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月下祝苍生
赵月奴正在睡觉。
她此时已经是玄清山剑一峰道清真人的关门弟子，自然不需要和任何人挤在一起睡。
身为地位尊崇的亲传弟子，她有着自己的洞府，道清真人也对她有大量的赏赐与馈赠，以便帮助她快速修行。
毕竟即使是玄清山，也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收到过天生道种的弟子，所以对于她身上的资源供给，那绝对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的。
而此时，赵月奴就独自在她那张用冰玉灵石制成的大床上，安详进入梦乡。
但却有一道凌厉的剑芒直接横贯整个房间，最终落在了赵月奴的额头上。
随着剑芒落下，一个穿着黑色布鞋的青衣男子快速走了上来。
这里是赵月奴的私人洞府，按理说不应该有任何人能够闯入，更何况这座洞府之内还有着诸多高深禁制。
但是这些禁制甚至没有拦住这个闯入者一丝一毫。
他来到赵月奴的面前，望着对方已经彻底陷入昏睡的脸颊，表情中露出一丝贪婪和残忍。
“天予不受，反受其咎。”他这样静静说道，然后用手直接按在了赵月奴的额头之上。
当他手触及赵月奴额头那一瞬间，原本沉睡的女童突然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圆眼望着对方。
“不要。”
赵月奴这样开口说道。
青衣男子没有丝毫迟疑，他只是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随即便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一处空荡荡的巨大白色空间之中。
在他对面，赵月奴正乖巧望着他，轻轻抿住嘴唇：“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青衣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我为什么会后悔？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是求之不得的仙缘。”
“就算失败也不过形神俱灭，如果成功，那么我就将会登上那成仙之阶。”
赵月奴静静听着对方的话语，然后叹了口气：“这是夺舍对吧？”
所谓夺舍，便是鹊巢鸠占，便是占据肉身，吞噬魂灵。
对方想要夺舍赵月奴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赵月奴已经被确认是天生道种，未来的仙人之姿，既然这样的话，如果能够占据赵月奴这幅身躯，那么就等于自己未来的修行道路已经变成康庄大道，一路畅通无阻。
又有多少人能够抗拒这种诱惑？
“没有想到你竟然会知道夺舍？”男子有些意外地看着赵月奴，随后哈哈大笑道：“不过也无所谓了，如今已经到了精神之海，我只要将你杀死然后吞噬掉，就能够占据你的道种之躯，一切为我所用。”
“但为什么是您呢？”赵月奴表情带着忧伤说道。
在她面前的男人，并不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是玄清山剑一峰的大师兄，也是吴晴与赵月奴此时的师兄。
当初入门之时，就是他给赵月奴做的资质检查。
宁昊。
“为什么不能是我！”宁昊低着头愤怒大声说道。
“因为我感觉您是一个很温和很成熟的师兄啊。”赵月奴尝试着组织语言说道。
“错了，错了，你都错了！”宁昊抬头盯着赵月奴双眼有些通红地说道：“现在你是天生道种的事情只有极小范围的人知道，如果我现在不捷足先登，那么就不会轮到我了。”
“但是即使师兄您成功了，难道就不会有人夺舍您吗？”赵月奴试着说服对方。
天生道种确实是万中无一的修仙奇才，也是这个世界近万年都不曾出现一例的珍奇存在。
但是正如同宁昊可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进入赵月奴的洞府之中，破掉保护她的所有阵法禁制，企图将她夺舍占据她的肉身。
那么自然也会有比宁昊更加强大的存在尝试同样的行为。
“不会的。”宁昊低头近乎癫狂地说道：“夺舍能够进行的次数是有限的，况且当我成功之后，我自然会动用我平生所学，阻止别人的二次夺舍，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师妹里一样，这样干净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
“那么师兄您已经考虑好了嘛？”赵月奴望着对方，表情已经带着浓浓的哀伤：“如果您真的要夺舍我的话，也意味着要承接关于我的一切因果。”
“这当然是我已经考虑好的事情了。”宁昊轻蔑说道：“修仙之人，又岂能畏首畏尾，如同妇人一般踌躇不前？”
“只有拼尽一切，才有机会在这绝境之中，挣扎出来一片生机。”
“既然这样，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赵月奴轻声叹了一口气。
她向着宁昊张开双臂：“我不会抵抗的。”
宁昊这个时候才开始有些惊讶。
其实他虽然已经详细研究过夺舍，但是却并没有真正实践过，原因很简单，这世间大多数夺舍都是因为自身原本的身躯朽败重伤，需要更换身体的时候才会进行夺舍。
而少数夺舍的原因才是如今宁昊这种情况，因为垂涎别人的某种资质或者血脉，所以才会动抛弃自己原本肉身的想法，尝试鱼跃龙门，一飞冲天。
而对于宁昊而言，这两种可能原本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需求。
首先宁昊已经晋入元婴，虽然再进一步突破至化神可能机会渺茫，但是即使是元婴真人，此时他也至少有三百余年的寿命，不至于寿元充足，但是也远远不到铤而走险的时候。
至于资质方面，宁昊能够拜入玄清山剑一峰，又能够成为道清真人的首徒，不出意外未来是继承剑一峰峰主的最有力竞争者，他的修仙资质也是毋庸置疑的优秀。
所以在见到赵月奴之前，宁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所以此时见赵月奴完全放弃抵抗，他虽然诧异惊讶，但是动作却没有慢上丝毫。
此处已经是赵月奴的精神世界，按照夺舍的规则，他只需要将赵月奴的精神击垮然后吞噬，就能够和对方彻底融合，不仅得到她的肉身，连记忆与因果这些种种都会被他彻底继承。
宁昊快速上前，手中凝结出来一柄雪白长剑，然后毫不迟疑地这柄长剑刺入赵月奴那稚嫩的胸膛。
在刺穿对方的那一瞬间，宁昊瞬间感到一股无比澎湃的力量涌入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不对——这些不是力量。
宁昊在一瞬间就明白了。
这些是讯息。
并且是海量的讯息。
那一刻，宁昊感觉自己被拉入了一个巨大的虚无的宇宙之中。
这个宇宙之中没有一点的光芒，一切都显得沉重，死闷，闭塞，与寂静。
而随即，他突然看到了天地之间的第一样事物。
他看到了一颗散发着青色光芒的莲子在那里萌发生长。
这颗莲子长出莲叶，抽出莲花，姿态优雅隽永仿佛印证着某种宇宙从诞生到毁灭的所有法则。
这原本将会成为宁昊证道的最大机缘，但是此时，他却感觉自己的双眸在那一瞬间被青莲所散发出来的第一缕光芒所彻底灼烧殆尽。
“啊啊啊啊啊啊啊！”
宁昊捂着双眼大声痛呼着，同时开始满地翻滚着企图减轻痛苦。
但是这是徒劳的，因为即使是在这片精神世界中，他的双眼也已经彻底消失，只留下了两个乌黑的孔洞，黑色的血液从双眼之中流淌而出。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宁昊一边翻滚一边绝望地嘶吼着。
他无法理解自己从赵月奴那里得到了什么讯息。
只是哪怕一个讯息的片段，他只看到了一抹青莲的影子，就足以让他这个元婴真人被彻底灼烧双目，瞬间陷入无边的痛苦之中。
要知道这还是在赵月奴的精神世界之中，他自己也不过是灵体，这样一来本身就在极高层次的保护之中。
但是这个级别的保护，却依旧抵挡不了那一个片段讯息带来的污染和毁灭。
“我说过了，我希望您不要这样做。”赵月奴安静站在那里，方才宁昊刺来的那一剑她没有抵挡，所以那一剑最终刺破了她的皮肤，将那么一缕的讯息传递了过去。
但是也只是刺破皮肤，也只是传递过去一缕的信息罢了。
宁昊想要夺舍她，就必须彻底接受她过去的所有因果，从而成为这个世界的第二个赵月奴。
但是很不幸，宁昊连哪怕一个片段的因果和过去都无法承受，这是宁昊完全无法想象，并且无法相信的事情。
“对不起！”宁昊在地上开始拼命求饶。
他已经看不到外界的一切。
哪怕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只是赵月奴的精神空间，但即使这样，宁昊还是失去了自己的全部视力，甚至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
他终于开始后悔，开始求饶。
“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饶我一命吧，我不该觊觎自己无法企及的东西。”
“我只是看到阿晴回归而生出了嫉妒与不甘之心，又因为你的资质而引发了我的贪婪。”
“我知道我肯定没有机会成为化神真人了，但是阿晴不过百岁就已经晋升元婴，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最终被她夺走，我不想就这样度过剩下的三百年，所以才会想铤而走险夺舍你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说对不起还有没有用，但是对不起。”
宁昊跪倒在地上向着前方一边叩首一边祈求，哪怕他跪向的地方并没有赵月奴的存在，毕竟此时他已经失去了对于赵月奴的感知。
宁昊此时心中真的完全被恐惧和懊悔所塞满。
他想不到赵月奴身上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因果，以至于哪怕一丝一毫他都无法承担。
这样的存在，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有夺舍她的可能，就算是传说中的仙人恐怕也做不到。
为什么自己会鬼迷心窍，尝试去夺舍赵月奴呢？
就算她天生道种，就算她此时不过练气的修为。
但是为什么自己就这样如同被蛊惑一般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呢？
“抱歉。”赵月奴向着对着空气求饶的宁昊低声道歉。
“我很想宽恕你，但是哥哥说了。”
“我们这次上山，只为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宁昊咽了一口口水试探着问道。
“审判。”赵月奴轻声开口说道。
“审判有罪的一切。”
“而不是宽恕。”
这样说着，赵月奴伸出一根手指，那一刹那一道红色的闪电从天空之上劈落，瞬间将跪倒在地双眼淌血的宁昊化作一道血色的飞灰。
……
……
赵月奴缓缓睁开眼睛，在他面前，青衣的宁昊已经收回覆盖在她额头上的手掌，而是双手捂住眼睛开始在地上再次疯狂地打滚起来。
他的双眼流出血泪，他的眸中已经空洞漆黑一片。
在精神世界的伤势，已经精准地带到了真实的世界。
“对，对不起。”宁昊的口中虚弱无力地如是说道。
“我原谅你。”赵月奴眼中带着浓重的忧伤说道。
下一刻，宁昊整个人都开始化为寸寸黑色的飞灰，瞬间消失在了赵月奴的面前。
赵月奴伸手在空中一揽，似乎抓住了什么虚无缥缈的无形之物，然后她张开嘴巴，将它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抱歉，宁师兄，我无法原谅你，因为这一次哥哥不让我原谅任何人。”
“但是请允许我带着你的灵魂，如果未来某一天，哥哥真的能够按照他所说的，将那个横亘于人类过去未来的死后世界重新创造出来，那样的话，希望你能够在那个世界按照自己的本心，做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赵月奴身上并没有储存灵魂的容器，所以她选择了本能地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了对方灵魂的容器。
毕竟无论如何，宁昊是因她而死，或者说被她所杀，所以赵月奴认为自己应该接下这份因果。
而此时宁昊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以至于形神俱灭。
这样一位门派首徒的失踪，毫无疑问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但是赵月奴一点都不为此担心。
毕竟就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而言，眼下的变故，是真的微不足道的。
“不知道哥哥那边进展的怎么样了。”赵月奴缓缓走出洞府，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轮在空中的硕大明月。
以及明月下被照耀的玄清山诸峰。
少女仰头，望着天上明月与群峰。
双手在胸前合拢，开始静静祈祷。
或者说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