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以匪治匪
“废物！一群废物！”
桂平县城内浔江府衙中，知府顾元恺震怒不已。
下面的知县王烈汗流浃背，浔州协副将李殿元面红耳赤。
整个浔州府都知道，游击将军段炳南是他协副将李殿元的人。
贵县折腾这么大，到头来是什么结果？
段炳南一败涂地，现在跑到龙山去捡贼人们劫掠的剩饭。
绿营本来就够让人笑话的了，现在脸都丢到他姥姥家了。
本来此事也不算大，不传扬出去，他们浔州府内部消化一下，也就算了。
谁能想到，李子清门下那个姓陈的管家，竟然背着他的尸首到了桂平县城，知府衙门。
这一下闹得满城风雨，他们想捂也捂不住。
“不出数日，此事就会传到徐大人的耳朵里，尔等教我如何？”
“呃……”
“呃……”
该挨骂，挨骂，该流汗，流汗，该脸红，脸红，但是问计，王烈和李殿元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二人看得明白，此事是两广总督
徐广缙直接给浔江知府顾元恺下得严札，顾元恺点的游击将军段炳南，跟王烈和李殿元有啥关系？
真追究起责任，贵县的事，怎么也追究不到桂平县来啊？
顾元恺一见二人默不作声，都是官场老油条，谁还不知道谁？
其当下一皱眉，厉声道。
“贵县张家祥贼焰嚣张，桂平的太平军亦不示弱，若上面问罪下来，本官自要领罪，尔等便可得清闲？”
顾元恺现在已经算是挑明了，别以为你王烈和太平军的勾当他不知道。
这种勾当，平时他可以默许，甚至乐见其成，但眼下他火烧眉毛了，自然会拉人下水。
王烈闻言，立马就不沉默了。
“府台大人息怒，下官以为，流寇作乱，习性狡猾，一遇我大军，便不正面迎敌，只一味逃跑，故我军常不得建功。
不如以匪治匪，下官观之，太平军杨秀清，素有沐浴王化之心，府台大人许事后保举之利，派些酒肉，遣其士卒围剿张家祥部，以平贵县，武宣二地之乱。”
“王县令，此言甚是有理，末将附议。”
李殿元是懂礼尚往来的，刚刚王烈言语间为绿营的败仗开脱，这个时候李殿元不支持他，莫不是真想把段炳南干得荒唐事，传到两广总督的耳朵里？
“龙山矿区之事，尔等以为又该如何上报？”
“贼人狡猾，但庆幸已被我军斩杀，李都事不幸遇难，其仆陈伯忠勇，末将请府台大人允以赏纹银百两，另外请朝廷尽快任命龙山矿区主管，莫要耽误国事。
唯恐有余匪作乱，末将上书由游击将军段炳南率兵暂驻龙山，加以震慑。”
李殿元的一番话，引得顾元恺和王烈都为之侧目。
要说狠，还得是这位副将。
能把杀良冒功说得如此清新脱俗，顾元恺和王烈都为之佩服。
“就依两位之议，给段炳南的手书，便由李副将来写，太平军那边，皆交由王县令。
二位切记，咱们是一条船上的。
待到徐大人的严札到了，自有本官分说。”
“谢大人！”
“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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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魁首！”
“昌平回来了，这一趟辛苦了！
我已经下令让各部按编制领人，你今日可在此享享清闲，正好陪我喝两盅，后厨又研制了几个新菜，你给品鉴品鉴。”
“魁首有命，和怎敢不从？”
陈和与杨秀清之间愈发熟稔，二人说说笑笑，自有府中下人，替他们准备好了吃食。
待酒菜备好后，杨秀清与陈和推杯换盏了几番，方才问出了胸中疑问。
“魁首，此番派遣石，萧二人率部攻打两地，有何深意？
此举同前番魁首定下的广积粮，缓称王之策，颇有出入，莫非魁首又见新战机？
和愚钝，还望魁首教我。”
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陈和质疑杨秀清的决策，但处处不说质疑二字，只转圈夸杨秀清。
这等半文半白的马屁，即便杨秀清知道陈和另有深意，听着也是颇为舒坦。
要不怎么说，以往的帝王都爱奸佞呢？
杨秀清闻言，不紧不慢，夹了一粒花生，佐酒下肚后，回问道。
“昌平以为，我军物资，当下应以何为重？”
“铁！”
陈和作答后，杨秀清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感叹道。
“昌平当真大才！”
“魁首谬赞，属下也是得魁首问询，方才琢磨过来的。”
聪明人说话，一通百通。
原来陈和不解杨秀清为何会改变战略，如今想到了铁，一切便都明了。
没有铁，就没有军械，没有军械，他们在金田再怎么发育都没用。
柳州是全广西最大的锻铁，产铁之地。
最早的开发历史，能追溯到明代。
清雍正年间，便在此处大量生产鸟枪和腰刀了。
说柳州是广西的兵器库，亦不为过。
且作为后世之人，杨秀清还知道柳州有一处大铁矿，现在还没被人发现。
只要得了这处铁矿，其铁量足够支撑整个太平军的用度。
不管如何，柳州，杨秀清志在必得！
“魁首，咱们举事时间尚短，如今广西，并没有能成气候的反清势力。
我军如此大张旗鼓，极易遭清军围攻。
且柳州乃桂林门户，柳州有失，清庭必然会全力施救。”
想明白杨秀清的战略部署后，陈和立刻便就地分析出了隐患。
杨秀清闻言，点了点头，起身负手而立，背对着陈和，沉默片刻后，复再言。
“昌平，汝可知为将为帅，有何要点？”
“魁首，和愚钝，年少时读过些许兵书，但终不解其深义。”
陈和此言，乃是自谦。
他若不知兵，如何在幕后操纵陈家子弟，发展至今。
他亦有自知之明，他那点本事，在别人面前或许能够卖弄三分，但在杨秀清面前，陈和却是不敢言兵。
初试手便以八百乌合之众，退五百团练乡勇，再下山单刀杀把总，渡江入龙山。
聚山庙乞丐，以搏天地会群贼，携胡家乡勇区区二三百，便得卓家七房之力。
有秦日纲这个大嘴巴，杨秀清什么事迹，都经不住他酒后吹嘘。
每次秦日纲讲起来，绘声绘色的模样，仿佛口中主角是他自己一般。
再则当初为啥陈和选择跟着杨秀清，还不就是因为被杨秀清的军事才能所折服？
其实他们哪知，杨秀清的事迹，一般都靠赌，只不过他赢了而已。
“诸葛有云：为将帅者不能不知天时，地利，人和。
以我观天，最迟明年三月起，岭南五省，将有大旱！
此时乃是八月，十月得象州，年底进柳州，清庭失了兵器库，绿营兵不中用，重新募兵，军械供应不上，只能从外地调兵，调人。
届时五省大旱，赋税不减，民怨沸腾，必然各地烽烟遍布，清庭怕是没功夫腾出手来对付咱喽！”
“魁首之言当真？”
杨秀清之言，过于惊世骇俗，陈和虽知其不是妄言之辈，一时间仍不敢相信。
杨秀清见此，缓缓转身，目光直对陈和，笑答道。
“昌平若不信，尽可与我一同拭目以待。”
“魁首真乃天人，魁首降世，万民幸甚！”
陈和匍匐拜倒，比那些先前的拜上帝会教众，见了杨秀清还要虔诚。
虽然拿后世之历史，欺当下之人，有些不厚道，但上位者保持这种多智近妖诡的人设，还是很重要的。
“魁首，杨智自桂平传信过来了。”
赵五进来一瞧这场面，也是一愣。
好在他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便平定了情绪。
赵五来了，杨秀清赶紧将陈和扶起。
杨智将冯云山送回来后，又被杨秀清安排到了桂平县城，还把他们当初住得客栈买了下来，改名为：同福客栈。
另外又给杨智加派了一百黄天部的人手，以供他驱使。
目的就是结交桂平县城的三教九流，打探各类消息。
因为有王烈的关系在，杨智的行动，一直很便利。
“哈哈哈………天助我也！”
杨秀清看过信件后，大笑不已，随手将其递给了陈和。
陈和观之，亦十分激动，当即建言。
“魁首，属下请求即刻给萧，石二人追加两道魁首令，有王烈的推举，象州，武宣两地，已入魁首彀中。”
“哈哈哈……昌平之言，甚和吾意，命令便由你起草吧！
另外你记一下，此番出战，事关我太平军之形象，若有人不守军纪，滋扰百姓，休怪我这个魁首不讲情面。
萧朝贵，春兰的婚事，咱送他一百两礼金，恭喜如夫人成真夫人！”
“诺！”
陈和闻言，浑身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杨秀清观之很是满意，他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黄天部之人，又岂止本部明面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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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子，你记住，咱们当差，最要紧是保命，第二才是捞银子……”
“口令！”
“威回令！”
“武！”
“老张，又带新丁啊？”
“我家侄儿，你们以后都多照顾点！”
“哈哈哈……好说，好说！”
武宣县城外，一老一少，两位绿营官差刚刚换班接岗，正巧赶上城门开放，放人出入。
“这看大门，没啥难的，看一眼文书就放行，没有文书也没事，只要有这个也放行！”
老张说着话，拍了拍自家的腰包，里面的铜钱，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就是它了！”
老张正在兴头上，却见面前来了一身穿粗布麻衣，头戴斗笠的精壮汉子，既没有展示文书，又没有上供铜钱，只自顾自的往城门走去。
“嗨嗨嗨……哪里来得莽汉？这般不懂规矩？”
老张说着话，伸手横拦的同时，拍了拍腰间牛尾刀。
“汝不识吾？”
壮汉说罢，一手摘下了头上斗笠。
“你算个球，老子……”
老张还待再言，但是在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后，瞬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张…张家祥？”
“哼！”
张家祥冷哼一声，没有理会面前的老卒，径直欲往城内去。
“站住！”
周遭的进城百姓，听见张家祥的大名，早就乱了套。
此时有些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音量不大，甚至还带着颤音，但却让周遭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张家祥闻言，停住身形，转头回望，却见一面容普通，身材中等，也就是十八九岁的年轻士卒，正慌里慌张的抽出腰间牛尾刀指向他。
其见张家祥回望自己，差一点将手中牛尾刀，掉落于地。
“张爷，这是小孩子，不懂事，你大人别和孩子计较！
狗儿，愣着干什么？还不跪下给张爷磕头？
快跪下！”
老张一边赔笑解释，一边卯足劲儿，往下摁自家侄儿的脑袋。
张狗儿默不作声，任凭自家叔父如何拍打自己，就是站立不跪。
张家祥盯着其看了片刻，笑了笑，转身欲不加理会。
“站住！我是大清武宣县城防兵张狗儿，尔可是巨匪张家祥？”
张家祥闻言，再度转过去，望着他，没有说话。
“尔可是巨匪张家祥？”
此时张狗儿的神情，让一旁的老张，感到陌生。
渐渐的，老张也不再拍打他了。
“老子就是张家祥！”
“依大清法度，奉命拘捕尔！”
张狗儿言罢，持刀便向张家祥走来。
其面容虽稚嫩，神情却无比严肃。
他这般做派，好似真能抓住面前的张家祥一般。
“嗖～”
“狗儿！狗儿！狗儿……”
在场之人谁也没想到，张狗儿才行了三步，忽有一箭自人群而出，正中其咽喉。
中箭的张狗儿，没留下一声言语，直挺挺倒在了老张的面前。
一时间老张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老张将腰间的牛尾刀，抽出来一半，瞪着血红的双眸，抬起头，正好遇见张家祥的目光。
二者对视片刻，老张忽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解了腰间牛尾刀，扔在地上，抱着张狗儿的尸体，嚎啕大哭。
“给他买副好棺材！”
张家祥随手在老张身边，丢下一块银锭，便大步流星进了城内。
周遭的城防兵，此时早就跑得没了踪影。
“天地会杀清狗，不想死的都闪开！”
李自昌持弓在人群中一声吼，周遭百姓即刻作鸟兽散。
“嘘～”
一声呼哨，传遍四方，聚集而来的怡义堂之人，短短片刻，便有数百。
众人鱼贯而入，追随自家堂主张家祥攻占武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