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以辽养辽
朱由检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古往今来的史册记载，“以夷制夷”历来被视为上策，然而若要招抚夷人来守护自己的城池，特别是像宁远这般战略要地，此举无异于开门揖盗，引狼入室。
孙传庭见状，心中稍感宽慰。
此番朝堂议事，他虽早有心理准备，但面对满座的朝中重臣，内心仍不免忐忑不安。
在经过前两轮的陈述之后，见陛下与诸位阁臣并无异议之色，孙传庭心中的忐忑渐消，自信重归。
孙传庭稳了稳心神，续言：
“陛下，诸位大人，孙大人第三论乃是关于安插辽人。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在宁远、觉华等地驻扎军队，迎接并保护被建奴俘获的辽人回归，其中强壮者可编入军中，弱者则从事屯垦和畜牧，这是恢复辽东的基础。”
看到殿内诸人沉思，孙传庭顿了顿继续道：
“至于那些散居于关内的辽人，应当将他们集中起来，分散安置到各卫所和乡堡之中，使他们不再四处漂泊，以免时日长久，滋生变故。而居住在关上的辽人，他们围绕着关城之外搭建窝棚，应当从中招募强壮者充军，并安置于中前、前屯、宁远等处，其家属亦可在附近进行屯田、放牧。”
“只是！”
孙传庭先是一顿，随即对着朱由检和孙承宗各自一拜：
“臣以为，此法难以实现。”
见众人目光齐聚，孙传庭接着解释道：
“陛下，诸位大人，此计虽好，但实施起来却面临诸多难题。首先，辽人中不乏心怀异志者，一旦混入军中或百姓之中，恐成隐患；其次，辽人分布广泛，如何有效组织并管理，实非易事。”
孙传庭看了看孙承宗的脸色，见起并无异色，遂继续：
“再者，所需粮饷、物资等皆需大量供应，关内本身资源有限，恐难长期维持。此外，如何确保辽人不会再次流离失所，也是个棘手问题。综上所述，此策虽善，但实际操作中困难重重，不得不慎。”
韩爌闻言点了点头：
“经略所言极是。孙尚书看到了持续守卫与大量使用外兵之间的矛盾，每年供养数十万无所事事之人，时日长久必生变故，军队疲惫，国库空虚。尽管‘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的策略较之王在晋的计划高明甚多，但若真要实施，难度确实非常之大啊。”
来宗道拱手道：
“诚如韩大人所言，此策虽妙，但实际操作起来确有许多困难之处。辽人所需物资和人力亦非小数目。若不妥善处理，恐有后患无穷。”
施凤来点了点头开口道：
“诚哉斯言，辽人之中不乏心怀异志者，若不加以甄别，恐成隐患。”
孙承宗闻言倒是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并未发表任何意见。
满桂摸着大胡子摇了摇头：
“诸位大人所言极是，如今辽东之地汇聚了秦、晋、川、湖、齐、梁、燕、赵之众，尽是客兵。这些兵背井离乡，战死异乡还好，若是没死，思乡之情甚是磨人。”
孙承宗闻言，终于忍不住发话：
“五方乌合之众，除了定额粮饷之外，我们无法给予他们更多的保障，却要他们舍弃坟墓、抛弃妻儿，坚定地依附于我们，这本就十分困难。”
“更何况粮草供应不足，即便能够供应，又能有多少人会坚定地依附于我们，不逃散不哗变，而只坐食等死呢？倾尽天下的物力，每年供养数十万无所事事之人，时间一长，必定会发生变故，军队疲惫，国库空虚。”
顿了顿，孙承宗看着沉思的朱由检续言：
“陛下，天下的安危不能仅仅在于敌寇是否来犯，现在九边都是以速战的准备来进行防守，进攻时力量不足，防守时又必将发生变故。局外之人或许只能看到眼前的紧迫，但处在局中的人怎敢忘记长远的考虑？”
语毕，孙承宗端起茶几上的茶盏，轻抿一口后道：
“辽东之域，城池固守，屯田之举，不可或缺；何况开发煤炭、熬盐之业，亦需并行不悖。此外，还有边防工事之修缮，也需要求得圣准。如此一来，既需劳力又须兵力，耗费颇多，依在下浅见，唯有辽民守辽地，以辽地育辽民，方为长治久安之策。”
话音刚落，大殿之内一片寂静。
朱由检微喟一声，这个问题他之前未曾想过。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与后金的战争，必是一场漫长的消耗战。
而辽东战场上，兵卒多非本地籍，若仅为短期戍守，尚能应付。
但若是长久据守，无疑会对士气及粮秣补给带来沉重的负担。
然而，困境并非无解。
回望明朝中前期，长期实行的是兵员轮换之制，以保边疆稳定。
然而至后期，朝中权贵沉湎于党争的涡流，鲜有人真正着眼于辽东边疆之要务。
崇祯元年所发生的宁远哗变，正是由于崇祯新皇初登宝座，朝局动荡，官员们纷纷忙于权力之争夺，无暇顾及辽东之危急，以致边事告急。
思及此，朱由检目光转向满桂，问道：
“你去大同之际，该地情形如何？”
满桂闻询，稍显错愕，心知朱由检所指，遂轻轻摇头，禀报道：
“臣初至大同，见此地因长期依仗与蒙古各部的和议而懈于战备，插部趁机西进，顺义王遂乘虚而入，在大同境内大行劫掠之举。”
朱由检听后，微微点头，随即将目光投向韩款，下令：
“传旨周道登，令曹文诏、卢象升在防范民变的同时，持天子剑巡视边疆，整饬边防事务。告知他们，朕赐半年之期，明年开春，朕要看到实效。”
言毕，他又转向孙承宗，继续指示：
“兵部即刻行动，着手筹备辽东兵马的换防事宜，务求明年春日起逐步实施，以使辽东驻军得以休养生息。”
韩爌闻言，仅是轻声答应。
孙承宗沉吟了片刻，正欲开口，却被朱由检举手阻止：
“朕深知爱卿欲再论‘以辽养辽’之策，但此非朝夕可成之事。目前最紧迫者，乃换防事宜之妥当处理，以及安定军心，此乃当前之上策！”
话音刚落，朱由检的目光转向孙传庭：
“你，继续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