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被喂一嘴屎
皇帝病重后，张永担心皇帝随时大行，不敢住在宫外，而是蜗居在宫中矮房里，方便行动。
去岁皇帝回京后，杨廷和就不停拉拢他，张永还摸不准皇帝的健康状况，尚在犹豫。
直到今年二月份，皇帝病重，诏令魏彬到内阁传口谕，说太医院御医不得力，欲从内帑拨出一万两银子，从民间延请名医，入豹房诊治身体，杨廷和直接拒绝。
从那一刻起，张永就知道，皇帝好不了了。
也从那时起，他开始谄媚杨廷和，可杨廷和胜券在握，凭什么要他的投靠？
张永为得杨廷和青睐，机关算尽，运作张锐执掌豹房。
当张锐执掌豹房后，杨廷和才愿意谈。
杨廷和确实需要宫中大太监为宫中羽翼，可正德朝大太监很多。
司礼监代掌印魏彬更好拿捏，还有投靠过来的温祥、陈严、于经等太监。
只是，他和魏彬有一层龃龉。
魏彬出身内书堂，弘治朝在内书堂教导太监的，是礼部左侍郎王瓒。
王瓒素来和杨廷和有恩怨，恩怨延续到下一代，魏彬就和杨廷和尿不到一个壶里。
虽然这层关系让杨廷和反感，但魏彬有奶就是娘，皇帝病重后，他病急乱投医，多少次在批红中谄媚杨廷和，杨廷和故意给张永看。
张永和谋主严珍商议后，不停加大筹码。
向杨廷和允诺，张永愿意说服谷大用、丘聚、张忠、张雄等掌兵权太监投靠杨廷和，并愿意参与诛杀江彬一党，将兵权拱手交回内阁！
杨廷和只提一点，假传口谕！
张锐封闭豹房后，需要稳住江彬，给前朝充足的准备时间。
而这期间，就需要最了解皇帝的人，模仿皇帝的口气，假传口谕给江彬一党，先调出京师，麻痹他们，安静等待皇帝大行，再行收网。
张永是东宫太监出身，是朱厚照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
他太了解皇帝了，甚至，他模仿皇帝笔迹都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经过深思熟虑后，他答应了杨廷和，但要保证他家族权柄不衰，双方达成协定。
谋主严珍建议，去信说服杨一清，令杨一清暂时不站队杨廷和，保全后路；再将王琼、王瓒等人寻机调出京师，拿捏魏彬。
严珍认为，前朝抱团，若太监再不抱团，就会被各个击破。
而蛇无头不行，张永就该当太监的头。
太监集体发出同一个声音，和前朝势均力敌，省着在分润功劳的时候，前朝那群伪君子翻脸不认账。
可是，日夜苦等消息的张永，突然被喂了一嘴屎！
皇帝四道口谕传入宫中，内阁鸡飞狗跳，尔后杨廷和一脚把他踢进豹房，让他去探听消息！
我探听泥煤啊！
咱家背叛了皇爷，你还让我羊入虎口？那叫探听消息吗？那是拿我当牺牲品，平息皇帝的怒气啊！
杨廷和，你当咱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啊！
可内阁传来的讯息，却让他汗毛倒竖，传消息人特意提点了最近一个月的口谕！
假传口谕的是你张永！
若没有前朝支撑你，皇帝下一道口谕，就是诛杀你张永满门！
张永顿时失去了方寸，谋主严珍又不在身边，他急得在堂中来回走，嘴边鼓起两个大血泡。
他还是低估了杨廷和的无耻，他确实做了很多准备，但那是做分润功劳的准备，没想过皇帝会死而复生啊！
皇帝是个很骄傲的人，若不是实在撑不住了，不会令魏彬去前朝求饶的。
可杨廷和面黑心毒，断然拒绝，送皇帝去死。
他也派人探听无数次了，张锐传来的消息也非常确定，经过多方求证，皇帝必死无疑。
谁知道，皇帝是诈死啊！
皇帝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报复心强！
他缺少耐性，报仇不隔夜，还喜欢亲自下场，亲自杀人！
而皇帝杀不死杨廷和，但能弄死他张永啊！
顿时，裤子湿了！
张永尿出来了！
他不敢想象，皇帝会怎么折磨死他。
刘瑾的死，历历在目。
那可是当年皇帝最信任的人呀。
只因为刘瑾被前朝拉拢，和前朝走得近，皇帝就立刻抛弃了他，还用最残忍的方式，凌迟刘瑾，警示所有太监！
刘瑾只是想靠拢前朝，保证权柄不衰而已。
他却是真的背叛了，皇帝定会虐死他的！
皇爷呀皇爷，您诈死前为何不知会一声奴婢呀！人心经不起试探的，您为何用诈死试探奴婢呀，为什么啊！
张永泪如雨下。
肠子悔青了，又有什么用？
他已经成了背主家奴，以皇帝睚眦必报的性格，一定不会放过他，他只能跟着杨廷和一条道跑到黑了！
不过，想到魏彬同去，或多或少的心里有几分慰藉，愤懑情绪竟得到稍微缓解。
内阁连传三次消息，催促张永启程。
直到天边朦朦发亮，张永才慢腾腾地更换套官袍，乘坐肩轿出宫。
他得皇帝特许，可骑马或乘肩轿在宫中行走，以示恩宠。
当两个轿子，在西华门碰面时。
张永和魏彬同时撩起轿帘，看到对方那张司马脸，一股阴鸷，爬上了两个人的面孔。
往他头上栽！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到。
纵然倒向了前朝，也须在皇帝面前交代过去，那就使劲攀咬对方，消弭皇帝的怒气，顺便踩死对方，独揽大功。
两个轿子穿过太液池，去西苑豹房，提前打发人入豹房投帖子，乞求觐见。
豹房收到张永、魏彬的帖子。
却迟迟没有回应。
因为，皇帝在睡觉！
就在寝殿中，殿门半开，堂门全开，皇帝躺在龙榻之上。
左面站着丘聚，右面站着张锐，丘聚身边站着郑通，张锐身边站着陈敬。
王夫人和孙瓒站在床脚。
还有数十位太监、宫女侧立左右。
朱厚照正睡得香甜。
他身体太虚，目前没有妥善医治的条件，只能靠睡眠补充能量。
做大事的人必须有一个好心态，局势越紧张越要睡好觉，场面越不可控越要维持冷静，这才是成大事的人必备的心态。
朱厚照令几十个人盯着他睡，谨防有人在他睡梦中害死他。
丘聚和张锐彼此制衡，豹房中心思各异的太监宫女，彼此监视，降低谋害的风险。
他心大，睡得甘甜。
可是，在豹房外，张永和魏彬等得极为焦急。
投入豹房的帖子有一段时间了，却毫无回信。
等得越久，心里越发虚，越开始怀疑自己，准备好的话术就开始胡乱更改，变得漏洞百出。
饶是久经官场的张永和魏彬，亦是如此。
准备一肚子腹稿，在心里删了改、改了删。
总觉得皇帝怀疑他们，越想越乱，话术也乱了，身体也开始瘫软无力，恐惧占满整个大脑。
而内阁不停派人传递消息。
卯时二刻（早晨五点半），主持朝议的杨廷和居然嘴瓢了，说错话了。
他也魂飞天外，心思在豹房之中。
没有消息，才是坏消息！
他的心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