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头角峥嵘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小女子崔氏,告王瘸子一夜只能一次,甚是不尽兴。”
“哈哈哈………小娘子言之有理,就由本官亲自为你一解相思之苦。”
“谢大人!”
武宣县衙内,李自昌身穿官服,歪戴花翎,扮作县令模样。
公堂上,有城中妓女崔莹莹,陪着其念“戏文”。
周遭左右,还有几个同匪,扮作衙役,目睹此情此景,憋不住乐。
堂外还跟着四五个妓女排队,她们皆有角色。
李自昌审判完之后,一甩身上官袍,跳下大堂,拦腰抱起妓女崔莹莹,便欲当众表演自家的勇猛。
饶是崔莹莹见过了大场面,也被此举吓了一跳。
粉拳直捶胸口,但却无关痛痒。
脸上神情,先是抗拒,随即又有几分期待。
“李二哥露一手!”
“二哥上啊!”
“好样的二哥!”
周遭群匪,皆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起哄叫好。
他们越起哄,李自昌越是得意。
就在李自昌准备真刀真枪的演练时,大堂上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所有人都成了哑巴。
“兔崽子们,咋不喊了?喊起来,给你二哥助助兴!”
李自昌嘴上叫唤着,手上也不停,直奔崔莹莹的石榴裙。
就在他即将得手之时,自家衣襟却是不知道被谁给抓住了。
那人力道大得很,抓住他的衣襟就往后扔,任凭李自昌用尽气力挣扎,也逃不掉被摔个狗啃屎的命运。
“谁她妈……老大你咋来了?”
李自昌正要起身和来人算账,一见对方是自己大哥,天地会怡义堂的堂主张家祥,顿时没了气焰,宛如老鼠见了猫一般。
“滚!”
张家祥一声吼,在场群贼噤若寒蝉,皆如同小鸡仔一般,蹑手蹑脚的溜出大堂。
地上躺着的崔莹莹,倒是胆大。
见此丝毫不惧,扭捏着整理了一下自家衣裳,酥胸半漏,临走时还不忘给张家祥和李自昌抛个媚眼。
“老大?”
群匪和妓女都走了,李自昌也想开溜,他试探性的唤了张家祥一声后,慢慢靠着墙边往大堂外蹭去。
“李自昌!”
“在!”
张家祥一喊,李自昌当即一个哆嗦。
“把裤子提起来!”
“呃~嘿嘿!”
李自昌闻言,摸了摸自家辫子,笑了笑,随即提起裤子,系上腰带。
“滚到城墙上去,没我命令,你要是敢下来,老子把你的脑袋割下来,挂到城墙上!”
“嗻!”
虽然张家祥言语内容挺吓人,但李自昌听后,却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惧怕感。
待其走后,张家祥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己这位老兄弟,他当真是不好说什么,再者人家也没犯会规,要罚,也不知道该按照哪条罚?
张家祥来大堂前,就把今日在场女子的底细打探过了。
都是武宣县城各个明窑,暗窑的头牌。
别看李自昌行事荒唐,可进城这些天,没骚扰一家良善。
纵然是妓女,也是自愿前来,谁让李自昌给得价钱高呢?
更何况,虽然李自昌行事看似荒唐了些,但有他在,怡义堂的弟兄们,都得到了放松,最起码没有一个吵吵闹闹到张家祥面前要说法的。
若不然刚在界牌镇挨了炮,如今又入驻武宣不走,底下人能不泛嘀咕么?
界牌镇他们虽然打赢了,但是张家祥也知道,段炳南的炮击给手下弟兄打怕了。
大家嘴上不说,心底里指不定犯什么嘀咕呢?
这种嘀咕不是金银能够抹平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干掉段炳南。
但是张家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段炳南来找他,他可以反击,让他主动找段炳南,他眼下没这个实力。
广西再怎么说,也是大清的地界,他是一个流寇,不是大清的官军。
今朝能入武宣,纯属是兵行险招,运气不错。
再去别的县城,可就没这般好事了。
武宣的事传扬出去,各地一定会加紧防范。
各地城防兵虽然不能打,但人家可以关闭城门。
张家祥手头可没有攻城器械,武宣县城里有一些,但都老旧得不堪用了,便是堪用,他也带不走,带走了兵员数量也不够。
县城虽然好,但是对于张家祥招募兵丁,很是不利。
能跟着他干的,要么是亡命徒,要么是穷得吃不上饭,要么就是被乡绅,官府欺压,身负血仇。
这种人,自然是县城治下的乡镇多,毕竟皇权不下乡。
县城里好歹还有县衙,再是衙门口朝南开,但多多少少也有点威慑作用。
更何况能在县城活下来的人,即便是穷苦人,也没穷苦到要去造反的地步。
今年的年景又不错,没灾没难,没流民,张家祥一时间上哪去扩充部队?
在武宣县城内逗留了五六日,方才招来了二三百人,大多皆是狱中囚犯。
这么下去,着实不是办法,县城丢了,清庭不可能没反应,届时清军一到,自己准备不足,手下弟兄们又都被县城繁华迷了眼。
恐怕他们就没界牌镇的好运气,能够一同杀出去了。
未来之事,张家祥虽然着急,但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只能也跟着得过且过?
“二哥,佩服!”
“哈哈哈……赏你们的!”
方才早离开的群匪,都在县衙外候着呢,一见李自昌毫发无损的出来,纷纷围上来拍马屁。
李自昌很受用,当即将自家腰包就甩给了弟兄们。
里面没有碎银子,最小的都是五两,沉甸甸的少说也有百十两,其中还夹杂着几块金子,都是李自昌从武宣县令刘作肃那弄出来的。
李自昌有钱,可没有什么特权。
大家一起冲进县衙,只不过其他弟兄进门就看花了眼,就盯着眼前那点利,没想着去寻县令刘作肃。
反观李自昌则不然,进门就找县令,听说县令从后门跑了,一路直追,终在其出城门前给逮到了。
人让他给宰了,其携带得金银,皆归他手,价值远超衙内。
“二哥,咱们喝酒去!”
大家得了金银,自是高兴,故而有人趁着兴头,继续捧李自昌。
李自昌闻言,却是摆了摆手。
“今日不得去,老大让咱去戍卫城门。”
“既如此,我等与二哥同去!”
“同去!”
“对对对,同去,同去!”
………
一众弟兄,便是有头脑不好的,也是从众的,刚收了金银,却是不好抛下李自昌一人,独自享乐。
头脑好的,更不会如此。
李自昌妥妥的怡义堂二把手,大家一起干得荒唐事,如今他都去守城门了,自己等人反倒是喝酒取乐,天底下没这个道理啊?
这若是再撞见张家祥,他们到哪里再去找一个李自昌,在他们面前顶着?
当然也有机灵的,他们只说去接岗守门,可没说不让喝酒吃肉啊?
他们是天地会,不是官军。
若真能管住江湖匪气,早就从良干别的营生去了。
无需李自昌多言,大家簇拥着他,往东门走得时候,路过饭馆,便有人进去买酒买肉了。
这钱当然不会是底下人自掏腰包,谁不知道李自昌的脾气秉性?
此时他们先垫上,回头一说,李自昌自会给他补上,数额只多不少。
又能吃肉喝酒,又能赚银子,还在李自昌面前留了好印象,这等好事,哪个聪明人不愿干?
“怎么回事儿,为何这般慌乱?”
众人刚到东门,便见负责城防守门之人,慌里慌张的往他们这边跑。
李自昌一把将其拦住,收了脸上嬉笑,严肃问询。
“二哥,不好了,城外来了一队人马,看模样不下数千,为首的乃是贵县石达开,刚刚派人传信,说是要见咱们堂主。”
人的名,树的影。
贵县石达开之名,广西境内的绿林道,何人不知?
周遭群匪闻言,皆是一惊。
带了几千人,肯定不会是想善了。
“莫慌,汝先去报于堂主,我先上城一观。”
李自昌之言,便是定心丸。
众人按令行事,纷纷快步上了武宣东城墙。
李自昌虽然和石达开不熟,但却是见过的。
大家皆是贵县人,又都是一个道上,哪里能不碰面?
尤其他跟了张家祥后,大家制定要去劫掠哪里时,第一个将石达开的北山给排除了,为得就是不得罪他。
虽然李自昌不知道石达开今日带人来所为何事?
但他可以确定,对方不是清庭的人。
因为包括石达开本人,下方人马,皆不梳辫子。
大清治下,不梳辫子,与谋反无异。
便是他们天地会,虽然反清口号喊得响亮,但依旧人人皆梳辫子。
看到此处,李自昌心中,方才镇定了些许。
只要不是清庭走狗,那便有得谈。
李自昌这边在打量石达开,石达开亦在打量他们。
杨秀清“抄”了那么多乡绅的家,有几个西洋单筒望远镜,算不得什么稀奇。
不过几个西洋单筒望远镜,都被他自己留下了。
太平军六部当中,除了陈得才,杨秀清谁也没发那单筒望远镜。
今朝石达开手上的,还是前不久随着杨秀清二番魁首令,一同到的。
双方离得本来就不远,借助那单筒望远镜,石达开将城上景象,看得清清楚楚。
若是寻常时分,石达开自不敢率部停靠在武宣城下,甭管是清军绿营,还是天地会,他们的战斗力如何先不提,城头上的几门大炮,可是唬人的很。
石达开如今这般胆大,皆因杨秀清的魁首令。
桂平县令王烈是个“实在人”,他一听杨秀清同意出兵,那恨不得把段炳南,刘作肃,张家祥的底裤颜色,都告知给对方。
他当然不会这般平白无故的好心。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一飞冲天的机会。
广西境内,常年动乱,绿营兵不堪用。
王烈一介文官,桂平又是浔江府治所,上面有知府压着,寻常有点什么功劳,哪里能轮得到他?
今番推举太平军,一旦太平军立了功,王烈自然也有功劳。
一些小功算不得什么,但有一就有二。
二者可以借此捆绑,广西境内匪患叛乱这么多,太平军都可以去平息,若是成了,他与太平军一文一武,想不平步青云都难。
至于太平军治下,那些反叛行径,别说王烈有意视而不见了,就是知府顾元恺,不也是闭了眼么?
甭管杨秀清如何折腾,人家最起码没到县城折腾,也没有袭击朝廷军队。
他们打团练,关县令,知府什么事?
真要按危害来说,广西境内的造反势力,十之八九都比杨秀清危害大。
人家太平军,可没劫掠百姓,阻碍河道运输。
相反私盐生意,走出广西,大家都有钱拿。
最关键的留发易服,只要大家不去派人查,谁知道是真留发,还是假留发?
再说了,广西境内的土人,奇装异服的多了,也没见朝廷搞什么留发不留头。
这年头,王烈和顾元恺都看得明白,大清朝廷也明白。
瓷器不碰瓦罐。
近来各地起义,接连不断,广西本身就是一个火药桶,没谁愿意因为这些可有可无的形式问题,而在自己的手上,将它点燃。
有了王烈的情报,石达开自然知道武宣县令刘作肃给游击将军段炳南运炮弹的事。
不管那几千炮弹的数量,是真是假,都说明了刘作肃是倾武宣之力,支援段炳南。
武宣之力,已经被倾过了,那城头上的炮,还能开火么?
一群没有炮弹的炮,就是铸得再大,又能如何?
“城上可是李家二哥?不知还认识我否?”
石达开突然搭话,让李自昌有些猝不及防。
“是我李自昌,石老弟何时有空来武宣了?”
李自昌不想客气,奈何实力不允许。
石达开的麾下,他看得明白,清一色的精壮汉子,统一黑巾包头,队列整齐,军械齐全,可非绿营那般充数的清兵可比。
这也是为啥杨秀清敢让刚加入的石达开,萧朝贵,不经练兵,就直接开赴战场的原因。
石达开麾下人马,都是乡里,矿区的老人。
平日里争水源,没少大规模械斗。
石达开的名气,正是因为组织械斗,连战连胜,方才打响起来。
他麾下这些人,无需胡以晃教他们怎么打人,杀人,已然都门清得很,且有一套自己的队列行军规矩。
战斗力不比杨秀清的金田诸部差。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这个时候再拉他们回来练兵,浪费时间不说,换上旁人,也不会比石达开应对的更好。
再者石达开为啥这般时候才到武宣?
就是他趁路上的时间,对麾下士卒,进行了初步整编,宣扬太平军的军纪,改装易服,划分各营归属等等。
得寸自然要进尺。
石达开见李自昌言语,有可趁之机,便继续从此突破。
“李二哥,我已入了太平军,今乃是奉了杨魁首的号令,同你家堂主有相商要事,但不知张堂主何在?怎不来见见老朋友?”
李自昌一时语塞,其身后却是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石老弟,某方才多吃了几杯,今朝才醒,汝来得正是时候,且进城来,咱们好好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