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1]
拉辛是一个胆小怕事、阴险狡猾的伪善者,因为他曾经描写过尼禄;理查逊[2],这个清教徒,贪心不足的印刷工人,无疑是一个令人称赏的勾引女子的人,因为他写了洛夫莱斯。宽宏善意的读者,您将要读到的这部小说的作者,是一个狂热支持罗伯斯庇尔和库东[3]的共和派。然而,他同时也热烈盼望王族长系东山再起和路易十九出来统治。我的出版家已经向我保证,人们不会为上述美妙事物而加罪于我,这当然不是什么奸计,实在是以十九世纪法国人给以他们所阅读的作品的那种小剂量的关注为依据的。所谓小剂量的关注,那是报纸搞出来的。
一部小说只要敢于描写当前社会风俗习惯,读者在他还没有对小说人物发生同情之前就要问:“这个人属于哪一党、哪一派?”回答是这样的:“作者是拥护一八三〇年宪章的温和派。”正因为这样,他才敢于甚至在细节上都照搬共和党人的谈话和正统王朝派的谈话,既不需要把这些敌对党派原来所没有的荒谬性强加到它们头上,也不需要搞出一些讽刺画来,也许只有带危险性的党派才会搞得每一个政党都认为作者是反对党的一名狂热党徒。
在这个世界上,作者无论如何都不愿生活在像美国那样的民主制度下,理由是:他宁愿向内政部长献媚,也不愿讨好马路转角上的那位香料杂货商。
关于某些走极端的政党,向来是弄到最后人们方才看清它们是极端可笑的。此外,在我们这个时代,一部无聊小说的出版者必定要作者写一篇像现在写的这样的序文,这真是一个多么可悲的时代。啊!但愿他出生在两个世纪之前,在亨利四世统治下,在一六〇〇年,那就好了!老年是秩序之友,对一切他都诚惶诚恐,害怕得很。一六〇〇年出生的人,到了老年,很容易适应国王路易十四那种高贵的专制制度,至于德·圣西蒙公爵刚正不阿的天才为我们很好地描述的那种政府,他也是很容易适应的。圣西蒙公爵讲的是真话,人们却说他是坏蛋。
如果这部没有什么价值的小说的作者无意中竟也能触及真实,人们会不会也同样骂他呢?他已经竭尽所能,无论如何也要避免挨骂。他描写了这样一些人物,让自己进入自己艺术的温柔的幻境之中,这样他的灵魂就可以远远避开那种腐蚀人心的仇恨思想了。共和派和正统王朝派是两个极端,在这样两个很有头脑的对立人物之间,作者没有公开出来的倾向是倾向于那个比较可爱的人物方面的。一般说来,正统王朝派风度翩翩,举止动人,还知道大量有趣的秘闻逸事;共和派,他内心如同包着一团烈火,举止仪态十分单纯,年纪也很轻。正像已经申明的那样,作者估量了双方互相冲突的品格以后,他所偏爱的便是他们当中最可爱的那一方;他偏爱的动机,与他们的政治观念是完全不相干的。
[1] 这篇序言可能写于1836年9月28日,司汤达手稿见原稿R.5896,卷XIII卷首,第1—2页。(马尔蒂诺注)
[2] 理查逊(Samuel Richardson,1689—1761),英国小说家,幼年时做过印刷工人。洛夫莱斯系其小说《克拉丽莎》(1748)中的典型人物:浪子、色鬼。
[3] 库东(Couthon,1755—1794),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国民公会公安委员会成员,和罗伯斯庇尔一样,死于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