，李青莲才会重新打开了她体内那个关于太上忘情的开关，以便于让她冷静下来。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每一个死去的修行者都是一味延寿的大药，毕竟妖魔可以为药，仙人自然也可以。”李青莲微笑说道：“或许在曾经灵气充裕的盛世修行者大多还可以被良知和理性所控制，但就像你之前说过的那样，当人类踏入修行之路，那么他也就不再将人类视为同类了，只有一起踏上修行之路的人才会是他们的同类。”
“这样一具新死的结丹之躯，至少可以给普通修行者延寿五十载，你看，这可是整整五十年的寿命啊，与其浪费地等他们腐烂变质，成为一堆烂泥，被妥善地利用不是更好的用途吗？”
吴晴那一瞬间有些无言以对，太上忘情的压制，也让她必须保持绝对的理性和冷静。
“我不喜欢这样的理智。”吴晴轻声说道。
“我想知道，究竟是谁吃了他们。”
“或许玄清山中的每个人都有份呢？”李青莲平静说道。
“那么，我该怎么做？”吴晴看着李青莲，目光坚毅地问道。
“如果我说什么都不需要做呢？”李青莲微微笑道。
“毕竟——你自己，也是一味修行大药呢。”
……
……
“见过师尊。”一身白衣的吴晴望着眼前的道清真人毕恭毕敬地行礼说道。
“你带来的那个孩子表现很好。”道清真人望着吴晴温柔说道：“你已经回山一个月了，感觉如何？是不是会有些不适应？”
“没有。”吴晴面无表情地否决道。
“你的太上忘情大法又修行地怎么样了？”道清真人继续问道：“让我检查一下可以吗？”
“遵师尊之命。”吴晴说道。
道清真人就上前用手轻轻按住吴晴的额头。
一股清正平和的气息从吴晴的额头穿透而过，然后贯穿少女的全身。
随着气息的流淌，吴晴感觉自己体内似乎有一处处的门锁正在快速地闭合，直到最后，她感觉自己甚至直接脱离了身体，开始从遥远的地方高高俯视着自己，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停留在自己的体内。
“很好。”道清真人望着吴晴叹息说道。
吴晴也注视着自己的师尊，只是这次，她不再开口说话。
“太上长老们要来见你了。”道清转头，自己的身体无风而起，而在他的身后，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情绪的吴晴，也同样漂浮在他的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地从殿宇之中飞出，然后开始向着远处最深的那处仙山而去。
吴晴自己看着自己的身躯远去，轻轻咬了咬嘴唇，然后紧跟着飞了过去。
最终他们来到了那笔直如柱的仙山之中，这里并没有什么人为的建筑，仙山雪白中透着诡异的血色纹路。
道清真人没有留步，他继续向前，来到了一处狭窄的山洞面前。
吴晴跟在了道清真人的身后，沿着山洞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似乎几乎走了有十来里那么远，道清真人才终于停下。
已经身形化为虚影的吴晴抬头望去，却看到此时她已经身处于一个巨大的山中空腔之内。
这个空腔极其巨大，高足有数千丈，一眼完全望不到尽头，而宽广程度也同样达到了惊人的近千丈，似乎这座仙山本身就是中空的。
道清真人一言不发地走到了空腔的中央，而行尸走肉一般的吴晴也跟随着他来到这里。
“诸位师叔祖，新的祭品我已经带来了。”道清真人低头声音略带苦涩地说道。
当他的话音落下，原本宁静的巨大山中空腔此时瞬间变得混乱而繁杂起来。
无数的声音与意识开始在这片空腔之中回荡，就好像是无数纷乱的蝉鸣。
“我好饿，这次该轮到我了吧。”
“终于来了吗？怎么只有一只啊？”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
这些纷杂的意志回荡交击，让道玄真人的道袍飞扬起来，但是道玄真人的面孔却铁青一片。
“诸位师叔祖肃静！”
“如今天地灵气枯竭，修行不易，正常修行者修行到化神已经是极限，元婴境的补品已经是极为珍惜不易。”
“与妖兽之间的交易之期未到，按照原本的推算，将会有一位师叔祖寿终陨落。”
“所幸弟子所种果实有一颗提前成熟，才能够带到此处缓解燃眉之急。”
“果实只有一枚，所以也只有一位师叔祖可以享用，我提前声明一下规则。”
“只有修为在合体之上，并且寿元不足百年的前辈，才有资格享用这颗果实。”
“因为事态紧急，她只有元婴初期，只能延三百年寿元，帮助前辈们度过燃眉之急。”
道清真人的声音在空腔之中回荡，吴晴呆呆木木地站在原地，对于外界的一切失去了全部的知觉。
而真正的吴晴虚影听着道清真人所言，这次没有过多的愤怒，反而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悟与叹息。
之前李青莲就说过，自己所修行的功法，所下的誓言，事实上都是被人当做果实的设计。
太上忘情方便自己可以被更好地控制，同样可以让自己更好地储存适应妖力。
按照原本的预想，她下山百年，斩妖千头，将所有的妖力都封印在自己的体内，并且顺利进阶到元婴之后，她这颗果实也便初步成熟。
这个时候那些修行路尽寿元枯竭的前辈们，便可以像是取食妖魔一样取食自己，将自己的灵力与妖力尽数吸收炼化，以成为生命之基。
而从现在看来，自家玄清山这座供太上长老居住的仙山之内，千万年来不知道封印了多少修为在化神之上，但是又寿元枯竭的前辈长者们。
他们没有办法通过继续修行来延续寿元，但是又不甘心死去，所以就只能将自己自封在这仙山之内，只能依靠自己这些后辈的供养来苟延残喘。
只是不供养他们又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呢？
他们会不会在临死之前疯狂地破关而出，想要肆无忌惮地吞噬血食来延续寿命？
为了避免这种极端的情况，也给他们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也只能这样饮鸩止渴了不是吗？
吴晴这样想道。
而随着道清真人的意志传达到上方，吴晴也看到，原本光滑的山壁上开始出现一个又一个的洞口。
那些洞口处出现了一具又一具干枯赤裸的人类身躯。
这些身躯数以百计，每一道身躯上都开始升腾起来一具淡白色的虚影凌空而出，然后开始在上空战斗交锋。
吴晴明白，这是这些大修行者在争夺享用自己的资格。
因为他们本身的力量已经过于强大，况且自身状况都极为不佳，如果真的大打出手，那么非但可能最终也轮不到自己享用这珍馐的美味，更会耗费已经不多的生机。
所以他们才会主动压制缩小战斗的规模和烈度，用这样的化身战斗，来决出最终的胜者。
只是即使是这样的化身战斗，吴晴已经看的眼花缭乱。
上方出战的虚影人数已经超过了五十之数，他们所用的神通变化，都是吴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其精妙绝伦之处，只是看一眼就足够自己参悟百年。
但是想到这些曾经巍然不可侵犯的前辈高人此时大打出手竟然只是为了享用自己后辈修士的身体，吴晴又不由感到了那隐隐的悲哀。
而这样的战斗进展却是极快。
不断有白色的虚影被击溃，最终留在上方的虚影已经越来越少。
直到最后，只有一位虚影尚且站在那里，冷冷睥睨四方：“还有谁要来一战？”
四周寂静无声，于是白色虚影在空中狂笑，然后向着下方飞掠而去。
只见那高处的山洞纷纷重新开始闭合，却有一处山洞大开，白色虚影掠下，而有一个赤裸的仙人从山洞中走了出来，他每走一步，原本干枯朽败的身躯就充盈丰满一分，等到他走到洞口，整个人已经变得丰神俊逸。
他抬手在空中一抓，便有一道白色的云气被他抓在手中，然后下落幻化成一套飘逸典雅的白色道袍。
随后这位仙人轻轻一跃从高空之中落下，最终下落在道清真人与吴晴面前。
他身高八尺，看样子不过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模样，只是须发皆白，整个人看起来不怒自威，别有一番气势。
“见过道衍真人。”道清真人望着对方低头行礼说道。
道衍真人乃是四千年前的玄清山掌门真人，在退隐之时已经是化神巅峰。
在所有人的认知之中，这位曾经横压一世的真人早已经陨落死去，毕竟环境已经不允许飞升，修炼至化神已经是仙道绝巅。
只是有谁能够想到，这位道衍真人非但没有死去，反而修为又有所精进，竟然能够真的跨越化神，甚至跨越炼虚，最终到达合体之境。
要知道，合体之后，距离大乘飞升，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我出来一趟不易，闲话少说。”道衍真人语气冰冷死寂，他只是伸手轻轻一摆，道清真人就已经像被拂开的蚊子一样，被推到数十丈之外，在他面前，只剩下了站在那里呆若木鸡的吴晴。
“可惜了。”道衍真人望着眼前的吴晴如花容貌，忍不住叹息一声：“待到我飞升成仙那一天，你们的牺牲会被这个世界铭记的。”
吴晴的虚影在空中听着对方如此说道，不由叹息了一声。
是的，这些曾经修仙界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哪个不是踌躇满志，哪个不是要与天争锋？
但是随着数千年的漫长岁月过去，他们的修为陷入了停滞，在寿元将近的胁迫下，甚至需要用自己后辈修士的血肉来作为自己的寿元养分。
但即使这样，他们依旧可以用自己是要继续活下去飞升成仙为信念来麻痹自己。
这多少有些讽刺和让人唏嘘。
不过除此之外，吴晴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此时她算是一缕幽魂，而等自己的真身如果被彻底吃掉的话，她自己也会烟消云散。
不过此时，吴晴真的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哪怕真的被人吃掉，她也没有任何的感觉。
而在短暂的餐前祈祷之后，道衍真人表情重新变得冷酷起来。
他向着吴晴的身躯伸出了右手。
“魂来。”他轻声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