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医案学(全国中医药行业高等教育“十四五”规划教材)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一节 医案学习要点

学习医案必须掌握学习要点,若草率读过,浮光掠影,则往往无所收获。

一、识证明机

中医治病的精髓与特点是识证明机。识证即辨识证候,简称辨证。辨证是在中医学理论的指导下,对患者各种临床资料进行分析、综合,是对疾病的某一具体发展阶段和当前状态病机的高度概括和判断。明机即明晓病机,也即审机。审机是在辨证基础上,纵观全局,通过分析疾病的病因、病性、病位、病势,辨清疾病的发病形式、正邪消长、主次因果、动态变化、发展转归等系统、多元、深刻的思维过程。识证明机是临床治疗的基础和关键,只有识证明机准确,立法和处方才有针对性,“方从法出,法随证立”,此之谓也。否则,识证明机不准确,“开口动手便错矣。”所以,读医案首要在识证明机。

如《黄文东医案》中有浮肿案:“王某,女,32岁,浮肿半年,平时饮食减少,神疲乏力,夜不安寐,头晕,心悸。以往月经超前而多,腹痛腰酸,大便干燥,口渴不欲饮,肝略大,脉细,舌质红带青,有红刺。血虚不能养肝,肝脾不和,运化失职,冲任不调,治拟健脾养肝,调理冲任之法。炒白术三钱,茯苓皮四钱,陈皮二钱,制香附三钱,白蒺藜三钱,炒枳壳一钱半,柏子仁三钱,麻仁三钱,浮小麦四钱,酸枣仁三钱(炒研),梗通草一钱。”本案患者症状较多,黄氏根据头晕、心悸、寐差、腹痛腰酸、大便干燥、脉细辨证为血虚,浮肿、食少、口渴不欲饮辨证为脾虚湿停。在辨证基础上,结合女子以肝为先天,冲任隶于阳明,而肝脾关系密切,认为本案病机是血不养肝,肝脾不和,脾虚湿停,气血化生不足,进而导致冲任不调。故治疗拟健脾养肝、调理冲任之法。

识证明机的关键,在于反映病证本质特征的症状和体征。比如桂枝汤证的脉浮弱、自汗出,四逆汤证的脉微细、肢冷、但欲寐,等等。要抓住这些识证明机的关键,必须经过一番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去伪存真的识证过程,最终使这些症状和体征逐渐清晰,从而达到正确诊断和正确治疗的目的。历代名医在识证明机方面往往有独到的经验和思路,特别是在寒热错杂、虚实疑似之际,能识燠于寒,辨实于虚。这些名医高手的识证明机思路,对训练读者的辨证论治技能帮助很大。由于识证明机之关键在临床思维过程中所处地位相当重要,所以许多名医在撰写医案时往往于此着力描述,特别是回顾式医案对此更是不惜笔墨,读之往往颇多启发。对于此类理法方药记录完整,论述分析较详细的医案,可采用反复研读,仔细揣摩之法,以深刻体悟古人识证明机的独到经验。

如《医宗必读》曰:“社友韩茂远,伤寒九日以来,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体不能动,四肢俱冷,众皆曰阴证。比余诊之,六脉皆无,以手按腹,两手护之,眉皱作楚,按其趺阳,大而有力。乃知腹有燥屎也,欲与大承气汤。病家惶惧不敢进。余曰:吾郡能辨是证者,惟施笠泽耳。延至诊之,与余言若合符节。遂下之,得燥屎六七枚,口能言,体能动矣。故按手不及足者,何以救此垂绝之证耶?”此案给人有两点启发。其一,通体皆现虚象,一二处独见实证,则实证最为吃紧。此案六脉俱无,而趺阳脉大而有力,正是张景岳所谓的“独处藏奸”,辨证时当加注意。其二,李士材(李中梓)谓:“大概证既不足凭,当参之脉理,脉又不足凭,当取之沉候。”而此案李氏更进一层,又能从足背的趺阳脉而断胃家实否,实为可贵之经验。可见改进诊察的方法与范围,是提高辨证准确率的重要条件。

与回顾式医案相比,实录式医案在识证明机之关键描述上较为含蓄,有的也并不全面,需要读者细心揣摩。如《近代中医流派经验选集·先师范文虎临床经验简介》中有“邵师母,为病已久,脉来无神近代,舌淡白无阳津液耗尽”一案。此案病状记载只有舌脉,余症未述,但从久病脉无神近代可知津液耗尽,故宗炙甘草汤证,惟存津液为第一要策。故范氏用炙甘草汤治之。可知实录式医案言简意赅,阅读此类医案通常用以方测证或审证求因法来解决。

另外,为发现医案中的识证明机关键,需要掌握古人医案几种常见的表述形式。

其一,开门见山式:在案首即明白指示识证的关键指征,然后再阐明病机,进而确立治法。

其二,去伪存真式:医案先摆出假象或疑点,然后写出识证明机关键,从而推翻假设的结论。作者常常应用“虽”“惟”“但”“而”“然”等虚词,表示语气的转折,反映出辨证论治的思维过程,并揭示真相。

其三,先因后果式:先写出病因或诱因、病机,然后引出主证,并做解释与分析,记录顺畅,条理清晰。

二、揣度选方

阅读前人医案,除从辨证着眼外,其用药之精当处,亦应细心揣摩,取其所长,以资临证借鉴。古代医家治病多用经方,或者自创新方,如何灵活运用,确实是中医学术探讨的一大课题,也是临床治疗疾病的宝贵借鉴。因此,仔细揣习前人用方遣药经验,亦是阅读医案的要点。

如《经方实验录》中有:“汤左,二月十八日。太阳中风,发热,有汗,恶风,头痛,鼻塞,脉浮而缓,桂枝汤主之。川桂枝三钱,生白芍三钱,生甘草钱半,生姜三片,红枣六枚。”又如:“我治一湖北人叶君,住霞飞路霞飞坊。大暑之夜,游大世界屋顶花园,披襟当风,兼进冷饮,当时甚为愉快,觉南面王不易也。顷之,觉恶寒,头痛,急急回家,伏枕而睡。适有友人来访,乃强起坐中庭,相与周旋,夜阑客去。背益寒,头痛更甚,自作紫苏、生姜服之,得微汗,但不解……盖系冰饮酿成也,两手臂出汗,抚之潮,随疏方,用:桂枝四钱,白芍三钱,甘草钱半,生姜五片,大枣七枚,浮萍三钱。”

以上两例均用桂枝汤,第一案据《伤寒论》所言“太阳病,发热,汗出,恶风,脉缓者,名曰中风”,以及“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桂枝汤主之”,用桂枝汤原方治之。据此,桂枝汤证的病因病机可知,临床表现的主要症状为发热,汗出,恶风。第二例在用桂枝汤时为什么加浮萍?“因其身无汗,头汗不多故也”,这种灵活加减就是学习医案中应注意之处。

医案中治疗疾病所用的剂型、剂量和煎药、服药的方法,亦是我们学习医案的一个重要方面。因为只有适合病情需要的剂型、剂量,才能更好地符合治疗要求和发挥药效。随着中医药技术的发展,历代医家在长期临床实践中创造了多种适合疾病治疗的剂型,在医案中有丰富的记载与运用经验。这些内容都是中医治疗学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若不注意也是直接影响中医治疗效果的一个重要因素。如《临证指南医案·中风》中有治钱某案,案中对每味中药炮制、煎法、服法等都有明确要求:“偏枯在左,血虚不荣筋骨,内风袭络,脉左缓大,制首乌四两(烘),枸杞子二两(去蒂),归身二两(用独枝者去梢),怀牛膝二两(蒸),明天麻二两(面煨),三角胡麻二两(打碎,水洗十次,烘),黄甘菊三两(水煎汁),川石斛四两(水煎汁),小黑豆皮四两(煎汁),用三汁膏加蜜,丸极细,早服四钱,滚水送。”这种每味药物均注明炮制、煎法、服法、剂量等要求,在当今的临床中是不多见的,而其目的是通过这些具体明确的要求来提高疗效。

三、变法转方

转方是中医临证的重要环节,不但可以反映前诊的诊察效果,更重要的是医家对疾病传变规律的掌握和应对能力,每通过转方反映出来,而读者通过揣摩名医的转方之法,也能提高临床应变能力。正如清人陆九芝在《世补斋医书》中所说:“书本不载接方,以接方之无定也,然医全在接方上见本领。”秦伯未先生也说:“凡医案现其变化处,最耐寻味。”所以,读案时,对医案中治法的变更和药物的增减,皆应细心体会,以追寻名医的思路。

一般来说,医案中转方不外是更方或不更方,而诊疗效果不外是效与不效,所以就出现效不更方、效而更方、不效更方、不效亦不更方4种情况。

其一,效不更方:前诊取效以后,为巩固疗效,常常不更前方,或照方再抄,或略事加减,医案中经常有“药即中的,勿庸更方”“既获效机,仍宗原意出入”等语。效不更方的依据,一般是正邪对比的状态尚无质的变化,病机也没有根本的变化,故不能因某些症状的改善而认为疾病已经痊愈而更改治法方药。

其二,效亦更方:取效之后,病机变化,或标去而本显,或热去而湿存,或邪去而正伤,故转方对应当更改治法之方药。

其三,不效更方:服药不效,原因很多,有辨证不当者,有药力不够者,也有病家本身的原因,或服法不当,或护理不当。如不效的原因是辨证失误,药不对证的话,应当更方。

其四,不效亦不更方:这种情况多见于病根深伏,或病程较长的疾病。病根深伏不易数剂即见功效,故虽辨证无误,方药对证,也常可出现症状无改善的情况,此时宜守方不变。病程较长的疾病由于自身演变的特点,不可能在短期内立即停止传变,只要理法方药正确,即使暂未取效,也宜守方不变。例如,湿温病,湿热互结,缠绵难愈,前人每以抽丝剥茧来形容,故宜守住分消湿热之法,不可以为如风寒一汗可解,火热一清可平,而遽用发汗与苦泄。

以上可见,效验并非更方与否的依据,两者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决定更方与否还是着眼于病机的变化,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辨证论治,即“证随机转,方随证变”,所以,在读医案时对于转方之法的学习,不外是加深对辨证论治的理解,读案以入细为要,于细微处见精神。

如雷丰《时病论·夏伤于暑大意》曰:“西乡吴某,偶患暑温,半月余矣。前医认证无差,惜乎过用寒剂,非但邪不能透,而反深陷于里,竟致身热如火,四末如冰。复邀其诊,乃云‘热厥’,仍照旧方,添入膏、知、犀角等药,服之益剧,始来求治于丰。诊其左右之脉,举按不应指,沉取则滑数。丰曰:‘邪已深陷于里也。’其兄曰:‘此何证也?’曰:‘暑温证也。’曰:‘前医亦云是证,治之乏效何?’曰:‘暑温减暑热一等,盖暑温之势缓,缠绵而愈迟;暑热之势暴,凉之而愈速。前医小题大做,不用清透之方,恣用大寒之药,致气机得寒益闭,暑温之邪陷而不透,非其认证不明,实系寒凉过度。’刻下厥冷过乎肘膝,舌苔灰黑而腻,倘或痰声一起,即有仓、扁之巧,亦莫如何!明知证属暑温,不宜热药,今被寒凉所压,寒气在外在上,而暑气在里在下,暂当以热药破其寒凉,非治病也,乃治药也。得能手足转温,仍当清凉养阴以收功。遂用大顺散加附子、老蔻。服一帖,手足渐转为温;继服之,舌苔仍化为燥,通身大热,此寒气化也,暑气出也,当变其法。乃用清凉透邪法去淡豉,加细地、麦冬、蝉衣、荷叶,一日连服二剂,周身得汗而热始退尽矣。后拟之法皆养肺胃之阴,调治匝月而愈。”

本案述证详尽,患者乃罹暑温之病,治用大辛大热的温通之法,实为变中之大变,究其原因,实因前医恣用寒凉之剂,以致气机闭塞,暑温内陷,寒在外,热在里,唯有先用热药扶阳驱寒,继以凉药清暑透邪,复偕养阴之剂调理善后,才能收得全功。通过此案,体现了法变乃随证变,变法系与常法相对而言。举一反三,其他变法也需循此来以知。

四、用药技巧

历代医案所记录的,大多是疑难的、复杂的、严重的和一般中有特殊性的病证。其中,有与众不同的治法,有简便有效的验方,有数种方法同时运用的综合疗法,有对某种药物独到的用药经验和古方新用等。特别要注意经过反复验证的方药,超越前人的新疗法,对疑难病症出现有新的应用前景的方药。凡具有丰富临床经验的医家,无不在组方用药方面形成一定的特点,而这种特点又无不反映于相应的病案中,刘完素擅用寒凉泻火之剂,朱震亨善遣滋阴降火之药,皆可以从他们的病案中找到相应的例证,关键就在于读案时要善于发现并总结这类例证。

《续名医类案·反胃》记录许叔微治“反胃”案:“许学士治一妇人,年四十余,久患翻胃,面目黄黑,历三十余年,医不能效,脾俞诸穴,烧灸交遍,其病愈甚。服此药顿然痊愈,服至一月,遂去其根。方名附子散。用附子一枚极大者坐于砖上,四面煮火,渐渐逼熟,淬入生姜自然汁中,再用火逼再淬,约尽生姜汁半碗,焙干,入丁香二钱。每服二钱,水一盏,粟米少许同煎七分。不过三服瘥。”

许氏处方径用熟附子为君,大温命门真火,俾元阳一壮,则胃土自有生化之源。淬以生姜自然汁者,是取其温胃散寒,且生姜为止呕之圣药,可平胃腑冲逆。复入丁香者,取丁香禀纯阳之气,暖胃温肾兼降逆止呕之功。煎加粟米少许,因粟米最能安胃故也。此案用药丝丝入扣,故获效显著,其配伍亦深得仲景经方配伍之妙。且本案方药用法独特,值得细细品鉴。

再如参阅明代张景岳《景岳全书》记录医案,可发现张氏使用频次较多的莫过于人参、熟地黄、附子、大黄四味药,无怪乎其曾称此四药“实乃药中之四维,病而至于可畏势,非庸庸所济者,非此四物不可”,并据此而誉人参、熟地黄为“良相”,附子、大黄为“良将”(《景岳全书·本草》“附子”条),可见善用此四药乃张氏临证的一大特点。

此外,俗语常说“中医不传之秘在用量”,医案中药物剂量也值得细细考量。

五、误诊误治

读前人医案,成功的案例固可取,而误治或治误的案例更当重视。此类医案,多系初诊为医者所误,尔后为他医救治,即救治前医之误;亦有初诊自误于辨证,复诊能及时改正,自误自救者。对于这类医案,读者能深究其失误之因、救误之理,对于提高辨证论治的水平,培养缜密细致的诊疗思路,均有帮助。

凡在读及初治辄剧或久治无效的案例时,除应排除正常的“反跳”现象(如服用活血化瘀方药可使因瘀所致疼痛症状呈现暂时性加剧)和“瞑眩”反应(如服用白术附子汤与乌头桂枝汤两方可分别出现“如冒”“如醉”之反应)之外,都须尽力找出和阐明可能存在的失误及其原因、环节等,以便从中吸取教训,引以借鉴。如《重印全国名医验案类编·梁右斋医案》记载“中风脱症案”:

病者:姚家瑞妻徐氏,住驲门前。

病名:中风脱症。

原因:产后血虚,误于前医不问病之虚实,遽以产后普通方芎归汤,加疏风发散药治而剧。

症候:产经十句钟,孩提包衣方全下,恶露过于常胎,头晕呕吐,憎寒壮热,舌苔粗腻,面色秽垢,头不能举,汗出不止。医投以芍归汤加发散一剂,未完,汗出如雨,大气欲脱,神识时愦。

诊断:六脉浮大鼓指,重按空而无力,确系阴血骤虚,内风暗动,孤阳上越之危候。

疗法:遵仲景桂枝加龙骨牡蛎汤增损。

处方:川桂枝一钱,杭白芍五钱,炙甘草钱半,左牡蛎五钱(生打),龙骨三钱(生打),西潞党钱半,黑附片六分,明天麻钱半,红枣肉六枚,生姜两片。

二剂,汗收热除。第三天买药,遇其同姓药店官,谓其生产未过三天,这医生方内都不用当归、川芎以去瘀血,诚属怪医。如果纯粹服此补涩药,恐怕将来汝妻要被这药补到瘀血,就要肚胀而死。遂于方内加当归、川芎各钱半。煎服一头煎,霎时间前症完全复作。夜半又来特招,询问始知其故,噫,医药岂可儿戏乎?

二方:前方加酸枣仁三钱,日进两剂。

效果:半月后诸症悉除,进以血属补品廿天,躯干精神始完满。

本病产后感风,前医仅视其憎寒壮热,舌苔浊腻,便投辛散,不知病者产后正气大伤,不耐辛散香窜,以致阴血下亏、虚阳上越、正气欲脱之势,前医审脉不详,误于未明辨虚实。而药肆中人,但知产后宜活血祛瘀之常法,不知桂枝加龙牡汤为调和营卫、回阳固脱之变法,任意背加药品,是误于不识病有常变也。

然索误的重点并不在于案中已明述的前医所误,而在于案中所存在的自误。如《中医失误百例分析·内科病证失误分析》记录一案:

张某,女,56岁,工人。患者罹阵发性心悸、胸闷、胸痛已历两年之久,期间曾经心电图检查诊断为“冠状动脉供血不足”,近来发作较频,故于1985年6月11日延余诊治。

刻下闻声即惊,稍动则悸,并多发于三餐饭后,脘腹痞闷,纳食呆钝,大便不爽,精神困顿,形体肥胖,舌质暗红,苔白厚而腻,脉弦细。

辨证为痰瘀互结,胸阳痹阻。治宜宽胸涤痰,活血化瘀。方用瓜蒌薤白半夏汤合血府逐瘀汤化裁。

处方:瓜蒌皮15g,薤白头、法半夏、正川芎、川桂枝、桃仁泥各10g,炒赤芍、当归尾、红花各12g,丹参30g,10剂,1剂/日,水煎取汁,两次分服。

6月22日二诊:药后心悸、胸痛发作趋频,余症依然,并增口干、嗳腐之表现,苔转黄燥,脉呈滑数。脉症合参,实属脾虚失运,宿食内停。治拟健脾助运,消滞通腑。

处方:炙黄芪、云茯苓各15g,炒苍术、焦山楂、清半夏、广陈皮、焦槟榔、炒枳实各10g,净连翘、莱菔子各12g,建神曲18g,生大黄(后下)、川黄连各6g。5剂,如前煎服。

6月28日三诊:心悸、胸痛发作次数减少,程度减轻,神启纳振,大便畅通,苔薄腻,脉缓。继予原方加减出入而先后计服10余剂,并嘱其饭后散步活动,少食肥甘厚腻之品,诸症均趋缓解,追访半年,已明显减少发作。

此案乃是一例首诊自误病例,这主要是因为首诊见症颇存一定的疑似之处,但若四诊合参,仍不难责其病机为脾虚停湿夹食。治当通补并举,所通者是为宿食、水饮壅滞的腑气,然而,诊治者却被心电图检查结论,以及胸闷、舌暗、苔白、脉弦等表现与肥胖之形体所惑,结果断其证为痰遏胸阳,瘀阻络脉,治仅立足于祛邪,方用通阳活血蠲痰之剂,非但更损其脾气,而且促使湿、食之邪迅趋燥化,幸而二诊及时改弦更张,才避免了病情的进一步恶化,可见按此要点来阅读病案,可不断地丰富我们的诊治经验。

总之,读案之要绝非学习和效仿案中所使用的一些华丽辞藻乃至故弄玄虚之做法,而应立足于发掘和掌握案中所蕴藏的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正如当代著名中医学家姜春华教授所指出:“学医案不买椟还珠。”

六、医训医论

医案中多有评议,或针砭时弊,或训导后学,或阐发古义,犹如一篇篇小论文。这对初学者来说,无疑可以加强医学理论及医德修养。

如《章次公医案·虚劳》曰:“膏方之制,不见仲景、思邈之书,即金元四家亦未尝有焉。溯其所自,实始于明代注重血肉有情之物,为虚羸不足者辟一新途径。今考《韩氏医通》,实为用膏方治虚劳之img矢者,然亦因病施药,毫不驳杂。降及近代膏方,遂为富有者之‘安慰品’,寒热温凉,龙潜动植,聚于一方,只求昂贵,中病与否不计也。本医室力矫此弊,辨证用药,不求药味之多,而取精用宏,更参以远西之荷尔蒙、维生素等学说,组织本方。世有知音,相视而笑。”

膏滋药为我国冬令进补的传统保健品。膏方的配制比较严格,必辨证识体,务求药人相应,但近现代的膏方大多驳杂,唯将名贵补药堆砌成方,既浪费药材,又不能中病。章次公先生所论,诚然也。

再如《卫生宝鉴·福医治病》记载:“丙辰秋,楚丘县贾君次子二十七岁,病四肢困倦,躁热自汗,气短,饮食减少,咳嗽痰涎,胸膈不利,大便秘,形容羸削,一岁间更数医不愈。或曰:明医不如福医。某处某医虽不精方书,不明脉候,看证极多,治无不效,人目之曰福医。谚云:饶你读得王叔和,不如我见过病证多。颇有可信,试命治之。医至,诊其脉曰:此病予饱谙矣,治之必效。于肺腧各灸三七壮,以蠲饮枳实丸消痰导滞,不数服,大便溏泄无度,加腹痛,食不进,愈添困笃。其子谓父曰:病久瘦弱,不任其药。病剧遂卒。冬予从军回,其父以告予,予曰:思《内经》云:形气不足,病气不足,此阴阳俱不足,泻之则重不足。此阴阳俱竭,血气皆尽,五脏空虚,筋骨髓枯,老者绝灭,壮者不复矣。故曰不足补之,此其理也。令嗣久病羸瘦,乃形不足;气短促,乃气不足;病潮作,时嗜卧,四肢困倦,懒言语,乃气血皆不足也。补之惟恐不及,反以小毒之剂泻之,虚之愈虚,损之又损,不死何待?贾君叹息而去。予感其事,略陈其理。夫高医愈疾,先审岁时太过不及之运,察人之血气饮食勇怯之殊,病有虚实浅深在经在脏之别,药有君臣佐使大小奇偶之制,治有缓急因用引用返正之则。孙真人云:凡为大医,必须谙《甲乙》《素问》《黄帝针经》《明堂流注》、十二经、三部九候、五脏六腑、表里孔穴、本草药对、仲景、叔和诸部经方,又须妙解五行阴阳,精熟《周易》,如此方可为大医。不尔则无目夜游,动致颠损。正五音者,必取师旷之律吕,而后五音得以正;为方圆者,必取公输之规矩,而后方圆得以成。五音方圆特末技耳,尚取精于其事者,况医者人之司命,列于四科,非五音方圆之比。不精于医,不通于脉,不观诸经方本草,赖以命通运达而号为福医,病家遂委命于庸人之手,岂不痛哉?噫!医者之福,福于渠者也。渠之福,安能消病者之患焉?世人不明此理,而委命于福医,至于伤生丧命,终不能悟,此惑之甚者也,悲夫!”

罗氏认为无病服药易伤其正,用药无据会玩忽人命,滥用苦寒药物易损伤脾土,所以应详辨其名与实是否相符等,均有现实意义。

七、医案注按

出版的医案大部分经过医家本人或旁人的整理,加有评注或按语,以补充说明诊疗的情况或效果,或旁征博引揭示案中辨证立法的关键和医家的独到经验,或加以发挥。这些内容,也是读案所应了解的。

如《临证指南医案·中风》案后加有华岫云按语:“风为百病之长,故医书咸以中风列于首门,其论症,则有真中、类中、中经络、血脉、脏腑之分;其论治,则有攻风、劫痰、养血、润燥、补气培元之治。盖真中虽风从外来,亦由内虚,而邪得以乘虚而入。北方风气刚劲,南方风气柔和,故真中之病,南少北多,其真中之方,前人已大备,不必赘论。其类中之症,则河间立论云:因烦劳则五志过极,动火而卒中,皆因热甚生火;东垣立论:因元气不足,则邪凑之,令人僵仆卒倒如风状,是因乎气虚;而丹溪则又云:东南气温多湿,由湿生痰,痰生热,热生风,故主乎湿。三者皆辨明类中之由也,类者伪也。近代以来,医者不分真伪,每用羌、防、星、半、乌、附、细辛以祛风豁痰,虚症实治,不啻如枘凿之殊矣。今叶氏发明内风,乃身中阳气之变动,肝为风脏,因精血衰耗,水不涵木,木少滋荣,故肝阳偏亢,内风时起。治以滋液息风、濡养营络、补阴潜阳,如虎潜、固本、复脉之类是也。若阴阳并损,无阴则阳无以化,故以温柔濡润之通补,如地黄饮子、还少丹之类是也。更有风木过动,中土受戕,不能御其所胜,如不寐不食,卫疏汗泄,饮食变痰,治以六君、玉屏风、茯苓饮、酸枣仁汤之属。或风阳上僭,痰火阻窍,神志不清,则有至宝丹芳香宣窍,或辛凉清上痰火。法虽未备,实足以补前人之未及。至于审症之法,有身体缓纵不收、耳聋目瞀、口开眼合、撒手遗尿、失音鼾睡,此本实先拨,阴阳枢纽不交,与暴脱无异,并非外中之风,乃纯虚症也,故先生急用大剂参附以回阳,恐纯刚难受,必佐阴药,以挽回万一。若肢体拘挛、半身不遂、口眼img邪、舌强言蹇、二便不爽,此本体先虚,风阳夹痰火壅塞,以致营卫脉络失和,治法急则先用开关,继则益气养血,佐以消痰清火,宣通经隧之药,气充血盈,脉络通利,则病可痊愈。至于风痱、风懿、风痹、瘫痪,乃风门之兼症,理亦相同。案中种种治法,余未能尽宣其理,不过略举大纲,分类叙述,以便后人观览,余门仿此。”华岫云按语总结了叶桂的“阳化内风”理论,对中风病因、病机及治法提出新说,补充叶桂理论总结之不备,为后世治疗中风另开法门。

同时还有徐大椿评语:“凡风淫所胜之病,自《内经》以及唐宋名家,皆以辛凉甘寒为本,而佐以驱风益血之药。至河间有地黄饮子之法,此乃治肾虚痱症,有类中风,并非以此方治中风之急症。乃近日诸医遇中风之症,总以人参、附、桂为开手第一方,轻者不起,重者立毙。问所从来,曰本之叶先生。余始亦信其说果从叶氏出。及阅此书,乃知此翁学有渊源,心思灵变,与前人所论,分毫不背。其人参亦于病势已退后,用以培元养气。当病甚时,必于驱风之药同用。其分两亦不过几分至钱,无不中度。乃今之窃附其门墙、盗取其余论者,事事相反,此翁有知,能无痛恨!而以此等邪说诬此翁以害人者,对此书能无愧死。”徐大椿针对时弊,对不究根源,乱用人参的做法提出了批评,值得后世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