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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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慢

谢阿福拎着药和水果的袋子,来到了小宝的学校门口。

此时的校门口早已有不少家长在等待了,不过少有年轻的父母,大多是爷爷奶奶来接孙辈。

有小商贩推着车来到了校门口,有卖凉皮臭豆腐的,有卖小兔子小仓鼠的,还有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带了箱碟,逢人就说自己的碟都是从外国来的,还打了口。

谢阿福虽然从来没买过这种碟,但在音像店见人用过,那碟看起来和镜面似的光滑,用的人拿放时更是不会直接触摸,而是用手指轻轻抠住中间的圆圈,十分小心翼翼。

这么轻拿轻放的金贵玩意儿,打了口还能用吗?

谢阿福不懂,只觉得这些年时代变化太快了,各种各样的新鲜玩意儿井喷似地往外冒,有时小宝会从学校拿回同学借给他的玩具,也是个顶个的有创意。

热闹中,谢阿福看到了小宝同班级同学的家长也来了,于是谢阿福下意识朝角落里躲了躲,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不久,螃城第三中心小学的放学铃响了,小朋友们几乎是飞奔着从教学楼里冲了出来,几个跑得快的男孩子把红领巾都跑丢了,自己还完全没有发现。

然而二年级四班的教室里,还有几个同学不急着下课,而是等其他同学都走完后才交换着神色起身,围住了教室靠窗的最后一排,刚整理完书包正离开座位的小宝。

他们极为默契地拿出了自己的作业本,然后动作熟稔地把它们塞进了小宝的书包里。

领头的男孩子胖乎乎的,长着比同龄人都要大一些的个子,他伸手勾住小宝肩膀的动作极为轻松。他一边把小宝带着往教室外走,一边哈哈笑道,“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了,小宝同学。”

说完,他也不等小宝有所回应,便抱着一个脏兮兮的足球扬长而去。

小宝踮着脚趴在窗台边,不一会便看到那群孩子从教学楼嘻嘻哈哈地奔了出去,一路踢着球去到了操场。

小宝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才背着有些沉重的书包走出教室。

此时校门口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三三两两几个家长还在等被留堂的孩子,小宝眼珠子转了一圈没看见谢阿福,便径直走向了斜对角的一棵大树。

刚走两步,便看到了谢阿福没完全藏住的衣角。

谢阿福也一直关注着校门口的情况,自然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小宝,见小宝走来他便往前走了几步,想着和他保持些距离。

小宝刚入学的时候,谢阿福就知道,学校里有些同学因为小宝有他这样一个父亲而看不起他甚至排挤他,这让小宝在学校里几乎交不到朋友。

对于这样的情况,谢阿福是有些手足无措的。

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那些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没错,因为他谢阿福确实没念过什么书,他没文化、没能力、没出息,哪怕是作为最后本钱的“身体”,如今也是一塌糊涂。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和小宝保持一些距离,让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家长们少看到他和小宝在一起。

这样至少在那些不认识他谢阿福的人眼里看来,小宝还是那个非常优秀的孩子。

只是每一次谢阿福这般做时,小宝都会往前跑几步,然后自然而然地拉住谢阿福那只粗糙的手。

“多大了,还要牵着手走路。”谢阿福有些无奈。

“是你太老了,我得搀着你。”

“我不老。”

“你比杜思易的爷爷走得都慢。”

杜思易是小宝的同桌,谢阿福见过一次他的爷爷,那老爷子白发苍苍该有七十多了,但身子骨很是硬朗,走路确实比他这个瘸腿的要快些。

谢阿福说不过小宝,但他觉得这是正常且正确的,这说明小宝念书起了作用,尤其能说会道这点很好,以后进了社会不容易吃亏。

但家长的权威还是要有一些的,于是谢阿福问了大部分家长都会问询的一个问题。

“昨天的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满分!”

小宝得意地眯起了眼睛,脚底的步伐不自觉便轻快了几分。谢阿福听到这个答案很是骄傲和高兴,于是也瘸着往前赶了几个快步,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更怪异了些。

但这种怪异,在谢阿福和小宝的生活中早已成为了常态。

夕阳西下,两人大手牵着小手,缓慢地走在步道的林荫树下,黄昏温柔地落在他们身上,大片大片的黑色叶影自他们橙色的背上缓慢地爬过。

仿佛时间都变慢了。

他们走了很远,还依稀听到两人再也普通不过的对话。

“书包给我。”

“不沉。”

……

回到家中时,落日的橙正要划过窗边最后一块角落,小宝赶忙抓住光的尾巴,开始做起了作业。大部分作业他已经在学校里完成了,回家还需要做的……大多是那些额外的重要任务。

小宝趁着谢阿福没注意,从包里拿出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作业本,然后迅速塞在自己的本子下。

谢阿福很少操心小宝的作业,一方面是小宝向来在学习方面很自觉,另一方面是他真的什么都不懂,所以见小宝在桌前坐定后,谢阿福便做起了自己的事儿。

他从客厅的抽屉里翻出了电话簿,然后出门来到了沙滩边的小卖部借电话,小卖部老板和谢阿福是熟人了,远远看到人就给端了把椅子出来。

“阿福啊,你咋还不给自己搞个手机,现在这电话都没啥人用咯。”

“那东西方便是方便,就是太贵了。”

近几年,电视上手机的广告铺天盖地,谢阿福有时路过数码店也远远看过价签,动辄就是四位数的价格,对现在的他而言算是天文数字。

老板知道谢阿福家的情况,只能叹口气,不再多言。

谢阿福从电话簿里翻出袁褀的办公电话,然而拨打过去虽有一声声颇有节奏感的嘟响,却始终无人接听。

没能打通电话,让谢阿福稍许有些忧虑,这使得他的咳嗽又严重了些。他一路心事重重一路咳地走回家后,在客厅的桌边坐了许久,仿佛是在休息,又仿佛是在思索。

好一会儿,谢阿福才缓过劲,起身打开了客厅一个小矮柜,并从柜子的深处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打开袋子,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矿泉水瓶。唯一特殊的是,这个矿泉水瓶里被塞进了一张折起的纸币,纸币上红色的字迹鲜艳可怖。

写着——救命!救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