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赵老师的补习班
十三娘找到赵云舟，其实是金老板安排。
金老板年纪不小，但身体极好，时不时就要去醉红楼买买醉，摸摸年轻姑娘的小腰。乃是醉红楼的VIP客户。
一日金老板吃醉了酒，说起赵云舟替他找出三十两纹银的事。金老板本是当个下酒的闲话讲给姑娘们听，没成想却被一旁的十三娘听了进去。
醉红楼乃是蜀州最大的青楼，生意做得极大，十三娘不懂账房之事，原先的老账房是她年轻时的相好，对她死心塌地，将楼里的账打理得妥妥帖帖。
前些日子老账房吃了酒，回家路上不慎跌进护城河，淹死了。
十三娘安葬了老相好，又在恩客的介绍下重金聘了个新的账房。
可俗话说人心隔肚皮，十三娘私心里信不过这个新账房，便日日都要将那账本瞧上一瞧。账簿上的字她都认识，连在一起她却完全看不懂，便也拿不准这个新账房到底老实不老实。
那日听金老板说起赵云舟，赞她不但有学识，还毫不藏私，将那借贷记账法倾囊相授与黄掌柜，便立时决定要见一见她。
“你要跟我学借贷记账法？”
赵云舟听完十三娘的陈情，略有些错愕。
“是，还望赵老师不吝赐教。”
出身微末，身世坎坷，颠沛流离，沦落青楼，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妓女做起，羽翼渐丰，做大做强，终于取代上任CEO，成为醉红楼的老板娘。但，她却不甘于此，成为老板娘后还要继续搞事业，继续自我提升，不耻下问地跟着一个毛头小姑娘学会计。
十三娘她，真是妥妥的事业文女主，令人感动。
赵云舟纤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这份好学上进的心思十分叫我动容，但……我要收学费。”
十三娘掩了嘴轻笑：“那是自然。”
摸着下巴想了想，赵云舟伸出五根手指。
十三娘点点头：“五十两黄金，好。”
额，赵云舟想说的，其实是五十两白银，想不到十三娘竟如此大方，令她略有些惶恐。
要是黄掌柜也这么上道那该多好啊，一人五十两黄金，两人一百两黄金，三人一百五十两黄金，她不就发了吗？
等等……
赵云舟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蹭的一下自椅子上站起来，右手握成拳头砸进左手掌心：
“对啊，我可以办个补习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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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蜀州这天气说冷便冷了。
静香将褥子铺了两层，又加了一床棉被，生怕赵云舟夜里睡不暖和。
“小姐气血不足，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捂一晚上都捂不热。”静香一边张罗一边说道。
一旁坐在窗边绣花的胡姨娘道：“是啊，这孩子。”
“得亏了夫人前阵子送来的衣物和银子，不然今冬的炭火都没着落呢。”
静香自顾自说着，话一出口又自觉失言，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回身道：“静香失言，姨娘……”
胡姨娘放下手中的针线：“这些年你跟着我们母女两，不似其他丫鬟享福，却从未有过一句怨言。我又怎么会怪罪你呢。”
又看了眼窗外渐灰的天空：“天快黑了，舟儿怎么还没回来？”
赵云舟吃完午饭就出去了，一如往常。可平时她都会掐着饭点回来，今日却不知为何迟迟未归。
“姨娘不必担心，小姐自醒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但性子活泼了，还格外机敏。何况这里是蜀州，只要小姐报上老爷的名讳，便是新任的知州也得给几分面子的，姨娘且宽心吧。”
静香的话说得有几分道理，胡姨娘心下略感宽慰。但还是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对赵云舟有些骄纵，日日放了她出门，越来越没大家闺秀的样子。
可自己就这一个女儿，又刚从鬼门关拉回来，胡姨娘私心里只希望她平安快乐，等上了京都她便只能和自己一样，日日守着一座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哪儿也去不了。
罢了，随她吧。
“让厨房把饭菜煨着，上回她喝了凉粥闹了肚子。”
“是，姨娘放心。”
胡姨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赵云舟此时在醉红楼。
那天她说想办补习班，十三娘问她什么是补习班。
“简单讲就是学堂。”赵云舟解释道。
只不过别的学堂教的是诗书，而她赵云舟的学堂讲的是《会计》。
十三娘是个人精，听赵云舟这样说，猜到她大概是很需要钱，委婉地问道：“赵老师性格豪爽，十三娘便也有话直说了。你可是，很缺钱？”
赵云舟憨憨一笑，大方承认了她的说法。
“赵老师需要多少钱？”
“我倒也没细想过，但，越多越好吧。”
十三娘垂下眼帘略寻思了一回，跟赵云舟做了笔生意。
“赵老师，你看这样成不成。我手底下那些姑娘，个个都是苦命人，虽说进了青楼为妓，但有朝一日能赎身出去自谋生路，我十三娘也是肯成全的。不若我带着醉红楼的姑娘一起跟着赵老师学借贷记账法，指不定将来她们能靠着这个本事讨饭吃呢？您看，您教我一个是教，教十个二十个也是教……”
“行啊，没问题。”赵云舟爽快地答道。
“但，十三娘有个请求。”
“请讲。”
“我给赵老师五十两黄金做学费，一则是出于对您的钦佩和仰慕，二则是感念您不似寻常人低看我们这一行。可是我手里那些姑娘，她们明面上风光无限，赚得却都是些血汗钱。您看她们的学费……”
赵云舟挥一挥手：“好说好说，你看着定个价就行了。”
于是自那天起，赵云舟便开始了两头教学。黄掌柜已将借贷记账法学得七七八八，醉红楼的姑娘们却是刚入门，课程进度不一样，没法一起上课。
赵云舟日日早出晚归，先去金记脂粉铺给黄掌柜讲课，完了又立马赶往醉红楼给姑娘们讲课。整个一枚旋转小陀螺，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日，赵云舟讲到待处理财产损益这个科目，姑娘们觉得这个词汇太过生涩，有些听不懂，便缠着赵云舟多讲了一会儿。
下学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时近饭点。
十三娘拉着赵云舟的手，留她吃了晚饭再走。
“我这醉红楼的厨子，可不比皇宫大内的御厨差，特别是他拿手的那道酸辣粉，多少人挤破头想吃都吃不上呢……你确定不想尝尝？”
“竟有此等事？”
“醉红楼留客的法宝，除了漂亮的姑娘，曼妙的歌舞，便是这厨子的绝世好手艺。赵老师是土生土长的蜀州人，竟不曾听过？”
我穿越来的，我不知道。赵云舟心想。
伸出食指点了点，赵云舟笑道：“十三娘啊十三娘，有这等好事你不早说。往后的晚饭可都跟你这儿吃了哈。”
十三娘忍俊不禁：“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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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红楼门前的大街上，长身立了三名男子。中间那位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虽只穿了一身素白衣衫，可骨子里透出来的威仪和贵气，仍让人望之生畏，想靠近却又不敢。
堪堪正是六皇子李衮。
李衮身后跟着的那两名窄袖黑色劲装的男子，乃是暗卫夜十三和夜九。
“这便是你说的，蜀州最有名的‘馆子’？”
夜九双手抱胸，拿手肘撞了撞一旁的夜十三，颇有些戏谑揶揄地问道。
夜十三抬头看了眼面前这栋三层小楼，门楣上挂了一块金丝楠木匾额，上书“醉红楼”三个烫金大字，这三个字在两侧大红灯笼的映照下，透露出一丝丝暧昧的气息。
“咳——”夜十三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公子，我打听了好几天，问了不少人，都说蜀州酸辣粉做得最好的，是这醉红楼的厨子。”
“咱们公子向来不进青楼妓馆，你又不是不知道。”夜九道。
“那要不，我进去买，公子回客栈稍候？”
一旁素白衣衫的李衮不知在想什么，默了片刻，抬腿朝醉红楼走去。
三人的装扮都很低调，身上也没戴什么玉坠香囊。但李衮自幼长在皇家，身上的气质和威严，便是身披麻袋也难以掩盖。
加上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一进门便叫醉红楼的姑娘们看得一呆，贴近了一打量，发现这位白衣公子衣料华贵，便更加兴奋了。
有钱的帅哥，谁不爱。
姑娘们蜂拥而上，将李衮团团围住。
李衮剑眉拧起，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二楼的十三娘瞧见门口的情形，对赵云舟道：“你且慢慢吃，喜欢哪个菜再叫人给你安排。我下去一趟。”
赵云舟嘴里塞着灌汤包，口齿不甚清晰：“你忙你的，我吃完就走，一会儿就不跟你招呼了。”
“哟，这几位公子都很面生啊，第一次来我醉红楼？”
十三娘摇着扇子，自二楼款步往下走，笑吟吟地问道。
李衮抬起眼眸瞥了一眼十三娘，没说话。
十三娘见惯世面，伺候过多少达官贵人，此时却被李衮这个眼神瞧得一愣。
好厉害的小公子。
十三娘心下暗道，一时拿不准他们是来寻欢的，还是来找茬。若是找茬，只怕这位小公子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人。
心思转过数回，十三娘已来到李衮等人面前。
姑娘们纷纷让到十三娘身后，又忍不住拿眼睛直勾勾地打量李衮。
“你是这儿的老板？”夜十三问道。
十三娘矮身行礼：“正是。敢问三位恩客，是来听曲儿，还是……”
“那个，”夜十三生怕她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污言秽语令李衮生气，赶紧截断她的话头：“你寻个僻静的包房，将你们这儿的菜色都安排一遍，我们公子吃高兴了，重重有赏。”
竟是来吃饭的？
平日里慕名来醉红楼吃饭的人也不少，但她这儿是青楼不是饭馆，寻常人物只吃饭不狎妓的，她概不接待。
可眼前这位公子看起来既不差钱又不好得罪，便虚晃一招看他愿意给多少钱吃这顿饭吧。
思及此，十三娘摇着扇子又轻又缓地说道：“包房有，饭菜也有，只不过我这楼里消费不低……”
夜九丢过去一锭金子。
十三娘接住，掂了掂，脸上立时堆起笑来：
“几位贵客，咱二楼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