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加里克·马勒里
美国《民族学局(Bureau of Ethnology)第四届年度报告》,刊登了一篇题为《北美印第安人图画文字初探》的论文,本书并不是该文的复述,而是同一主题的深化。该文的83幅整页插图,本书一幅未用,只采用了增补后的3幅;因此,本书中的54幅整页插图,其中51幅是全新的。不过,该文中的许多图形被再次使用,因为它们有助于本书的对称,但是,都进行了重新编排,比原来要好用得多。插图的数量由原来的209幅增加到1290幅。内容也进行了改写,篇幅大大扩充。原论文的出版对本书的写作帮助极大,因为它强烈地激发了对相关主题的调研和报告的出炉,因为仅靠现有的材料是不够的。事实上,在本书付梓时,新到手的资料本应同时出版,但可惜没有补充进去。
同时,我们可以更多地关注美国之外的美洲原住民的图画文字。美国国会通过了建立民族学局的法案,关注的重点是北美印第安人,而本书则充分留意了中南美洲,并且用更简单的“图画文字”一词取代了“图形文字”。
图画文字是一种用记号表达思想和记录事实的方式,起初只是对自然界和人造物体的描摹。这是一种表达思想的独特方式,与之前的声音和手势语不同。无论只是表意,还是具有固定的含义,图画文字都是直接而长存的思想表达方式,而手势语却是稍纵即逝的。最初它与任何语言的文字无关。在历史演变过程中,当它被用来表示音节或字母时,它就不再是思想的直接表达,而成为口语表达思想的辅助工具。文明中常见的文字,其实可以称为声音的书写,因为它不是直接记录思想,而是通过声音间接表示。本书在梳理了浩如烟海的有关论著之后,探讨了图画文字中字母和音节的发展轨迹,并配上新的插图。我们现在应该充分认识到,当今通行的各种手写和印刷的文字字符都直接或间接来源于对物体的图示。培根说得好,“图画是无声的历史”。他还应该加上一句:在古老的原始图画中,蕴含着文字的胚芽。
研究图画文字的重要意义,部分取决于将它作为人类文化演变的一个阶段来考察它的影响。既然字母文字的发明是人类从野蛮走向文明的重大一步,它的早期发展史自然很有价值。虽然没有专门的历史记载,但从内在证据可以推断,在埃及、亚述和中国,都是先有图画文字,然后才产生了象形文字;而在美洲,尤其在北美,图画文字现在依然通行。在这里,对它的研究不需要任何推理和假设,因为在现实中,它仍被用于记事和交流。而且在阿兹特克和玛雅字符中可以明显看出,它在向声音符号进化,但却被外来征服者中断了。因此,要了解文化在这方面的产生和发展,最好到西半球来。从这一点来看,图画文字在美洲大陆具有持久的生命力。在这里,手势语一直占据上风,仍然被广泛使用,这在世界其他地区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这些表达方式,即短暂和永久的思想记录,在产生和发展过程中是相互关联的,必须同时研究,不可分开。由于不了解这些事实,又受到“美洲人是东半球移民”这种假定的影响,有些胆大的人就发现或制作了一些美洲人的铭文(用一些源于欧亚的字母或音节组成),却说这是美洲原住民发明的字母。因此,讨论这个话题很有必要。
鉴于本书的主题,并不需要确定与图画文字密切相关的手势语是否产生于清晰的语言之前。应该承认,思想记录的两种形式历史久远,同时,也请留意目前非常流行的一种观点,正如塞斯(Sayce)(a)教授在给英国科学促进会人类学分会的演讲中所述:
我不得不得出这样的结论:种族之间的主要差异早在人类获得语言之前就已产生。如果莫尔蒂耶的说法正确,在比利时瑙莱特(Naulette)洞穴内发现的古人类头骨里没有颏棘(或称骨性赘生物,即舌头生根的地方),这就表明还没有语言能力。至少在旧石器时期,欧洲人种尚未形成有声语言。确实很难相信人类说话的历史很长久。……我们仍然能够轻易识破之后的变化和发展形成的伪装,追寻到词汇和语法的元素,而语言肯定就是由此产生的。……有声语言的起点如此显而易见,所以我们无法把它追溯到很久以前。……其实,有证据显示,人类成为会画图的动物……要远远早于成为会说话的动物。
当一套表意的手语系统开始盛行,与此同时又存在一种图画表达,无论多么原始,就可能出现后者对前者的描摹。这是一个比较容易的新阶段:把极易消逝的图画刻在树皮、兽皮或岩石上。今天,人们依然用颜料或雕刻保存自己的表意符号或宗教要义的规条。在手势语和图画文字的过渡阶段,左手被用来当作草稿纸,右手食指在上面画线。这样的场景,展现在《民族学局第一届年度报告》中有关阿拉斯加印第安人的描述里(a)。这种方式在聋哑人中很常见,但在考古学上没有多大价值,因为它也可以用文字艺术表现出来,即使没有受过教育,聋哑人也会明白。
有几种图画文字就是由这类图画组成,它们显示了人类在图画艺术上的最初尝试。对这方面的研究很有价值。
当图画被用于和文字同样目的时,人们首先会分析要表示什么概念,然后只标示出最基本的要点。结果是,频繁重复使用的字节被固定下来,其后来的形状就看不出具体表示的物体了。这种固定化的表现有它自身的历史意义。
我们已经很难从古代岩刻或岩画中获取大量有价值的信息,但正如随后的相关章节里所显示的那样,从中我们可以获知它们的作者所达到的文化发展阶段,以及他们感兴趣的主题。其中部分图画的内容可以破解,而余下的图画则尚未破解甚至永远无法破解,但它们可以用来与世界其他地区的大量同类进行综观分析的研究和对比。本书收集的图画显示了这样一种心理现象:原始人或远古人在相隔遥远的不同地区,画出了同样的图画,尽管不能确定相同的图形表示相同的意思。根据这些图画和雕刻的总体风格和类型,可以获得古人定居和迁移的信息。可以将它们分类,但要考虑环境材料的影响。
近代写在兽皮、树皮和陶器上的图画文字远比写在岩石上的容易破译,从中人们获得了有关部落历史、宗教、风俗和其他民族学细节的信息和证据。
著名德国人类学家安德烈(Andree)博士在他的《人种的相似与比较》一书中,对于图画文字的整个主题进行了批评,他介绍并图示了大量岩画(petroglyph,这一名词就是由他命名并被广泛接受的)。他的观点翻译如下:
如果我们将岩刻与同类的岩画(一般用红色颜料涂画)联系起来看并加以比较,就可以清楚看出,它们纯粹是人类为了消遣娱乐,是原始民族最初的艺术尝试。然而,我们从中找到了文字的起点,有些实例还显示它们在向图形文字转化,正如在北美印第安人中发生的那样。
看来,安德烈博士小心翼翼地将北美印第安人的图画文字排除在他的总体批评之外。他的结论是:在世界其他地区发现的图画文字处于较低阶段。可能在其他地区发现的许多图形的含义将被确定,而且将得益于美洲图画文字的研究,但毫无疑问,美洲图画文字有它自己的意图和含义。本书对美洲图画文字进行了详尽描述和图示,介绍了古人为创作这些图画文字所付出的辛劳和思考。了解上述情形后,人们就不会认为这种图画文字的产生没有价值了。美洲图画文字不只是为了娱乐。在有些地区,它们是古代居民存留的唯一智力遗产。无论在何处发现,它们都对人类进化具有重要意义。
过去和现在的印第安人使用类似的画法表达同样的意图。对他们而言,图画文字就像字母文字那样重要,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了解了这一点,就可以消除对古代美洲图画文字的疑问。本书对此列举了大量令人信服的例子。古老的画法和现代的基本一致,只是在进化过程中有所改进和固定。这些画法展示的表意和象征手法可做心理暗示研究,这比单纯研究图画中所包含的信息或文本更有趣。我们还应看到,当代印第安人书写图画文字时,都是有目的和意图的,很少纯为娱乐。即使这样做只是满足交易需求:描画的长袍、刻画的烟斗或树皮,它也是精心制作,尽管有时只是模仿而不是表意。正如本书在好几个章节中所指出的那样,列举的其他图画都没有特定的含义,只起装饰作用,但即使这样,它们也是精心之作,而不是信手涂鸦。
本书仅限于对美洲印第安人最有名的图画文字进行论述,当然也加了一些世界其他地区的例子用以比较。对收集的材料进行恰当的分类和归类需要繁重的劳动和思考,远超想象。本书的编排是在每个章节里,按照分类标题,都列举一些例子和插图。这种安排需要大量的相互参照,因为在许多情况下一个图形或组图可能具有一些不同的含义,所以必须要决定把它归入哪一个标题下,这时需要参照本书的其他分类。有时这种决定取决于作者的鉴定或判断,有时出于常规考虑。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本书的篇幅有限,文字的空间必须让位于大量的插图。当然,一本关于图画文字的著作应该以图画为主,占据大量篇幅,因而作者的许多评述被删除了。这样做无论多么不利,但却让阅读本书的学生有机会形成自己独立的判断。作者承认,付梓之前,他已经对所有插图和叙述的原始形状进行了考察和研究,但他期望,手稿在经过总体编排、印刷成书后寄给他时,他就能对相关主题做出更恰当的评论。因此,他期望细心的读者能纠正书中作者漏过的细节错误,并且能突破本书的不足和局限之处。值得注意的是,当本书作者的观察结果与已出版的权威著作或作者相一致时,即使作者可以根据自身的认识提出自己的观点,但他还是尽可能地引用别人著作或手稿中的观点。当作者的观点与权威不一致时,引述就更有必要。
首先,我要感谢广大通信者和民族学局以及美国地质调查局官员的宝贵帮助,他们的名字会在涉及他们的几项贡献时提到;其次,感谢W. J. 霍夫曼(Hoffman)博士,本书自始至终都得到了他的帮助,在本书几年的筹备阶段所进行的田野调查中,他与印第安人的熟识以及他具备的艺术技能具有很大的价值。同样要感谢民族学局和美国地质调查局艺术处负责人德兰西·W. 吉尔(De Lancy W. Gill)先生;感谢韦尔斯·M. 索耶(Wells M. Sawyer)以及他的助手,他俩非常仔细认真地为本书做了插图。提到插图,有必要做一说明,有些插图没有提供尺寸,不是出于疏忽,而是由于无法确定少数几份图画的原始尺寸。那些不是民族学局官员直接得到的岩画材料,有关它们的插图常常没有尺寸。民族学局的规定是,按1︰16复制岩画。大部分其他的图画文字材料,基本上没有缩小。因此,尺寸就无关紧要了。
这里要特别告知读者有关本书标注引用作者和著作的方式。本书决定不采用脚注。这样做的困难是,当重复引证别人的著作时,正文会添加许多词语和数字以指明书名、页码和版本。本书的做法是,正文中只做最简短的提示,一般只列出作者的名字和引用的几本书名,而在书尾按字母顺序给出一览表,带有交叉参考和标题片断,而且有使用的细节和例子。它不是有关图画文字专题的书目,也不是写作此书参考的权威著作和研究成果,它只是特为方便读者而列,列出了正文中所引用的著作和作者,因为本书是两卷本,所以还给出了页码和卷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