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言谈

夜晚时分。

丹凤门城楼上站着许多值守的金吾卫，他们手持火把来回巡逻，把天空都烧成一片绯色。

而下方的门因为被魏博牙兵攻城时破坏，索性敞着大开，任由那些领着抄家任务的南衙十六卫驾驶着马车通过。

车辆连绵不绝，快速行驶到含元殿前，两名金吾卫搬着大箱小箱的铜钱和物品下来，由内侍引导放在指定地点后，又匆匆上马调转车头朝城外奔去。

李昂和李炎、李德裕三人走在一起，后面跟着一些护卫，看着眼前满坑满谷的财物，心中顿生一股满足和成就感。

朕的钱！这都是朕的钱！

他很想模仿嘉靖喊一句，但觉得场合不对，只能作罢。

“这些都是抄家来的吗？”

他转头问专管此事的李德裕，后者业务能力毋庸置疑，无需思索便脱口而出：

“大部分还是榨干户部来的，微臣把预留给朝廷科举、节日庆贺、宫殿修缮甚至是接下来几个月的官员俸禄都拿来了。”

李昂嘴角一撇，心想大哥你是真狠啊，不怕大小官员记恨上你吗，还有你多少给朕留点把长生殿修一修吧，万一这大半夜真漏雨呢。

李德裕没管他的心思，继续说道：

“少部分是微臣通过抄家得到的，这次臣带着金吾卫先去了北司和郑注府上，再去了往日和郑相公交好的吏部尚书卢记、刑部尚书褚贵新这二位的家里，他们都很听话懂事。对了，还有王相公，臣还没派人去，他就称罪主动把全家财物上供到户部了。”

这个老油条，李昂心中轻笑一声，还挺识时务，那就饶你一命吧。

“朕听说郑注在长安城内杀了不少政敌泄愤？”

李德裕点点头。

“宰相李训，宰相舒元舆，户部尚书楚陶等均被此獠血洗，李相公更是亲眼看着自己家人被全部斩首，已然疯了，臣派专人去看护照顾他了。”

李昂想到昏厥受惊吓的萧太后、香消玉殒的几位贵妃、被溺死的两位公主，还有那下落不明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的杨贤妃。

不由悲从中来，深深叹了口气。

这吃人的世道，要想不被人踩在脚下，就得咬牙努力往上爬攥取更多的权力和兵力。

“郑注那厮还派牙兵来宣平坊杀臣，幸而吾家只有两三老仆，臣也提前预料到此事，及时躲在对面的教坊司。”

李昂看了他一眼，李公你真是提前躲进去的嘛？当朕傻吗？朕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李德裕面色如常，一点尴尬的神态都没有，说道：

“圣上放心，那几位的家财微臣也抄来了，府邸也收回户部，过几日便发卖换钱。”

我是不放心这个嘛，大哥，我是不放心你的肾啊，多大年纪了，吃得消吗。

李昂没多说，凑上前看了眼木箱上打的标记，又打开来抓起几贯铜钱掂量了下，随即问道：

“这一箱铜钱大概是多少贯？”

李德裕拱手行礼道：

“这一箱多半是抄自李相公家，也不多，不超过五十贯。”

李昂有些咋舌，这么重居然还没有到百贯的一半，他拿刚才的陈二狗为例和李德裕算了笔账。

按照自己的承诺，陈二狗参加平叛便有了百贯钱保底，拿了四颗人头便是二百贯，最后劝降神策军后为了安抚这群牙兵又答应出去百贯。

总计是四百贯钱。

听起来很多吧，这么多钱怕是苏恒也不一定能背起来。

但用米价来进行购买力折算的话，唐太宗贞观年间物质文明极大丰富，一斗米只卖5文钱，一贯钱就可以买200斗米，10斗为一石，即是20石，唐代的一石约为60公斤，以一般米价5.5元一公斤计算，一贯钱相当于人民币6600元的购买力。

唐玄宗开元年间通货膨胀，米价涨到10文一斗，一贯钱也能有3300元人民币。

而到了中晚唐，朝廷局势混乱，各地百姓生活苦兮兮，物价飙涨，货币也是在通货膨胀和紧缩间来回横跳，李昂有些拿不准精确的购买力，索性就取个中间的数，一贯钱等于5000元，方便计算。

那陈二狗用命拼了一个白昼，等于挣了两百万元，勉勉强强能去三四线城市给全款；二线城市虽然能轻松给上大半首付却还是得背债；准一线城市就压力十足了，这点钱借贷的话起码分期二十年起步。

你问一线城市呢？揣着200万去奉贤和金山看房怕是销售都不带搭理的，更别说徐汇和闵行了。

当然啦，崇明岛我不清楚，魔都人不也不认那地嘛。

这么看陈二狗豁出命去拼死杀敌挣得并不多，但人要乐观，转念想想。

一来嘛时间只过了一个白天，二来叛军也就五百凤翔牙兵和少部分蜀地佣兵算头，神策军基本没怎么杀就投降了，这点人数意味着蛋糕不大，怎么分都吃不饱。

三来有没有可能不是挣得少，而是消费品太贵了，对比下才少的？

李昂皱起眉头问道：

“普通的一名牙兵就能拿四百贯钱，那些头目将军们只怕会翻上几倍，这怎么携带呢？”

李昂已经在考虑发行纸币的事了，但货币本质是依靠国家的财政和信誉。

如今国库空虚，朝廷的声誉更是崩坏到极致，甚至不如一些大的藩镇可信。

自己要是和这群牙兵讲纸币的事，怕是没半盏茶功夫就能闹起来把大明宫踏平了。

“回圣上，本次发赏会按照半钱半物的方式，用轻便等值的丝绸、绢段、茶叶、宝石、香料等代替沉重的铜钱。”

“当然，不愿意者我们还是会给全额铜钱，愿意的我们自然多贴一点物品。”

李昂点点头，这法子不错，既方便了那群牙兵携带，又能给朝廷留下一点铜物储备，他指着面前的钱山问道：

“这些够吗？”

“回圣上，户部的人算过，够了，还有一些盈余。”

“多余的赏给神策军和内侍吧，朕之后肯定是要拿他们开刀的，但在朝廷稳定和灭佛前暂时还不能动手，一口吃不成胖子啊。”

“圣上，臣还有一事，为长安百姓请愿。”

李德裕走到李昂身前弯腰行礼。

李昂摆了摆手，“城中治安内乱的事吧，朕已知晓，这群歹人还真会挑时候给朕惹事。”

“今晚朕要犒劳封赏将士，没有时间去管这些宵小之辈，李公你带一些神策军......”

李昂想到这群兵痞没比长安恶徒好到哪里去，转口说道：

“算了，还是再累一累金吾卫吧，多带些人在城内巡逻，那么多坊肯定顾不过来，差不多就行了，朕不怪罪。”

“明儿一早等士卒和官员整备好，朕亲自带人去城内平乱，今晚就再苦一苦百姓吧。”

李德裕默然无语，行礼后匆匆领命带人而去。

李昂像是想起什么来，问李炎道：

“何弘敬去哪了？朕明儿还打算和他借银枪效节用用呢。”

李炎想了想，也没个印象，迟疑地说道：

“怕是留在大明宫内闲逛了吧？臣弟派人去找找。”

李昂心想何大少还真有闲情雅致，就这么把手下的牙兵丢给自己拉拢赏赐了。不知道该说他心大还是对自己的手下很信任。

“走。”李昂拍了拍李炎的肩膀，自从在蓬莱精舍内这个弟弟抢过自己手中的弓箭要替自己背锅时，李昂内心就很感动，看来大唐优秀的祖宗传统并没有传下来。

“一起去给牙兵发赏钱。”

李炎眼眸深邃，重重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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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楼内

何弘敬正抱着三四个相好的姑娘，与她们翻云覆雨、红烛长夜。

正是玉龙戏豆蔻，飞鸿踏雪泥。

守在门口的苏恒默默吐槽了句：

公子你可真好意思说自己不好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