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张议潮的警示
索琪听到此话背后一凉，这不像是他认识的张议潮会说的话。居然直接把这些事摆在明面上说。
心思颇多的索琪，内心开始揣测？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怕突然任命王庸，不是表面看的这么简单。
索琪此时还没猜透张议潮的心思，只能摆出笑容，谦卑的躬身说：“不敢不敢，小儿也才刚刚19岁，没有什么带兵经验，还需历练，给一个火长，都算是破格提拔了。只不过……”
索琪虽然觉得自己儿子的这个鹰扬营副将估计是没得当了，但是也不能让那个贱民出身的王庸当了。
若是让王庸当，岂不是丢尽了他们索家的面子。
于是索琪笑着说：“下官倒是觉得，不如让王景翼去当鹰扬营的副将。王景翼素来勇武，也颇有韬略，能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定然能够帮助刺史分摊训练军队的压力。这豹韬营，有李明振将军一个人就足够了。李将军您觉得呢？”
此时豹韬营的李明振倒是没想很多，直接看向张议潮，表忠心说到：“末将倒是没问题，王景翼确实颇有治军之才，只要岳丈大人需要，随时可以调走。”
只是李明振全然不知，自己被索琪当了刀子。
索琪此番言语运作，让张议潮和阎英达都微微皱起了眉头，内心感叹道：老狐狸。
王景翼是豹韬营的副将，李明振是豹韬营的将头。
索勋此番操作，可谓是一石三鸟。
第一，王景翼出身寿昌王氏，为人勇武，熟读兵法，被李明振赏识提拔为副将。大家都觉得此人颇有韬略，尤其得到过张议潮亲口夸赞，说他有将才。
而索琪提出让此人去担任鹰扬营的副将，能力既符合需求，比起毫无根基的王庸又更能在将领中服众，并且张议潮还无法指摘，因为王景翼的能力是张议潮自己亲自认证过的。索琪提出的这个建议，张议潮都不好拒绝。
第二，若是王景翼被任命为鹰扬营副将，也可避免自己儿子索勋此时被王庸比下去的尴尬，维护了索家的颜面。
第三，豹韬营的将头李明振，也是张议潮的女婿。
而索勋与张议潮的第十五女订了婚约，那么李明振也就是索勋未来的连襟。
有了连襟这层关系，只要索琪利用自己家族关系稍微运作，到时候让索勋去豹韬营接替王景翼当个副将，也是轻而易举。并且豹韬营主要是李家出资出人为主，张议潮这个岳丈，也不好过多干涉。
尤其是未来，索勋假如和李明振处好关系，倒是也可以趁机拉拢李明振所在的李家。
终究不能让张家势力完全压过其他门阀士族，否则自己的家族利益如何能够被保证？
索琪这是明谋，一石三鸟，无形间直接把王庸又挤出了五营一团的核心层。让王庸的押衙职务，变成了一个没有差遣的虚衔，至少不能染指军队。索琪绝对不允许，有新兴的寒门势力趁着沙州起事而崛起，打破沙州原有的结构，分享权力。
此时在不远处的王庸，听着墙根也是很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才起事第二天。就已经开始勾心斗角了。
王庸看出了索琪的意思，但是王庸不在乎。
因为王庸经过思考，知道自己出身寒门，能够依仗的永远不可能是这些世家豪强。
而这里又没有科举，自己一个寒门老百姓那更不可能靠着读书科举出头。
那么自己只有一个途径了，依靠自己的威望，一步一步聚拢起身边的那些村民，或者说广大的寒门百姓，来形成新的利益集团，对抗门阀豪族。
王庸能够感受到，张议潮虽然现在看似是起义军领袖，但是其实是被众多门阀豪强掣肘的。
五营一团张议潮仅仅直接控制一营一团而已。就这样，任命一个嫡系的鹰扬营副将，都阻力如此之大。
而王庸估计张议潮如此急迫的想要提拔自己，也是想要从寒门里扶植新势力，好将来制衡门阀豪强。
寒门子弟往往没有背后的家族作为支撑。那么想要晋升，只能牢牢的抓住君权。若要牢牢抓住君权，只能做孤臣和忠臣。
那么自己只要做好这件事情，张议潮只要在位一天，自然就会保证自己作为寒门代表的利益。
这样自己就能更好的培养自己的力量。
所以已经找到自己方向的王庸，此次前来，就是要给张议潮献策做孤臣的。他不需要和这些豪强门阀打好关系。只要对张议潮负责就好。同时为自己的计划打下基础。
所以王庸倒还真不在乎鹰扬营副将这种职位。没有自己势力基本盘，什么职位都是虚的。
此时议事厅里再次传来了大家的议论。
“那王庸要给什么差遣？他如今立了这么大的功，难道不奖赏？”
“立功归立功，但是也不该把他放到一营副将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我们本来就兵力薄弱，岂能把重担赌在他身上。”
“我倒是觉得让王庸当一旅旅帅倒是可以。”
“我觉得不行！王庸只不过杀了几个吐蕃人，又没带过兵，当个火长顶头了！”
“你这就过分了！你是嫉妒人家杀敌，故意打压吧！”
“我怎么就嫉妒了！我这是实话实说！你莫要血口喷人！”
议事厅分成了两派，吵了起来。
听到这些话，王庸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一个小小的副将，都够他们这么吵的。怪不得张议潮一离开，整个归义军立刻分崩离析，内讧分裂。
所以正当刺史府即将再次爆发争吵时，王庸叫来衙吏，叫他进去通报。
当知道王庸到达时，张议潮低声询问道：“刚才里面的争吵，王庸都听到了？”
衙吏点了点头：“刚才王押衙来找您，说是有要事，我们就请了进来。谁知道就刚好听到索勋索公子在说王押衙，王押衙就驻足门外没进来。”
张议潮叹了一口气，只能挥了挥手说：“好吧，请王庸进来吧。”
此时还在争吵的众人，看到王庸走了进来，顿时尴尬的安静下来。很多人都眼神不善的看着王庸。
只有康通信看到王庸很是开心，发出标志性的笑声：“哇哈哈哈！王庸小兄弟，你的伤好了？感觉如何？可有大碍？”
王庸笑着回答说：“康大哥放心，除了胳膊上留了个洞，也没什么大碍。”
说着康通信也是拍了拍王庸的肩膀：“哈哈，好啊！真是英雄出少年！”
王庸此时也是对着张议潮和长史阎英达行礼说：“见过张刺史，阎长史。”
行完礼以后，便立足大厅之上，再没对其他人问候。顿时其他人都皱起了眉头。
张议潮也不在乎其他人看法，于是问道：“王庸，你来有何事？”
此时王庸直接开门见山说到：“刺史大人，此次我们赤心村，以牺牲五名村民，重伤两名的代价，击杀三名吐蕃士兵，俘虏一名，还缴获了重要的军事情报，在下是替村民前来要赏赐和抚恤的，不知道司户参军索琪索司户，可有方案？”
王庸率先发难，目光不善的看向了索琪。
索琪看到王庸那种带有蔑视，极其不善的眼神，顿时怒火中烧，此子安敢如此看我！
索琪不悦，直接说到：“我们刺史府自有分寸，无需你来讨要！”
王庸此时却说：“是吗？前面诸公对我的赏赐尚且颇多怨言，生怕在下得了一丝丝好处。在下自然要担心我们赤心村牺牲之人，是否能够得到足够的抚恤。以防某些人嫉妒报复。”
一旁的索勋看到王庸阴阳自己的父亲，也是直接站出来呵斥说：“王庸！你算什么东西！我们讨论政事，你这个贱民竟敢在这里狺狺狂吠！怎么赏赐你们这帮人，刺史府自有决断。看把你们一帮没教养，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汉急的，还真当自己立了什么大功似的，还不快退下！”
王庸此时不但没退下，反而往前走了一步，直接面露杀意对着索勋说：“哼，贱民是吗？我一个贱民尚且杀了三个吐蕃武士，不知索公子杀了几个？也配站在这里？”
“我！”索勋一下被王庸怼的无言以对，确实索勋自己还没上过战场，哪怕是沙州起义之时，他也只是跟在人群后面当气氛组，没机会冲锋陷阵。如今王庸说的也是一点没错。
王庸冷冷的看着索勋，仿佛看着一具尸体：“索公子，你最好把你嘴巴放干净点，以后若是我再听到你出言侮辱我的乡亲们，那些吐蕃武士就是你的下场。”
索勋吓得后退了一步，然后声音有点嘶哑颤抖害怕的说：“王庸！你敢威胁我！”
王庸却毫不在意：“我就威胁你怎么了？”
王庸看到索勋吃瘪的样子，冷笑一声道：“诸位也不用争给不给我副将之职，说实话，我不在乎。封侯非我意，但愿瀚海平。我无意功名。既然索公子想当副将，那就让他当吧。免得急眼了，晚上回家在索司户面前哼哼唧唧，又哭又闹，让索司户为难。”
顿时在场很多人没憋住，笑出了声。
索勋一听，立刻急眼了，骂道：“你说谁又哭又闹呢！王庸！你欺人太甚！我杀了你！”
王庸眼神露出杀意，直接威胁说：“你觉得你杀的了我吗？”
看到王庸眼神中汹汹的杀意，似做不了假，顿时索勋后脊发凉，退后了好几步，不敢说话了。
这时索琪看着杀气腾腾的王庸，顿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不想与王庸这样一个疯子进行口舌之争，直接对着张议潮行礼道：“张刺史！您就如此纵容此子肆无忌惮的猖狂吗？这刺史府，还有威严吗？还有礼法吗？”
张议潮此时也是看了一眼索琪，随后对王庸严肃的说：“王庸，注意言辞！这里是刺史府议事厅，不是坊间吵架的地方！”
王庸也是很给张议潮面子，直接朝着张议潮行礼说：“在下明白，是在下不对。”
看着王庸刚才还呲着牙要咬人，现在又顺滑的道歉，在场的人一脸懵逼。
不过张议潮对此很满意。
而此时张议潮也是看出王庸背后的意思，长叹一声，说到：“今天的议事就到这里，大家散了吧。王庸，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