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阜华的办公室
一间玻璃隔间的会议室，简明白色具有设计感的会议桌上散放几张设计图，桌旁坐两男一女，正聚精会神边看着设计图边讨论着。不久，胡阜华从敞开的会议室门走入，会议室内的人才分神注视着胡阜华。
“胡先生，您说这张的设计可以切出一些面积提供停车位，是吧？”穿着浅蓝色短袖衬衫的中年男子问。
胡阜华坐了下来，电脑切换成3D设计图，仔细端详一阵后道：“是的，这已经是可以提供停车容量最大的设计了，以建筑面积来看，你们能建接待中心及样品屋的面积实在不大，能兼顾你们的需求，包括接待中心要宽敞、样品屋要有三种房型设计等，这已经是我能运用的空间了，而且我已经尽量把多余的结构省略好腾出一些空间，再省的话，我们委托的结构工程师恐怕不同意了。”
“可是你也知道那里地段精华，附近的停车空间也不足……”穿着灰色套装的女子表情甚为不悦。
“这是我能够退让的程度，总是得有所取舍，不然就这一张……”胡阜华从又从档案中调出另一个3D设计图档：“这张的接待中心我可以再改小一点，减掉迎宾厅和缩减桌间走道距离，门口便可以往后推，这样还可以再加一个停车位，怎样？”
“我们可是豪宅建案呢，怎么可以没有迎宾厅？而且桌间走道缩减，就容易让别桌听见谈话的内容，这我可不能做决定。”中年男子犹疑着。
胡阜华搔搔头：“那你们真有必要一次大手笔弄三间样品屋吗？现在电脑科技这样发达，许多建案也都采用电脑3D的虚拟样品屋，而且还可以让客户有身历其境的感觉……”
“胡先生，你还太嫩，你在设计建案的时候也需要考虑一下案主的客户层，我们的主力客户年龄偏大，比较喜欢实体的感觉，”中年男子站起身，身旁的女子和年纪颇轻的男子也跟着站起来，胡阜华也只好起身继续听中年男子不客气的话：“我看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我们这边要求的一样不能少，如果真没办法，我看我们也只好再去找别家事务所。”
胡阜华没有答话，只是默默收起电脑，中年男子接着说：“下次看稿的时间你再跟我们小宋约。”于是和穿灰色套装的女子一起步出办公室，只留下那位叫小宋的年轻人，他拿出记事本，客客气气地问：“胡先生，这边有几个我们经理可以的时间，您要不要先看看，然后先定下一个时间呢？”
胡阜华瞥了记事本一眼，问：“你们这案子什么时候推？”
“是明年三二九档期。”
“那时间可不能太晚，两周后有时间吗？”
小宋一面看着记事本，一面点头如捣蒜：“有有有，这几天都行。”
胡阜华和小宋订了时间后，小宋便帮着胡阜华收拾，一面怯生生地说：“胡先生，实际上……你是我非常崇拜的建筑师呢！你负责过的建案我如果能参观的，我都去看过了。”
“哦？原来我还有追随者呢？”一扫刚才的阴霾，胡阜华对眼前这位小辈感到好奇：“我在业界也没什么名气……”
“可是我在大学时，我们老师有请你到系上和我们分享建筑实务呢，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很关注您的作品。”
胡阜华突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那我还得真谢谢你呢，只是我们只是小型建筑师事务所，没什么可以夸耀的建案。”
“可您还没出来创业时，不就在第一大事务所设计了许多优秀的建案，还和日本的国际级团队设计了美术馆，获得金质奖呢。”小宋眼中熠熠生辉。
“我只是有幸参与而已，真正实至名归的是我们事务所的杜建筑师。”胡阜华拍着小宋的肩头：“你也多多努力吧，我们俩周后见。”
小宋送胡阜华到电梯口，胡阜华便独自坐电梯到停车场开出他的小福特回办公室。他和一位年长他十五岁的建筑师前辈杜建民合伙经营一间建筑师事务所。胡阜华与杜建民是之前事务所的前后辈关系，胡阜华刚进去事务所时，便是杜建民带着他到处征战，当然也包含小宋提到的美术馆建案，他觉得与胡阜华十分合拍，因此创业后，邀了胡阜华到他的鼎足建筑师事务所工作，两年前更邀他担任合伙人，所以胡阜华等于是遇上贵人才有机会在三十岁的年纪当上老板，两年下来，也努力让事务所上了轨道，虽然不比之前在大事务所接的案子具有挑战性和荣耀性，但至少可以做一些他喜欢的建案工程，他当建筑师的志向本就不是要盖什么名垂千古的公共工程，而是他从小的愿望：帮家人盖一间房子！
胡阜华六岁，他虽然是同年兄弟里最矮的孩子，但他也长得够高了，可以踮脚尖看得到妈妈房间那黑檀木色调的廉价五斗柜上，用乐高积木做成的房子了！打从他有意识开始，那栋房子便一直“矗立”在五斗柜上，据说是自己一岁时，爸爸的同学送来的生日礼物，它可盖成三种不同造型的房子，爸爸则是选择了最复杂的样式，因为这样式可以把所有的积木零件全都用上，盖好后是一栋二层楼的别墅，一楼的侧面有落地窗，落地窗打开后可直通前院，窗前还有野餐椅，正门口的旁边也有一扇无法开启的落地窗，门前有庭院、小步道和池塘，打胡阜华上幼儿园起，常常吵着妈妈抱他看看那栋房子，有时打开门瞧瞧，有时把二楼的窗户和一楼可开启的落地窗开开关关，觉得好新奇呢！
他终于可以不靠妈妈的帮忙看见那房子了，他问妈妈说：“我的乐高积木不够用了，可不可以把房子拆了给我玩？”
“不行哟！”妈妈温和地说：“这是妈妈心目中想住的房子，爸爸妈妈现在买不起这样的房子，所以只要常常看到这房子，妈妈也觉得很开心，你拆了它和你的其他乐高积木混在一起后，就再也盖不回去了，这样妈妈以后就看不到这间房子了。”
“那我以后帮妈妈盖一栋和这间一样的房子给妈妈住！”胡阜华瞪着澄澈的双眼望着妈妈。
当然，他到现在还是没为母亲盖一栋这样的别墅……
窗明几净的环境、自然采光的空间、绿意盎然的视角，让这间办公室显得舒适充满朝气，办公室的正中央是一个大型会议桌，桌上总是布满模型、建筑书籍、图纸和建筑软件专用的3D设计图展示器，四周的办公区是以低矮的开放式隔间简单区分，隔间墙外围也设计了置放书籍、模型和图纸的收纳柜包围着正中央的会议桌，方便大家讨论案子时随手便可取得。虽然东西多了些，却显不出杂乱，所有的东西都摆得井井有条。由于办公场域是开放式的，所有的同事都在一个大办公场所办公，不过每个人也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整理成一个半隐秘的空间，两位建筑师老板则分别在以玻璃隔间的独立办公室工作，不过胡阜华倒是常常坐在办公空间正中央的会议桌上办公。
鼎足建筑师事务所的成员共有十二人，除了杜建民和胡阜华两位建筑师外，还有与建案费用有关的都会鍿铢必较的会计廖美美、包办大小事且有点洁癖的行政林丽秀、做事龟毛但电脑技术高超的郭书予、负责室内设计的石中繁、赖苡恩和苏洛婷，其余四位则都是杜建民和胡阜华大学建筑系的后辈，林立晨、黄筱晴、陈冠威和李世钧，专门负责与建筑设计相关绘图、工程管理等等事项。
当胡阜华一踏进办公室时，林立晨、黄筱晴、陈冠威和李世钧都纷纷引颈瞧望，林立晨是位又瘦又高的大男孩，一头纷乱的卷发是他的正字标记，他一见是胡阜华回来，忙迎上去问：“阜华哥，今天的案子谈得怎么样？”
胡阜华无奈的微笑道：“还是不满意呢！再改下去就没人要帮我们施工了，什么都要依他们的需求，建筑物的安全性完全都不考虑的，亏他们也算大型建设公司！”
这时杜建民从办公室见到胡阜华，便走出来询问他的接案状况，于是胡阜华便带着帮这个建案绘图的林立晨，与杜建民坐在中央的会议桌上，开始说明在建设公司讨论的情形，杜建民沉吟一会儿，道：“不如这案子我来接手，我去找他们老总谈谈。”
“杜大哥，可是这是我接的案子，我总不能什么烂摊子都要让杜大哥帮我收吧。”
“你想太多了，”杜建民把图拿过来细细端详：“他们态度硬是出了名的，我想的是我们已经尽力为他们考虑了，如果还硬要什么都听他的，我想不如不接了。可是你要改进的地方就是太屈就客户，然后把自己搞死，客户不合理时我们也是不能妥协，然后把自己累坏的。”杜建民说完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笑了起来：“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你论设计功力在年轻一辈上可是佼佼者呢！你这是一年当十年用。”
胡阜华也搞不清杜建民究竟是说自己不好还是称赞自己，他腼腆地笑了。杜建民从他的档案夹中又抽出一份文件交给胡阜华，道：“这是一个初中活动中心的改建工程，我想就请你来接手……立晨继续处理建设公司的案子，我看看……筱晴处理王董别墅的案子……世钧手上还有竹堑厂房和李会计师那件住办……那就冠威好了，他现在手上的案子快结案了，你就带冠威做。”
胡阜华先是答应下来，顺手接过文件翻开来，才看到第一页便露出意外的表情：“这是我表侄子念的学校呢！”
“哦？挺巧的，他几年级？”
“七年级。”
“那你可得快一些了，这案我标下来了，你也知道公家机关手续多，流程烦琐，你动作如果不快点，还没落成启用，你侄子就毕业了，可用不上新的活动中心呢！”
“好，我一定让他在九年级时还能用上一回！冠威，过来一下！”
陈冠威是个长得斯文秀气的年轻人，自然的直发、时尚的黑框眼镜，浑身充满书卷气，不认识他的人可能会以为他是个文艺青年，压根也不会把他和工程联想在一块儿，他快步走来，胡阜华拉了张椅子，让他坐在身旁，便开始看起活动中心建案的内容。杜建民起身说道：“明天我和世钧去竹堑看一下厂房进度，早上就不进来了。”“还有，”杜建民又交代，“今天我会早一点走，你记得盯一下筱晴，不要又在办公室通宵，一个女孩子家，都二十八了，还是得早点下班去约会比较好，成天关在办公室画图，成什么话。”
“那还不是杜大哥你带得好啊，大家都愿意这样拼呢！好啦！我会等她下班再走。”胡阜华打了包票，杜建民才满意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手机响起Rod Stewart老版本的老歌“It had to be you”的旋律，胡阜华忙从口袋掏出来听：
“誉之，找我？”
“晚上聚聚帮亚轩接个风吧，正好程瑞也在。”
“那你跟亚轩说吧，我正在和他闹别扭……”
“闹什么别扭啊？都几岁的人，还和小孩子一样，好啦，我去约，晚上八点见。”
“等等，哪里啊？”
“难不成在你家？你家有酒吗？当然是凡特西呢！”胡阜华还来不及继续说，赵誉之便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