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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一个月没洗头,头发里长了很多虱子。凤丫扒着头发给我捉虱子,那些肥大的,都被她装进小药瓶里,然后再灌上水,那些虱子浮游浮游地都会游泳。她还爱撸虮子。它们成串地长在头发上,把人长成了白毛女。活的虮子能挤出一股水,能听见吧唧一声响,凤丫挤得特过瘾。捉是捉不干净的,凤丫便给我涂敌敌畏、六六粉,我走到哪里,空气里都是一股呛鼻子味道,头皮被涂得雪白。我的头发越长越长,发根还带一些自来卷,特别适合隐藏,而且透气。虱子在我这里是个顽固问题,很久都没有彻底清除。后来我经常想,怎么就没一剪刀齐根剪去呢?得减少多少麻烦啊。
但那时我未必同意。后来我女儿长大了,一个小女孩如何护头发,我是深深领教了。
我差不多是村里第一个接受正坤哥治疗的人。当然,过去也有人找他,但不过是拿点药,或给伤口擦点碘酒之类。正坤哥边看说明书边给人拿药,现学现卖。像这样正儿八经地打这样多的针我肯定是第一个。关键是,正坤哥把我的病彻底根除了,这简直是……妙手回春啊。
从那以后,正坤哥就变了。这当然不是我发现的,我上学放学很少看见他,而是听姐姐凤丫说的。正坤哥跟过去的体态和眼神都不一样,越来越像名副其实的大夫。比如,街上看见小孩长眵目糊,他也要让人家伸出舌苔,转转眼球,把听诊器放到人家的胸脯上,或者给人家把把脉——小孩子有脉吗?村里人真就这么认为,你若说腰疼,他会说八十八长腰渣——你有腰吗?所以,村里很是有人看不习惯,说闲话。但那是少数人,在背后。当面越来越多的人叫他刘大夫。有一次,他回家吃饭时碰见了凤丫,让凤丫喊他刘大夫。凤丫红着脸告诉我说,真不要脸。我眨巴着眼睛看凤丫,不明白一句“刘大夫”跟“不要脸”有啥关联,换了我,我就叫。
那天是周六,风刮得紧。傍晚的时候压了些风,我刚走到门外,就见有人三五成群地往西走。我问她们干啥去,她们说看热闹去,正坤的媳妇来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想,没听说过呀。我慌忙回屋围上紫花头巾,撒腿就往外面跑。紫花头巾是我爸新给我买的,花了四块五。又大又方又有毛性,看着就暖和。因为身上的衣服都是凤丫的衣服改小的,这个头巾简直是我的昂贵财产,除了吃饭睡觉,我干啥都围着。正坤家的大门外围着许多人,但大家都不往前走。门槛子上有个女的揣袖坐着,微微叉开腿,鼻子都冻红了。但这真是个好看的姑娘,皮肤白净,眉眼清秀,细瘦的脖子从紫花棉袄里长出来,是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儿。她微微垂着头,发帘斜斜地遮在额头上,眼睛盯着台阶下面的某个地方,似乎是下决心要长在门槛子上。我说过,那副门槛子有一尺高,姑娘坐上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气势。她看着孱弱,却分明有一种力量存在着,让人不敢小觑。她不时地咬一下下嘴唇,芝麻牙白晃晃的。
赵兰香正在院子里骂:“瞧你长得就像死小鸡子,哪一点配得上我们正坤。正坤现在是赤脚医生,全村人的病都会看……”
女孩说:“我也是赤脚医生。”
赵兰香说:“你是哪个娘肚子里的赤脚?也敢到我赵兰香家的门口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跟我打嘴仗,你配吗?”
女孩说:“你也没啥了不起。”
赵兰香忽然举着扫把冲过来。扫把举得高高的,人像风车一样踉跄。有人拽那个女孩说快避一避,女孩却像钉住了一样不动,连眼睛都不眨。赵兰香一下拍到了门板上。赵兰香哭着说:“有人养、没人教的烂货,居然敢上门骂我,再骂我撕烂你的嘴!我家正坤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娶你个狐狸精,你就死了心吧!”但赵兰香一滴眼泪也没有。她使劲挤眼睛,还是没一滴眼泪。
女孩喊:“刘正坤,刘正坤!你当初是咋跟我说的?海枯石烂心不变!你咋这么快就变心了?”
没人应声。但刘正坤肯定是在家里。赵兰香把扫把使劲一扔,扫把滚到了院子里。谁都没提防她猛熊一样扑上去,用一只胳膊套住女孩的脖子,一下就把她掀翻了。女孩仰面摔到了门槛子里,赵兰香跳着脚踹了好几下,女孩滚到了院子里。
女孩冲着灰蒙蒙的天空嚷:“刘正坤,你死了吗?你就不能出来见我一面吗?!”
我冲到了台阶上,一仰头,一下捂住了嘴。我看见有个人坐在东厢房的屋脊上,面目模糊,但是正坤哥无疑。
我的心咚咚咚地跳,像是发现了重大的秘密,不知该把这个信息告诉谁好。表大妈说那个女孩是狐狸精,这都是很严重的事。我突然冷得浑身发抖,觉得应该把这个信息告诉凤丫,我模糊觉得,这个信息应该与凤丫有关联。我撒腿就往家里跑,在炕上暖和了好一阵,凤丫还没回来。我趿拉着鞋子到外面张望,风吹凉了耳朵。我一摸脑袋,围巾不见了。我提上鞋子冲刺一样往现场跑,那里人已经散了,只有大槐树黑黝黝的影子。那棵树长在门口的对面,平日没怎么注意到。还没容我闪身,两扇木门开了,背着药箱的正坤哥走了出来。他说:“你在这里干什么?”我说:“我的围巾丢了,来找围巾。”他说:“是那条紫花的吧?肯定是从后面被人抻走了。”我突然想,他坐在屋脊上,说不定什么都看见了。这是一件悲伤的事,可我顾不得悲伤。我特别想知道那个姑娘去哪儿了,他和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我还小,问这些事觉得有些害羞。
一瞬间的犹疑,正坤哥已经消失了。他看上去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脚步很重,震得冻土梆梆响。这让我有些惶惑,也许是因为黑天的缘故,我什么也没能看清楚。
凤丫把眼睛睁大了。“你说表大妈会骂人,还会打人?”我故意不搭腔。凤丫踹了我一脚。“问你话呢。”
我撇着嘴说:“你可别打算嫁给正坤哥,有你受的。”
凤丫又踹了我一脚:“瞎说什么……赵兰香的假模假式谁受得了。我告诉你,赵兰香心里有人了。”
吓了我一跳。又不是她嫁人,怎么是她心里有人了?
我问那人是谁,凤丫却转了话题,说起与正坤哥相好的姑娘,是河东小麦河村的人。她和正坤在县里学医的时候谈起了恋爱,正坤迟迟不去她家求亲,是表大妈不让。娘儿俩甚至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到底还是正坤哥败下阵来。那姑娘自己找了来,没想到大冷天连门都没让进,还挨打受骂。
“你听谁说的?”我问。
不等凤丫回答,我就长长地哦了一声。我开窍的感觉就是始于那个晚上,觉得想通了一些事情。
“你是不是很难受?”我有些怜悯凤丫。这里面有很复杂的情感,真担心凤丫听不明白我的话。
凤丫趴在枕头上,别过脸去,不一刻,又把头扭了过来。她两只脚丫敲打炕,别提多没心没肺了。“你说正坤在东厢房的屋脊上坐着,他干啥坐在那里?”
“我咋知道!”我突然有些泄气。
小卖店的人也挣工分,但人家这一天的工分挣得多容易,风吹不着,雨打不着。还有,没人的时候不会偷偷剥块糖或掰块点心放嘴里?打煤油或酱油多打一两也是可能的。我去买橡皮铅笔时,经常会审视那样多的货物,算数再好,要想数清楚也是困难的。我还清楚地看见了半块点心掉在了地上,一直也没人捡。在他们眼里,这都是寻常物吧。我每次去小卖店都会顾虑重重,都会迟迟地移不开脚步。我心里的疑问太多了,那两个人让我充满了不信任。
售货员是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我就爱打量铁秀珍,她两根辫子活像猫尾巴,又细又黄。刀子脸,就是比鞋拔子脸要窄,上面种着许多雀斑。罕村没有比她更难看的姑娘了,她说话的声音还不好听,起高音时,像着急的家雀子一样,吐不清词儿,你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可她偏偏要嫁给正坤哥了。下聘礼那天,他们那条街都高兴,就像家家办喜事一样。不知凤丫怎么想,反正我是很难过。这种难过我甚至想找正坤哥表达一下。吃甜棒时手割了口子。要在平时,找点细土面或草木灰摁上了事。可这天我跑到了大队部,推开了医疗室的门,正坤哥正给一个人处理伤口,那个人被铡刀切去了半个手指头,几层纱布都湿透了。
在旁边无聊,我逛到了隔壁的小卖店。那个老头不在,铁秀珍在柜台里坐着,抬起头来问了句:“买啥?”
“不买啥。我手割了口子。”我举起食指给她看,流了一些血,可已经风干了。我挤了挤,已经不出血了。这让我一下没了信心,少了些找正坤哥的理由。
铁秀珍对我的手指不感兴趣。她扫了一眼,继续埋下头去。我往里探头看了一下,发现她在织毛衣。我忽然有些高兴,大声说:“你是不是给正坤哥织毛衣?”
铁秀珍也高兴了,挑起小眼儿上边的眼眉,惊奇地说:“你咋知道?”
我们俩突然都笑了起来,很默契,仿佛这是一个特别好笑的事。笑够了,铁秀珍说:“你猜得不对。这个毛衣不是给正坤织的,是给正坤他妈——我婆婆织的。”她把毛衣举起来,“我婆婆”几个字说得有些显摆,我甚至觉得她都脸红了。只是她面皮黑,不好判断。毛衣已经织到腰身了。那是一种湖蓝色的毛线,用的是棒针竹签,看上去很柔软。她问我:“好看吗?”
“的确好看。”我说得很是由衷。
她眯起眼睛朝我 了下,说:“回头我也给你织一件。”不等我有所表示,她又说:“你有毛线吗?”
我听不出这话里的其他意味。我对铁秀珍充满了好感。
我和凤丫一下子就成了对立面。她每每说铁秀珍不好,我就替铁秀珍辩护。比如,她说铁秀珍厉害,有名的浑不讲理,跟家里人打架也死去活来。我则说她心地善良,乐于助人。
“她还想给我织毛衣呢。”我举例。
凤丫笑得像抽了羊角风一样,浑身缩成一团。我难受地看着她,心说人怎么会笑成那样,太不正常了。后来她平躺着,身子还笑得颠了起来。她把胳膊横在脸上,我看她笑出了眼泪。然后,她迅速地翻了下身,把后背朝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我因为看了几本书的缘故,多少明白些这种情感。我扳了一下她的脸,说:“你是不是爱上正坤哥了?”
她像鱼一样又翻了过来,眼睛都红了,可她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把脸上的头发往后一胡噜,说:“怎么可能!就冲正坤这么听他妈的话,将来谁嫁给他也不会幸福。”
这话我又不爱听。儿子听妈的话,能有错?
“你看正合、正清的媳妇,哪个不是让婆婆欺负得小鸡子似的?”
她俩都受气,我是知道的。一条街挨门挨户数,哪个儿媳妇不受婆婆的气?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吗,不给儿媳妇气受,这婆婆岂不是白熬了?
我就是这样想的。凤丫戳了我一指头,说:“等你有了婆婆再说吧。”
正坤和铁秀珍早早就住在了一起。白天上班都在一个院子,晚上正坤哥借口值班,特别方便。只是那张医疗床太窄了,不知他们是怎么睡的。他们也不太在乎别人说什么,还没结婚,铁秀珍就把“我婆婆”挂嘴边上。她特别爱提“我婆婆”。赵兰香提起铁秀珍就笑得合不拢嘴,她说娶的这几房媳妇,顶属这个满意。
我则想到了小卖部里的那些货物,经常想象铁秀珍会像耗子一样往婆家搬运。
正合和正清都自己谈过恋爱,赵兰香表大妈都没答应。正合谈的还是个中学老师,教过我物理,长着圆鼓鼓的额头,是个特别聪明的人。赵兰香对那些女人统统不放心,而是从娘家庄上找姑娘,头次见面都要叫她一声姨或姑。媳妇进了门,都跟她处得像妈和闺女。吃饭抢着盛满饭碗,去茅房解手一个在里蹲着,一个在外站着。过些日子就不行了,婆婆在背后说媳妇馋,媳妇在背后骂婆婆懒。老三的媳妇甚至闹到离婚的地步,非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这些都威胁不了赵兰香,她在街上叉着腰说:“我又不缺儿子又不缺孙子,去穿红的来挂绿的。反正我儿子马上就要提干了,谁家有闺女赶紧提前打招呼,来晚了就赶不上趟了。”正气媳妇小眼珠瞪得溜圆,也只得偃旗息鼓,再不敢跟婆婆对峙。后来她跟正气去了西藏,从此再不登婆婆门槛。
表大妈在罕村声名远播,别人都是鸡蛋,只有她是石头。这是她自己说的。
这个冬天我十三岁。记忆深刻的事情是终于有了一条自己的内裤。不是穿不起,是大人想不起来。一条街上同龄的女孩子七八个,都没有穿内裤的习惯。内裤是平角,黑地红花。更深刻的记忆是,这条内裤整个冬天都没有洗。春天脱下来时,能自己立着。这真是让人害羞的记忆,我经常想,怎么就没人提醒应该干点什么。或者,你自己就不知道内裤穿那么久不舒服?
转年刚一进腊月,正坤哥结了婚。那时婚礼大多在腊月办,说农闲是好听的,最本质的意义在于剩饭剩菜能留下去,甚至能留到过年,过年就不用买肉了。那时的冬天可真像个冬天,从没有暖冬之类的说法,大气层相当给力。进了腊月天就会降大雪,早上起来草房屋檐下的冰锥能有两尺长。小孩子的棉衣都一把抓不透。大树小树都穿白戴白,像万朵银花竞相开放。当然,我这样说是用了夸张的手法,王凤丫一听就很不耐烦。她心情不好。正坤哥的喜酒也没去吃。我心情很好,表大妈说让童男童女去压炕,问我去不去。还用说?别人家都是小子压炕,好生孙子。表大妈是让男孩子吓着了,她希望家里能有女孩。我早早换上新衣服,洗头发,扎小辫,辫梢儿系个蝴蝶结,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正坤哥的洞房是在正房的西屋,一下就能看出待遇来。正合、正清、正气结婚都在对面厢房,他们谁也没捞着住正房。当然,表大妈也想把铁秀珍娶在厢房,但铁秀珍不答应,坚决不答应。她就得住正房。正房与厢房不一样。要高出一个头,小格子窗上是盘叉图案,新糊了毛头纸,上面贴着红喜字。新铺新盖一衬托,这大房子就像宫殿一样,厢房哪有这气韵。四个压炕的孩子属我大,另三个都是秃小子,最小的才六岁,大概刚学会不尿炕。我们在炕上一溜排开,我睡炕头。因为烧了太多的火,身底下热得像是要烤白薯,人像待在夏天一样四抹汗流。六岁的小子刚要打呼噜,我说,我给你们讲个鬼故事吧。我肚子里有很多鬼故事,都是听正坤哥的奶奶说的。他奶奶小小的个子,花白的头发挽个髻,满脑子都是神鬼。我记事的时候她就已经八十多了。有一天,给我讲完故事她就死了,是在太阳底下晒死的。
说有一户人家的儿子四岁了,一到夜里就哭。问他哭什么,他说看见了大白人,像房那么高。大白人每晚都来,只有四岁的孩子能看见。后来他们请了捉鬼的,从后河堤一直尾随到和尚坟,原来鬼是从那里来的。他们把坟刨开了,见那白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鬼在一个角落缩着。捉鬼人扬起铁锨一拍,就把鬼拍扁了。再一铲,扔到了白衣服上。早有人准备了火柴,把那衣服点着了,大家围住那火,不让鬼窜出去。鬼身上没肉,比纸还不经烧,忽燎儿一下,就没影儿了……
我的本意是说,鬼没有什么可怕的。这不是正坤哥的奶奶教我的,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说真的,给这些小人儿讲故事我很乏味,只不过有些技痒。其实很敷衍,只讲了个大概。就这,还把那个六岁小子吓着了,哭嚎着要找他妈。这样一折腾,半宿也没睡着觉。眼刚一打扎板儿,鞭炮噼里啪啦响了,原来是新媳妇进门了。
娶新亲的是我哥王永利和嫂子张圣文,他们是早一年结的婚。我哥算老高中生,凡事有点不信邪。娶亲要赶早,这个道理谁都懂。因为同一天结婚的人多,谁先娶回谁发家,这是老例儿。所以早晨三点、四点就娶亲的大有人在。但铁秀珍要条件,她不单要在罕村抢第一,还要在全国抢第一。这天是腊月初八,阴历阳历都是双日子,全国结婚的不定有多少。为了保证全国第一,她要求时钟敲过十二点娶亲的人就得上门。因为路太近,他们不能走村里,要到村外绕一圈。我哥颇有微词,说这有点像脱了裤子放屁。就这大雪天,村外的路又不好走,新媳妇上了车就不能下来,漆黑摸瞎的,谁能保证路上不跌跟头或有个闪失?我哥被一致讨伐,不该说不吉利的话。他哪里拗得过乡风乡俗,虽然不情愿,也得乖乖照办。古时候娶亲要抱小绵羊,预示六畜兴旺。现在改抱个大皮袄,铁秀珍要求这个皮袄是新的,我妈把我姥姥的皮袄借了来,是我爸给她买的羔羊皮。去时我嫂子抱着,回来铁秀珍抱着。铁秀珍嫌羊皮的味道冲鼻子,一路都在抱怨。大家都配合铁秀珍把这个婚礼办了下来,铁秀珍也带来了不菲的嫁妆。大包小包的布料,大梗小梗的条绒布,涤卡、凡尔丁、华达呢、哔叽,每样都有几块。大家一边翻她的包裹一边咂舌,说以后铁秀珍会把日子过天上去,她可会算计呢。
晚上吃子孙饽饽,她说咸了,要重包。赵兰香那样大本事的人也没了脾气。她指挥人重新调馅儿,捏着一撮盐的手抖着不敢往里放。煮好的子孙饽饽系上红线绳,她亲自端了上去,铁秀珍喂了她一个,她满足得像小猪崽一样哼哼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