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电话
此时的螃城报社,职工们要么下班要么出去觅食,还留在办公室里的人并不多。这也使得袁褀工位那一阵又一阵的电话铃声,显得极为刺耳。
“你们谁帮他接下电话!”
陈山正坐在电脑前修改一份稿子,被这接连不断的电话铃吵得有些恼火,在铃声断断续续响了两分钟还没人接的情况下,他变得有些暴躁。
然而他这一嗓子吼出去,办公室却并未有人响应,陈山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人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趴在桌上装睡。还有光明正大装耳聋的,头也不抬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见此情景,他不由得有些失笑,他在报社干了这么多年,哪里还能看不懂这里头的门道。
陈山也不知道,他和老胡不合的传言究竟是什么时候起的苗头,仔细回想,他猜大概是哪次他和老胡为稿子争论了两句,便给那空穴里来的风备了火种。
那风呼呼地在这报社的小房间里一刮,这谣言的火便越烧越旺了。
能混这行的大多心思精细缜密,听闻这种消息自然都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于是紧接着,“站队”的情况就出现了。
而从当下的情况看来,他似乎在这莫名其妙的“内斗站队”比赛中,输得相当的彻底。
于是陈山只能揉了揉额头隐隐跳动的血管,自己起身走向了袁褀的工位。短短几步路,他便感觉到有好几双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身上,似乎是在观察他的反应和情绪。
陈山是个观察者,但他不喜欢被观察,于是他朝那些目光回看去。意料之中的,那些目光都缩了回去,没有一双敢与他对视。
他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这么小的一个办公室里,却装满了人情世故。
陈山接起电话,然而电话却在他接起的瞬间被对方挂断了,只是他还来不及懊恼自己白跑一趟,他无意间扫过电话显示屏的目光便把他的思绪抽走了。
这是串很熟悉的电话号码,他一定在哪里见到过,而且见过很多次。这种莫名的熟悉感,激发了陈山作为记者的敏锐嗅觉,也让他闻到了一丝不安。
他随手从袁褀的桌上撕下一张便签纸记下号码,然后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工位,坐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回查自己工位电话座机的通话历史。
然而这台座机的功能有限,只记录了最近十通的电话号码,而这十组号码中,并没有陈山正在寻找的这组。于是陈山又翻找了手机的通话记录和通讯录,却仍然一无所获。
难道是他记错了?
陈山坐在工位上思索了一会儿,一方面质疑自己,一方面脑海里却总有这串数字的画面闪过,直到他看到桌上堆放的一些随意涂写的纸,让他的寻找有了方向。
陈山有个习惯,接电话的时候喜欢用笔在纸上涂写,除了记录一些信息外,还喜欢随意划一些毫无规律的线条,仿佛看到那些线条成型的同时,他脑海里的思路也会变得清晰专注。
日积月累,使他的抽屉里堆满了“草稿纸”,它们可能是一张废稿的反面,可能是一张报纸的空白处,甚至可能只是一张餐巾纸。
于是陈山索性打开抽屉并坐在了地上,开始在这些零乱的纸中搜寻记忆里那块一闪而过的碎片,而当他将抽屉里的纸近乎将周围的地板铺满时,他终于在一本科技杂志封面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
电话号码外,是他用圆珠笔里三圈外三圈画的方框,而方框外,他字迹潦草地记录了这组号码的来源——谢阿福。
“谢阿福……”
陈山默念名字,记忆一下子被拉扯回了大约五年前,他和谢阿福的最后一通电话。那已然是维德钢厂事件后,谢阿福不断纠缠于他的第三年。
“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你和我说这些根本没用。”
“我和你说了很多遍了,我新闻报道中的内容依据是事故调查小组的定论,你说的那个人也不存在。”
“你连你自己都搞不清楚,就不要捣乱了,我工作很忙,没有时间陪你胡搅蛮缠。”
“怎么做?除非你能找到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
那三年,谢阿福几乎每天都会和陈山打电话,有时一天还会打很多次,如果陈山不接,谢阿福就会找到报社楼下,楼梯边一坐就是一天。
当时谢阿福的那些行为举止,已经严重影响了陈山的正常工作。
为了摆脱谢阿福,陈山不仅更换了座机号码,还主动申请出差事务,更是在与谢阿福的最后一通电话里,说上了几句狠话。
或许是因为陈山不那么容易找了,亦或是谢阿福终于听进了电话里的那些话,总之在那通电话后,谢阿福便消失在了陈山的生活里。
偶尔陈山看到报社楼下谢阿福常坐的那块楼梯边,也会想起这么个人,猜测他如今的近况。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谢阿福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
袁褀回到报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见报社还有人加班,他便想着索性把今天拍摄的照片整理完,就不把工作带回家了。
刚坐定,他便见到陈山朝他走来,袁褀以为陈山是来询问文旅局项目进度的,于是立马把照相机和一些纸质记录拿了出来,准备汇报工作。
然而陈山只是摆了摆手,让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而递给了他一张写了几组电话号码的纸条。
“你不在的时候帮你接了几个电话,不过还有好几个没接到的,超过十个所以就给你记下来了,你明天打电话回访一下。”
“明白。”
“嗯。”陈山点点头,便朝着报社门口走去,袁褀这才注意到陈山手里拎着包,应该是准备下班了。
只是陈山没走几步便顿住了,袁褀还以为陈山有什么事刚才忘了交代,却不曾想陈山提出了一个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的问题。
“你……最近有接触到一个叫谢阿福的人吗?”
袁褀愣了愣,但还是很快答道,“有,他就是螃蟹滩那个捡到漂流瓶的人。”
陈山似乎也没料想到袁褀的答案,沉吟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上几分不容置疑。
“那你漂流瓶的新闻放一放,别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