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冠动脉撕裂
原本李岩想把多年来的委屈趁着这次机会发泄出来,没想到话还没说出来就这样骤然地倒下了。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路明赶紧把李岩扶着平躺到了沙发上,并仔细检查了李岩的情况,发现她呼吸急促,浑身大汗。李岩的身体一直不错,他从未想过一次争吵会让李岩这样。他没有时间思考,一边呼喊路当在家里好好照顾姐姐,一边立刻抱着李岩赶往医院。
医院急诊室的推车早已经等在门口,路明根本来不及撑伞,汗水和雨水模糊了他的脸庞,他完全无暇顾及这些,急诊室他经常来,但作为病人家属还是第一次。他简单向急诊医生描述了情况后,推着装载着李岩的推车匆匆赶往CT室。雨淋湿了他的手,但他仍紧握着李岩的手,轻声安慰着:“没事,没事的。”尽管他口头上安抚,内心却充满无助和恐惧。
李岩只是在家里晕倒的那一瞬间意识是模糊的,之后她一直处在在恐慌中,好在有路明一直陪伴。做完了各种检查,她便被医生推进急诊室的处置室,而路明也跟着医生走了。
在这狭小的处置室里,李岩孤独地躺着,透过门缝能看到匆忙赶路的护士和医生忙碌的身影。室内的机器发出嘀嘀嗒嗒的声音,似乎在强调着时间的紧迫,外面依然是暴风骤雨敲打在窗户上,那一刻,李岩才真正感到害怕。她对自己的病情一无所知,但身边横七竖八摆着各种仪器,意识里只觉得只有得了重病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待遇。她想到了爷爷中风时的场景跟她差不多,送到医院便被医生宣告右手右边偏瘫。而此时,她感觉自己的右手和右脚也僵硬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中风?
这个念头让她越发焦虑,她开始担心起孩子没了妈妈该怎么办?谁做饭,谁陪他们长大?她回头想想自己这一生真是可笑,亲生父母明知道不能生二胎,却把她生下来。生了又不自己养送到养父母家,要是一辈子就养在养父母家也好,但是养父母却要在她10岁的时候认她,这对她来说是二次伤害。本来想着一辈子就报答养父母的养育之恩,没想到还未毕业养父母就相继离世,上天对李岩似乎一直都不公。一次心理公益咨询时,她遇上了公益医生路明。路明给了她所有的阳光,那时候的路明就像李岩生命的舵手,她开始相信世界的美好,从自己是父母抛弃的孩子的伤害中解脱出来,那几年也是她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但好日子也在生完二胎辞职以后彻底结束了,她开始围绕着孩子转,失去了自我,再次进入一个恶性循环,她都不记得多久没有两个人一起出去了,即使只是散散步都没有。而今生活的琐事就这样压垮了她,她不禁在问自己:这一切真的值得吗?一股无助且绝望的情绪袭上心头,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与此同时,路明正在跟急诊科医生熊刚了解李岩的情况。他们正好是同学。熊刚诊断出李岩患有冠动脉撕裂心梗。路明听到结果后心里一紧,虽然结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但他没想到李岩会患上冠动脉撕裂。
熊刚看着路明怔怔地发愣了一会儿,赶紧说道:“情况还好,是小动脉微微出血,血压现在也控制的还好,来得及时,处理的也及时,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急诊接诊你老婆这样的情况还真不少,有因为孩子学习被气得心梗的,有因为情绪波动导致心裂的,甚至有的需要心脏搭桥。
我们当然都是劝病人学会自我调节情绪,但实际能做的很少。你应该比我更懂她的内心,好好沟通一下,其实这些你是专家啊,应该比我更懂,真没必要因为辅导孩子学习搞成这样。”
作为身心医学科的医生,路明确实应该反思为何自己的妻子会这样,反思在教育问题上的立场是否真的对?现在冷静下来,他心里也很清楚,“鸡娃”现象背后是整个教育阶段普遍存在的“集体性焦虑”。一味苛责李岩并不合理。实际上,这种焦虑情绪已经形成了“剧场效应”,就像看戏时前排起立,后排也不得不站起。如果别人家的孩子已经开始“抢跑”,而自家孩子还在“热身”,李岩又如何能做到“云淡风轻”呢?就像她常说的那句话:“你不学,有人学,你不得不学。”在重重压力和焦虑的逼迫下,她只好跟风“鸡娃”。
熊刚看出来路明的为难,问道:“兄弟,要不我去帮你说说看?”
路明立刻双手合十:“你去说说最好,主要还是强调她的病因,这样她才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有熊刚的帮助,路明感觉可以事半功倍,他立刻和熊刚一同来到了处置室。此时的李岩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但很快她发现了路明那凝重的表情。
“嫂子!你这个是冠动脉撕裂心梗。”
“心梗”这可怕的字眼如同一道巨雷打在了李岩的身上。她很清楚当初她的爷爷就是脑梗了之后偏瘫在床上卧床了2年,最后还是走了。虽然她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她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生来就很苦,也明白该来的还是要来,刚刚长达半小时的思考,她已经能接受了。
“我明白了,是哪里瘫了?”李岩颤声说道,她甚至不敢看医生的眼睛,而是对着窗外。
“什么瘫了?”熊刚一脸懵地回头看了下路明,本来他还想对着李岩加点料让她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现在也没多说什么。
此刻李岩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路明知道李岩不知道这个病是什么,看得太严重了,赶紧俯身安慰道:“没有瘫,一切都会好的。”
“你不用瞒我了,我知道得了这个梗就是会瘫痪,我爷爷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我是不是也是右手右脚瘫了?”李岩抽泣着说道。
“什么右手右脚?嫂子,我是不是刚刚说错了什么?我没说瘫痪呀?”看着血压仪快速上升的血压,熊刚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李岩现在的病情最怕的就是情绪波动大,吓得陆明赶紧拿起她的右手,用力捏了下。
路明紧张地说道:“你这手痛不痛?你动动看,这不都好好的。
再说你爷爷那是脑梗,跟这个根本不是一回事,你就是一个小小的血管稍微撕裂了下,以后注意就行。”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嫂子,你的情况还算不错的,处理的也很及时,现在基本没出血了。”
李岩看着他们坚定的目光,自己又动了动手指、瞪了瞪脚,从前她从未感觉得手脚那么重要。那一刻,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笑容瞬间抹去了眼角的泪痕。
误会解除后,熊刚还是解释了李岩的情况虽然不至于要偏瘫或者做手术,但是也需要注意,并让他们转到心血管科住院观察几天,并特意强调让李岩以后千万不要情绪太激动,否则可能不仅是撕裂,而是破裂,那样的话就需要进行手术。李岩连连点点头。
李岩随后被转移到了心血管科,经过熊刚的解释,她的心情舒缓了许多,路明在病床前也对之前的争执表示了歉意,但重点也还是没抓住。
她躺靠在靠窗的床上,窗外的雨点敲击着玻璃窗,洒下一片寒意,随后目光又落在路明身上。他的头发虽已阴干,但雨水残留在衣服上的痕迹清晰可见。她心头微微一颤,刚刚路明紧张地抱着她来医院的样子还在挥之不去,也让她想起来那年,她突发结石,下雨天路明背着他去医院的场景,或许在那一刻,她就没怪路明了。她习惯了原谅,就像生孩子的时候觉得很痛苦,发誓再也不生二胎,但是没过几年依然还是甘之如饴地生了二胎一样。
她也明白教育的矛盾、家电没修、孩子没送等问题,都只不过压断她冠动脉撕裂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她所面临的最大问题莫过于,无尽的家务琐事让她应接不暇,而家人却始终无法理解和肯定她的辛勤付出。这种被忽视的感受不断地削弱她的自我价值,焦虑与不安如影随形,自信逐渐消逝。她宛如一只独自漂泊在汹涌海浪中的小船,孤独而无助。每一次质疑都在降低她心中的桅杆,任何一场风暴都可能摧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