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仁寿封宫
“高明几次欲和奴婢对食,均被奴婢拒绝。”
“高明对奴婢不轨,也有迹可循。”
“请娘娘可对外声称,便说高明饮酒后,丧失神志,欲对奴婢用强,奴婢不允,情急之下,失手杀之!”
张尚宫重重叩首:“奴婢愿用一生清名,换娘娘无忧!”
张太后瞳孔微缩,她是将贞洁名声看得很重的人,张尚宫与她相伴长大,自然也深受其影响。
对于太监和宫女对食,张太后觉得非常恶心,极为厌恶。
这也是朱厚照豹房中的女人,她极端瞧不起的原因,个个都不是完璧之身,朝三暮四,令人作呕。
“铃儿,这坏名声传出去,日后风言风语,如风刀霜剑,字字锥心,你可想好了后果?”
张太后对张尚宫的好感蹭蹭上升,甚至心中产生一丝愧疚,错怪了张铃。
不过,仆为主分忧,是她应该做的,那一丝愧疚转瞬即逝。
“为娘娘舍身奉献,是奴婢之责,哪怕豁出性命,奴婢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何况区区名声!”
张尚宫早就盘算好了,用清名重新换取太后信任。
她一个五十来岁的姑姑,要清名有什么用?还不如换取权势,只要能保住尚宫之位,什么好东西没有!
张太后脸上露出感动之色,半蹲下,轻轻擦拭她的眼泪:“你我主仆之情,情比金坚,哀家必不忘你今日付出。”
“奴婢谢娘娘宽宥!”
张尚宫演技惊人,泪如雨下,反而映衬得张太后演技很差。
张太后却站起来,背过身去,那一瞬间,面容变得冷峻,演技被婢女塞过去,内心不爽。
“娘娘,当务之急,是封口仁寿宫,务必统一口径,绝对不能传出第二种声音。”
张尚宫知道自己喧宾夺主了。
伺候这位主子,要处处顾及她的情绪,张太后人菜自尊心强,要处处给她体面,才能维系荣宠不衰。
“然后,关闭宫门,称病不见外客,高明身死的后果,奴婢一力承担下来。”
张尚宫说的误杀,一面之词而已,绝不会轻易了结。
恐怕她要进入诏狱,被严加审讯,还会面对各种威逼利诱,逼她反水。
想谋得高位,就要对自己更狠。
她自认心智在女子中高人一等,一定能咬牙忍下来的。
可恰恰聪明人,容易反水。
“罢了,哀家不斗了,且坐看风云便是。”张太后真的想试试权力巅峰的滋味。
张尚宫犹自提醒:“娘娘,所谓关闭宫门,就是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见客,哪怕寿宁侯府被抄家,也不能开门!不能去问!”
“抄家?他们非要逼死我张家吗?”张太后欲言又止,有些话想说,但又不敢说。
目光避开张尚宫,幽幽闪烁。
“娘娘,这些都是术!”
张尚宫道:“就如庭前连理柏,您是树根,张家是树叶。”
“树根在,树叶受了再多挫折也会重获新生,如果树根枯萎了,才是张家大祸临头之时!”
“忍一时之耐,张家才有资格入万岁的眼!”
张太后眼眸一亮:“他真愿意分润权力给我家?”
皇帝用的是人,能给他带来好处的人就会用。
为何张家外戚人憎狗嫌,却屹立不倒,就因为处处拖皇帝后腿,前朝虽厌恶他们,却留着他们恶心皇帝。
而张家人憎狗嫌的原因,又显得很诡异。
如果从表面看,寿宁侯、建昌侯是站队错误,不站队皇帝,也不站队前朝,反而站队太后。
仗势欺人的外戚多了,但弘治朝、正德朝最人憎狗嫌的就是张家。
归根结底,是太后用张家行使宫外权力,太后不允许他们站队一边,而是左右摇摆,独立成行。
甚至,弘治皇帝就在助长后党成型!张家势力才蔚然大观!
到了正德朝,朱厚照和前朝达成一致,收回后党权柄。
所以前朝弹劾奏疏如雨点落下,张家名声彻底毁掉,前朝后宫都无所支撑,就变成了今天声名狼藉、人憎狗嫌的下场。
太后想要的,是后党,是前朝的政治权力!
张尚宫犹豫,若是以前的朱厚照,眼里不揉沙子,会断然拒绝,可现在的朱厚照,不好说,他变得太阴险了,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奴婢以为,可谈。”张尚宫道。
张太后喜形于色:“能谈便好,能谈便好!”
太后病重,仁寿宫宣布封宫,不见外客。
消息率先传入内阁。
此刻,天边已经朦朦发亮,从去年十二月开始,皇帝病重,暂停早朝,大小事务皆由内阁定夺。
这也是内阁权力迅速膨胀的原因。
二月时,皇帝想恢复早朝,可消息没传出豹房,身体便恶化了,从此之后,就再无消息传出豹房了。
杨廷和一夜未合眼,却精神灼烁,没有丝毫困意。
“不愧是老夫的学生,预料到了老夫的棋路,堵死太后下场的路径。”
杨廷和目光下移,看着正在处置的题奏,嘴角哂笑:“万岁要看题本,就将这些题本送入豹房。”
他指着各地报灾的一摞,打发人送入豹房。
这些题奏,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都是要花钱的呀。
有些题奏积压了几个月,受灾地区连上十几封奏疏,内阁犹不批复,就让皇帝头疼去吧。
“介夫,大太监高明死在仁寿宫正殿,不是谁都能抗下罪过的。”
“咱们不如揪住这点不放,大做文章。”
“深查之下,定能水落石出。”毛纪进言。
杨廷和却道:“维之,咱们时间多的是,恰恰最缺的也是时间。”
“推太后下场,需要拿捏时机,一旦错过时机,咱们也讨不到好去。”
“反正有张氏兄弟在,由不得太后不下场,此事不急。”
“先走流程调查便是,还没到雪山压顶的时候。”
“老夫这个学生,棋路进境够快的呀,竟给老夫出了道难题。”
“仁寿宫关闭宫门,变成前朝和豹房针锋相对,咱们避无可避。”
“他堵住他的漏洞后,逼咱们先出牌。”
杨廷和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维之,你说他最怕什么?”
“兵权,丢掉兵权!”
毛纪灵光乍现:“他费劲千辛万苦,装傻充疯,摸到了兵权,最怕丢掉的就是它。”
杨廷和却摇头:“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诏张忠见驾,说明兵权是威慑,而非实用之物。”
“他能在豹房中稳坐钓鱼台,靠的是玩弄人心。”
“别忘了,他是病人啊,大病初愈,也是病啊!”
“他忽然好了,是真的吗?”
“这世间的人呐,多是愚人,人云亦云,只需制造声势,他们就会跟着人流瞎走,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只要咱们能操纵豹房里的流言,不管他是真病假病,真好假好,都能变成真病!假好!”
“没了人心,他如何稳坐钓鱼台,如何隔空与我等斗法?”
杨廷和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
毛纪闻言一震,惊恐道:“介夫的意思是,让豹房乱起来,可谁能为我等驱使……等等,你是说张永和魏彬?”
杨廷和得意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