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辽东策问
“臣自不敢辜负陛下教诲，昼夜勤学不辍。”
孙传庭稍作停顿，随即转身向孙承宗一揖到地，恭敬说道：
“晚生细览孙尚书在辽东四载之政绩，深感敬佩，晚生所言，仅代表一己之见，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尚书大人海涵。”
孙承宗对孙传庭的言辞未置一词，仅是淡淡一瞥。
孙传庭再次施礼，续而言之：
“晚生闻听尚书大人巡视辽东之际，王在晋曾大力倡导消极退守之论，声称永平以西至通州一线尚可固守。然而，在朝臣之压力下，王在晋无奈退让，提出在山海关外八里铺修筑重关，延绵四千余丈，耗资约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其理由是：即便外关不保，内关仍可坚守。当时，关门僚佐袁崇焕、沈綮、孙元化均极力反对，争论激烈，遂请昔日首辅叶向高定夺。”
孙承宗见孙传庭微顿，接口道：
“确实如此，王在晋之重关计划，其无用已昭然若揭。当日我与他在辩论中，他无言以对。”
朱由检听罢，轻笑出声：
“哦？那场辩论是如何进行的？”
孙承宗闻言，心中暗自思忖，陛下对此细节似乎过于好奇。
然而，将此事和盘托出，是否会有损同僚之和呢？
他心中虽有犹豫，但仍旧决定据实以告。
孙承宗长叹一声，回忆道：
“那日老臣亲赴勘察王在晋所筑新城，其地离旧城仅有八里之遥，而其他道口皆在八里开外。老臣当时便觉此事不妥。遂直问王在晋，新城一旦建成，是否便将旧城四万兵马悉数移驻至此？若新城不保，这四万将士是沦为敌俘，还是退入内关？陛下，您可猜他如何答我？”
朱由检闻言，略加思索，笑答：
“他大约是提议增派人手吧？”
孙承宗轻抚须髯，叹息道：
“陛下果然睿智，那王在晋竟然对老臣言，应另派兵马防守。陛下您听听，此等言论岂非荒谬至极。”
朱由检点头表示理解，接着道：
“如此说来，八里范围内的守军便需增至八万人。”
孙承宗点头认同，转而望向满桂，问道：
“满总督，你久镇辽东，若依王在晋所言，在山海关八里处重建城池，一片石西北之地难道不需要防守？战兵是否即为守兵？还是需另设战兵？在八里之内筑关，新城之后便是旧城之基，旧城原有的品坑地雷，究竟是为敌兵预备，还是为我新兵而设？若新城可守，旧城又作何用？若新城不可守，那四万新兵是投降于旧城之下，还是闭关将之委于敌手？”
满桂听罢，抓了抓头发，深思片刻，回忆起辽东各镇的防御布局，带着几分疑惑说道：
“尚书大人，关外似乎有三条通道可以进入？”
孙承宗听此一言，胡须一翘，眼睛一瞪。
满桂见状，连忙解释：
“老大人息怒，末将只是设身王在晋大人的位置所想，并非真的赞同。若末将身处其位，必定坚决反对。”
韩爌见孙承宗略显气恼，便笑着打趣道：
“孙尚书，为何听到这番话便如此反应？”
孙承宗伸手一指孙传庭，正色道：
“他才是新任的辽东经略，这件事，还是让他来发表意见吧。”
孙传庭被孙承宗突然点名，稍感意外，但随即恢复镇定，语气严肃地说道：
“若依照王在晋大人的计划，一旦敌军来袭，守军势必溃败，那么重关便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然而，王在晋大人又计划在关后建造三个山寨，用以收容溃败之兵。”
孙承宗接过话题，语带不满：
“没错，仗还没打，兵还没败，便先建造山寨收容败兵，这岂不是在教唆溃败？若真如此，重关又有何用？而且，败兵若进入三道关口，敌军岂会不紧随其后？人心一旦崩溃，难道不会重演当年溃败的悲剧吗？”
孙传庭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孙大人所言极是，若按照王在晋所构想的计划，那么京畿以东还便没有了有安宁之地。”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默，气氛凝重。
朱由检更是长叹一声，自从萨尔浒之战后，明军并非没有反扑的机会。
然而，熊廷弼的良策因党争而止步，孙承宗的计谋也因党争而搁浅。
朝堂之上的诸公，似乎并不关心真正的国事，只关心自己的权势和派系是否稳固。
朱由检皇帝微微一叹，目光投向孙传庭，示意他继续陈述。
孙传庭躬身一拜，继续道：
“孙大人，晚生观察大人去往辽东后的所作所为，归纳出四点策略。”
孙承宗闻言，眉头微微一挑，并未立即答话。
孙传庭转向朱由检，继续道：
“孙大人主张以辽守卫本地领土，首先是在守关方面，与其将百万金钱浪费在无用的新城上，不如将这些资金用于加固宁远城的防御，并让八里铺的八万人守卫宁远要冲，与觉华岛互为犄角。”
顿了顿，孙传庭继续道：
“如果敌寇试图窥探宁远，那么岛上的守军可以出其不意，从三岔河旁出，烧毁敌寇的浮桥，绕其后横向攻击。即使没有战事，也可以将西虏驱赶至二百里之外，逐渐远离关城，将二百里疆土收为我方所有。”
满桂闻言，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加固宁远城的防御，让八里铺的八万人守卫宁远要冲，与觉华岛互为犄角，此策确为良策。”
韩爌抚须轻笑：
“我虽不通兵事，但三方牵制的策略确实高明。”
孙承宗闻言，心中颇为得意，扬了扬头并未发表意见。
孙传庭微笑继续：
“晚生亦认同此观点。尚书大人所论的第二点是论抚虏，蓟辽总督王象乾大人曾主张利用西夷对付奴贼，有‘抚夷用夷’之说，臣对此有疑问。喇慎、朵颜诸部果真能为我守卫，何不令其守卫宁远以东，而我得以守卫宁远；若彼不能守宁远，又如何能守山海关？”
孙传庭言罢，向朱由检皇帝拜道：
“陛下，臣亦认同此策。让夷人为我守关，无疑是自寻死路。若夷人一旦哗变，恐将又添新的危机。然而，若是以夷人牵制奴兵，臣认为还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