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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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小毛驴

当袁褀知道谢阿福的过去后,再来到这个沙滩尽头的小棚屋时,心境与上次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此时此刻生活在那里的,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拾荒者,而是一个被命运重击后,仍然在努力存活的勇者。袁褀没法想象,如果是自己经历了维德钢厂中毒事件这样的巨大变故后,是否还能像谢阿福如此坚强。

袁褀在螃蟹滩附近的水果摊买了些梨,心情略有些沉重地敲开了谢阿福的门,由于袁褀事先也没来得及打招呼,谢阿福对袁褀的突然到访有些意外。

“袁、袁记者,你怎么突然来了?还带水果。”谢阿福赶忙从袁褀的手中接过沉重的水果袋,放在了一边。

“看见水果摊顺路买的,见你常咳嗽,应该多吃点梨。”

“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

“不用谢,倒是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袁褀发现谢阿福的脸色很差,相比上次见面,似乎身上又被抽走了一些活力和生机。

谢阿福有些意外于袁褀对自己的关心,但他的身体情况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于是他坦诚说道,“咳嗽的毛病还是那样,但我这两年不仅记性越来越差了,身体也更容易觉着累,有时候啊,身体里还有种往下掉的感觉,就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拽着我似的。”

说起自己的身体状况,谢阿福面泛苦涩,“我常听菜市口卖鱼的李姨说自己干不动了,我觉着我现在的感觉差不多也是那样,但不是干不动了,是有些活不动了,也不知道我这身板还能撑个几年。”

袁褀没想到谢阿福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么悲观,刚想开口安慰,一个小小的人儿从门口飞奔进来,直冲屋后的厕所。

“袁叔叔好!”

人没看清,话倒是落地了,一个小书包也被不偏不倚地丢在了椅子上。

深蓝色的书包,应该是小学里统一发放的款式,袁褀注意到书包盖偏上的位置还贴着一张名签,上面用有些稚嫩的笔触写着一个名字——林小宝。

谢阿福的儿子……姓林?

袁祺脑海中闪过一丝困惑,但他并未多问,毕竟每家都会出一些特殊的情况,这属于个人隐私。

但既然林小宝回来了,那他也不便再多问谢阿福身体的事,于是他搓了搓手,步入正题,“我来主要是和你说一下漂流瓶的事儿。”

“是不是……不太顺利?”谢阿福观察袁褀的表情,揣测出一些端倪。

“嗯,我查到了纸钞背后的那串数字是一通来自韵海市的电话,不过很遗憾,那是一座公共电话亭。”

“公共电话亭?”谢阿福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意外,“为什么要把求救的信息放在公共电话亭里……”

“我也不明白,不过我听那里杂货铺的老板说,漂流瓶在线下的年轻人中很流行,他们思维活跃行为跳脱,在漂流瓶里写什么的都有,所以不排除就是场恶作剧的可能性。”

袁褀从包中拿出漂流瓶放在桌上,然后推到了谢阿福的身前,“所以,这个漂流瓶的故事可能只能到此为止了。”

“恶作剧么,可是……”谢阿福看着桌面上的瓶子并未伸手去拿,而是皱着眉头,漏出了些许困惑的口风,然后突然止住了话头。

“可是?”袁褀觉得有些古怪,难道谢阿福还知道什么内情并未告知?

但谢阿福并没有马上给到回应,而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吱声。袁褀见他眉头越皱越紧,下意识抿住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仿佛内心有某种犹豫正在与他天人交战。

这让袁褀想起了自己大学的一个同学,她做题遇到困难时也总是这样,皱着眉抿着唇,犹犹豫豫地在几道选择或方法论当中摇摆。

而且每次她犹豫得越久,最后选出错误答案的几率越大。

当时袁褀只觉得这种现象有趣,后来才知道,心理学上把这种情况称作“布里丹毛驴效应”,大概讲的就是一只小毛驴面对与自己距离相等的两份草料犯愁,最后竟然在犹豫与无所适从中饿死了。

粗看这只是一种天性犹豫的认知风格,但如果细究其中的逻辑,其实是布里丹的小毛驴在吃草料前,对两份草料都进行了很多分析和考量,这两份草料对它越重要,它的分析和考量便越久越多,直至最后掉入某种自我设下的陷阱里。

只是袁褀不理解的是,在漂流瓶这件事中,有什么东西能成为谢阿福的草料,让其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在袁褀思索和观察时,谢阿福也终于做出了某种决定,只见他轻叹口气,起身回房拿出了一个黑色的袋子。袋子表面蒙了些许薄尘,打开时有灰尘扬在空气里,激得谢阿福一阵猛咳。

不过此时袁褀反倒顾不上谢阿福那听起来有点要命的咳嗽声了,他错愕地看着打开的袋口,里面一个熟悉的瓶身缓缓显露出来。

随着黑色的袋子被完全铺平在桌面上,透明瓶身中的那张纸钞也一览无遗,虽然还看不到折叠的纸钞上写着什么,但红色的笔印已经透过薄薄的纸面,印出了一个大概。

此时的桌上,赫然站着两个装着纸钞的瓶子,这是袁褀来这里之前,完全没有想象过的画面。

“怎么还有一个瓶子?”袁褀立马取过袋中瓶,放在手中仔细观察,瓶子依然是那个普通的瓶子,除了矿泉水的品牌一样,没有其他的特殊之处。

然后他又打开盖子,开始小心翼翼地从里头取那张纸钞。

“前几天捡到的,当时给报社里打过电话,但是没打通。”谢阿福看着袁褀的动作,边解释边递过去一双筷子给他当作工具。

“前几天?具体是哪一天?”袁褀手中的动作一顿。

谢阿福思索了片刻,然后给出了答复,“应该是……上周五吧,每周五小宝放学会比较晚,所以那天我去接了,然后是回来后打的电话。”

“上周五……”此时此刻,袁褀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副清晰的记忆画面,将他的思绪一下子拽到了上周五的晚上。

那晚,陈山来找他时递给他一张记录了他不在办公室期间,他未接到的电话号码的纸条,可是那张纸条上,并没有谢阿福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