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施世纶冷静了一下,坐下问道。
“大概都是在说账,说楼里的生意……没什么要紧的!”凌捕头挠了挠头说道。
“这就是顶要紧的!”施世纶转向马师爷,仿佛知道要和凌捕头把事情分析明白,需要费些气力,“叶氏也是慕香楼的东家……或者才是慕香楼的东家?!”
马师爷点了点头,“即便是……大人觉得这事与董大海的案子有关?”
“我现在觉得,锋一剑这个人,每句话都有玄机。那天,他把慕香楼送到我眼前,我就猜到不是无的放矢。”施世纶知道,如今陕西府的回信是关键,只是目前看来,以董家的势力和能力,陕西府衙的信只怕也难切中要害,“凌捕头,陪我走一趟陕西。”
“现在?!”凌捕头十分意外。
“对!微服走,马师爷,衙门的事就交给你了。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接了京城的家书,告假看望老父亲去了。”
“这……怕是不妥吧!”
“你拖上几日,我们快马来回,半月之内必定回来。”施世纶冲马师爷挤了挤眼睛。马师爷知道他们这位知府大人与旁的大人不同——父亲是将军,施世纶自幼习武,熟读兵书,原以为自己也会像父亲一样征战沙场,可谁知道少年时随父亲出征得胜回来,进宫见圣驾,皇帝极是喜欢他聪明伶俐,饱读诗书,却让他做了泰州知州,虽说也是掌管一处兵马,但终究是个文官。施世纶一身武艺无法施展,更不甘心成日坐在堂上看案卷,于是便经常微服跟着捕快们暗中调查,追捕疑犯……所以,他也不是第一次和凌捕头一起私下查案,只是这事还要衙门上下这些心腹之人替他隐瞒,不然传了出去,终究惹人非议。
施世纶拿定了主意,回家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和凌捕头立刻出发了。一路上,需要抛头露面的场合都是凌捕头出面,驿站换马,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不到四日便到了西安。二人打扮成过路客商,在城里找了间极普通的客栈住下,便上街了。
“锋一剑说当年董大海在主街上开过包子铺,只是过去这么多年了,不知道还有人记得嘛。”说话间,二人来到了城中主街,找了个最热闹的茶摊,看着摊主也有了些年纪,便坐了下来。
“老板在这里摆了很多年摊儿了吧?”施世纶攀谈道。
“二十多年了!”老板一边给他们上茶和小吃一边搭话,“二位客官是外省来的吧?看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在小老儿这好好歇歇脚儿吧!”
施世纶和凌捕头笑着应声。这个时辰茶摊儿还有点忙,不过眼看傍晚了,施世纶琢磨着,再过一会儿便是晚饭时间,想来茶摊的人也要散去吃饭了,便不紧不慢喝着茶,吃着茶点,刚好也休息一下,这一路确实是累了。
果然,夕阳西下,茶摊儿的人渐渐散去了,老板也开始慢慢收摊位上的东西,见施世纶二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倒也没催,还给他们又续了热水。
“老板,西安我们是第一次来,哪家酒楼的菜好吃呀?”施世纶很自然地闲聊到了吃饭。
“我们西安好吃的可多了,这街上家家酒楼都有,可家家拿手菜都不一样。广聚楼的羊肉泡馍和水盆羊肉一流,月牙泉的葫芦鸡最棒,还有这肉夹馍、甑糕,街东头儿有个孙家铺子,别看铺子小,这两样小吃最拿手……”老板如数家珍地跟施世纶他们念叨着。
“我家兄长十几年前来过一次,说这街上有家包子好吃的很,在别处都没吃过!只是不知道这包子摊儿如今还在吗?”
“包子?”老板有点意外,毕竟包子不是什么有特色的新鲜吃食,但突然他想起来了,“十几年前是有个包子摊儿,小董,就在我这斜对面……我这有客人想吃包子也会买他的,他有客人想喝点茶也从我这买……他家包子是不错,生意不比孙家铺子差。”
“是!我兄长就说好吃,若不是路途遥远定带些回家给我们常常……”施世纶一脸可惜,“若是生意好,如今这包子摊已经变了大酒楼了吧?”
“您别说,以他当初的生意和聪明劲儿,若是不走,如今真说不准开酒楼了!”老板一遍收桌子,一边说道。
“他是怕了那些地痞流氓吧?”施世纶顺着话说,“我家兄长说,在摊上吃包子,来了地痞要钱,不给就打,吓坏了我兄长。”
“地痞流氓?”老板一头雾水,“我们这城里一向地面平静,知府大人雷霆之威,这中心长街,哪有什么地痞流氓啊!”
施世纶一震,没有地痞闹事,那就不会有钟泽打抱不平,自然也不会有削军职……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董大海和钟泽如何相识,到底是什么关系?
看老板摊子收的差不多了,施世纶也不好再逗留,便付账告辞了。
“明日我在城里转转,你去趟绿营,拿着我的名帖,就说要查命案,跟他们调一下钟泽的案卷,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二人又找地方吃了点东西,便早早回客栈休息,第二日各自去办事。
话分两头,凌捕头骑了快马出城,一路奔绿营而去。凌捕头名叫凌波,是施老将军部将之子,与施世纶自幼相识。凌波的武艺极高强,性格忠厚耿直,他父亲担心他在军中吃亏,才把他托付给了施世纶,从泰州到扬州,一路跟随。凌波轻功好,精通跟踪之术,办事稳妥精细,只是于案卷分析上反应没有那么快,每次施世纶抖个小聪明,他从来都接不住;若不是所有证据都摆在他眼前,他也很难通过人的行为对话,看到幕后的线索。施世纶很了解他,所以不会和他讨论太复杂的问题,只让他去追查最直接的线索。
凌波到了绿营递上名帖,总兵亲自出迎,到帐中落座。
“总兵大人,在下打扰了,我家大人有书信一封,想请您协助调些案卷。”
陕西绿营的总兵姓辛,单名一个锐,是个爽朗之人。他接过信,迅速看了看,合上信,笑着说道,“凌捕头客气了,施大人在信中所说的钟泽,确有其人。当年在下还是参将,他是九品外委把总,武艺极好,就是脾气执拗的很。锋一剑是他的结拜兄弟,是从九品额外外委,锋一剑的刀法真是出神入化,而且人也聪明……可惜了……”
“敢问他二人因何被革职?”
“唉!说来也是有些意难平……”辛总兵叹了口气,压低了些声音,“这二人没什么根基,是凭着一身武艺,一刀一枪挣得这九品军职。可这军中,想必凌捕头也知道,背景深厚之人多得很,他们二人难免遭人嫉妒……”
若是旁人已经听出了辛总兵话中的意思,可凌波依旧瞪着眼睛看着辛总兵,仿佛在等待答案。
辛总兵笑了笑,心想这个凌捕头与当年的钟泽还真的有点相似。“练兵之时,与人发生了口角,打了起来……虽然打架不算什么,可得罪了人……唉!我们这些三品以上都保不住他们。”
凌波这才听明白,只是听辛总兵如此说,也不便再继续打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只是点点了头。
“所以……施大人想要案卷,其实并没什么用处,案卷上所记,是他们军中伤人,但其实……”辛总兵之所以敢与凌波知无不言,一是崇拜施老将军,二是对施世纶的清廉名声早有耳闻,加上自己也是汉军旗,总有些英雄惜英雄之意。
辛总兵说完,走到桌案前,拿起笔刷刷点点,写了些什么,装入信封,交给凌波。
“凌捕头,劳烦您将这封书信带给施大人吧!”
凌波起身接过书信,大概明白了辛总兵的意思,便起揣起书信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