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二?得遇高道，欲为同道
出于谨慎心理，杨道陵又追问了一句:“可是龙虎山上清宫的邵神仙当面？”
邵元节笑呵呵地捋捋胡须，回答道:“大家抬举罢了，当不上神仙二字。”
虽然是在谦虚，却已经透露了他就是那位此时名传海内、日后还会载入史册的大道士邵元节！
这时，另一个被带到马车上的小孩发出了动静，邵元节当即顾不上再跟杨道陵闲聊，转身去安抚起了那人。
杨道陵也不在意那人，而是全心全意地再次思索起自己的前程。
邵元节，嘉靖三年征召入宫，随后因祈祷雨雪颇为灵验而深得嘉靖皇帝信重，生前已拜礼部尚书（虚衔），赐一品朝服、蟒袍玉带，赐田土金银无数，死后更是赠以少师头衔，以伯爵礼下葬。
若只是这些他还不至于非常激动，更重要的是，有位叫陶仲文的道士便是由邵元节推举，而陶仲文此人所受恩宠礼遇远在邵元节之上，生前便兼领少师少傅少保三孤，且受封伯爵享有食邑䘵米，不仅如此，还能搅动朝野，做天下第一号政治掮客。
那么他似乎可以也靠邵元节来和嘉靖皇帝搭上线，不用科举、不用考试、不用战功、不用苦熬、不用按部就班，而是直接一步登天，轻松获取普通官员一辈子也不可能有的地位权势，这非常符合他野心勃勃又好行险弄偏的投机者心理。
陶仲文能做的他也能做，陶仲文不能做的他还能做，毕竟陶仲文最大的特异之处就是预测了那场大火，这在他这位熟知明代历史的穿越者眼中简直不值一提。
为今之计，在于先和邵元节打好关系，最好能一直留在他身边，杨道陵打定了主意。
在刚刚的交流和之前的偷听中，他发现邵老道虽然名声颇大却很好说话，而且心性善良，救下了素昧平生的两个小孩子。
不过，这位老先生好像有点……顽皮，他想起那张笑脸，又想起了他打趣自己的样子。
无妨，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邵老道好说话，他就算死皮赖脸也要跟着他，想来大概率也能成功。
正想着，突然发现马车停了下来，杨道陵便问:“到了吗？”
“到了，下车吧。”邵元节打开车帘率先下了车，随后是邵启南，然后是另一个小孩。
杨道陵最后下了车，抬眼望去，城门上方大匾书有“饶州府”三字，原来是到了府城了。
一旁的人排着长长的队等待入城，十个里有九个是饥民，均是面黄肌瘦、破布衣衫。
这边却是搜检得很快，交了钱之后很快就放行了。
“路上难民多，车子不要撞了惹上麻烦。”那门卒收了给公家的税银，又收了给自家的“加派银”，便懒洋洋地嘱托道。
邵老道点一下头，带着众人又上了马车，缓慢驶入城中客栈。
到了一家名叫“如意客栈”的店前，车子住了脚，随即便听到一声吆喝——“小二！把客人的马牵到槽里。”
几人下车后，掌柜的便迎上来，笑脸问道:“几位道长可是要住店？”
邵老道点点头，说道:“开一间房，一楼最好，年纪大了，还是睡在地上安稳些。再给来两碗热菜，十个窝头，一壶酒。”
杨道陵暗自点头，他们一个老头两个小孩，还是开一间屋子跟成年壮汉呆在一块更安全。至于两碗菜十个窝头，应该也把他算进去了。
这是，一直沉默的邵启南插嘴了:“师父，要两壶吧。”
邵老道突然吹胡子瞪眼:“酒量不行还总是要喝，这次下山小怡就托我管住你。不准喝，掌柜的，就一壶。”
邵启南挠挠头，又不说话了。
掌柜的于是吆喝道:“好嘞，小二，一壶酒，十个窝头，两碗热菜，一间屋子，赶快去安排。”
又转身对众人说道:“您几位想哪间屋子都成，不瞒你说，这旱灾一来，我们这做客栈生意就都黄了，这不，今天只您这一门生意。”
“都不容易啊。”邵老道附和一句，也没更多表示。
原来掌柜的这是做生意的、跑江湖的惯用话术，学名“卖惨”，半真心半套路，为的也不一定就是博来客人同情打赏，也为了客人不拖欠费用、不趁机跑路。
掌柜的话说完，便领着人到屋里坐下，不多时，两碗热腾腾的炖菜就上来了，上边盖着十个大窝头，扑鼻的香味袭来，让两个小孩子跟邵启南的肚子都呼隆呼隆响。
邵老道不理邵启南，转而对着二人说道:“快吃吧，你们今天晕倒，就是因为饿的。”说着，把一碗菜跟四个窝头推到两人跟前。
原来如此，杨道陵恍然大悟，又有些好笑，自己穿越以来一直在思考出路，不仅连自己只有五六岁没注意到，昏迷醒来后就连原因都忘记问了。
杨道陵一时想到了安石拗相公，此公亦是毫不在意外物，连自己吃的什么菜都不知道，只顾着吃距离自己最近那道，吃完便刻苦读书到深夜。
不过，自己倒是完全比不上安石公，他慨然以天下为己任，自己只是为一己之私欲，把他的手段当成了目的。
杨道陵一面想，嘴上倒不停，大口吃着炖得软烂的菜，就着窝头，一会吃下小半碗，这时他又感觉不对，发现那人竟怔怔得看着自己，不敢动筷，杨道陵有点不好意思了，说:“你也吃。”
随后把碗朝那人身边推了推，那人这才敢动筷，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杨道陵肚子垫了垫，不是那么饿了，就放慢速度，打量起同伴。
这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短发杂乱无章，脸蛋瘦削，颇为清秀，只是分辨不出男女。
“你叫什么？”杨道陵悄悄问他。
那人立马停住筷子，低着头小声说:“我……我叫小灵。”
这大概是个女娃，杨道陵想着，又说:“我叫杨道陵，你叫我小陵就行。”话刚说出口他就有点尴尬，小灵、小陵，怎么听着跟一个名字似的。
小灵听杨道陵这么说，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抬起头，一双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杨道陵见状，连忙说:“呃，咱们俩的名大概不是一个字，没关系，你叫我陵哥吧。”
小灵松一口气，怯生生地叫了一声“陵哥”，随后抓起窝头又吃了起来。
杨道陵排解了尴尬，就见对面的邵启南已经风卷残云地吃完了一碗菜跟六个窝头，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师父喝酒，他师父却不理他，慢悠悠地小酌。
真是好胃量，杨道陵赞叹一声，对这个高大道人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倒是邵老道，竟然不吃东西，着实奇怪，莫非是“辟谷”了？不太可能，应该是人老吃不下饭了吧。
他打量的目光被邵老道看到，好像被看透一般，只听邵元节对他说道:“老夫一日一餐，只吃早饭。”
杨道陵吃一次饭，净尴尬了，不好意思地笑笑，暗想，邵老道真是好一双慧眼，不愧是人老成精的“邵神仙”，也难怪他能得宠十五年，恩眷至死不衰。
邵老道见小灵也停筷吃饱了，就说:“咱们回房吧，顺便说说你俩的出路。”
随后一旁的小二把众人引到一个屋子，给了钥匙后退走了。
杨道陵跟小灵进入屋子，一个蓄势待发，一个惴惴不安，均是对邵元节的话有了极大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