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三十三?口蜜腹剑，皮里阳秋
早课完毕，坐在后面的邵老道与杨道陵率先走出文昌殿，前往食堂吃早饭去了。
因为出来的早，前面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后面倒是鱼跃而出一大堆人跟着。
往东走了约莫半刻钟，到了上清宫的食堂，上挂匾牌曰“道膳堂”，空间比起达观院大了好多倍。
进去了才发现道膳堂分三个区域。
最里面有一小片区域是给道教高层管理人员“三都”“五主”坐的。
外侧东边给“十八头”和普通道众坐，西边给杂役坐，座位比里面多上不少。
杨道陵却是没有到东边跟其他道众坐在一起，而是跟着邵老道径直走向里面的座位。
说是给高层的座位，但一些高层的亲近下属也有跟着坐到一旁的，巡照看到也根本不会管。
规矩的损坏不是一朝一夕，因为刚开始不会有人明着出头，只会背地里偷偷干，而被发现了也会接受处罚。
当大家出于便利或是利益等等理由纷纷破坏规则的时候，一般就会“法不责众”了，即使朝廷三令五申，落实到县衙里也是根本没法管。
就比如“刁民”不停地向豪绅贵族投献土地，朝廷“即刻禁止”也无济于事，只能抓一两个典型，最后还仅仅是“下不为例”，而非收回土地。
与此同时，又会有新的潜规则补上。
正好像现在度牒发放的潜规则是直接向大道院高价购买，而不是资质审核等一套朝廷订制的规则一样。
毕竟没有规则太混乱没办法办事，朝廷的规则太明确没办法牟利，还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潜规则最有执行的价值。
具体到在这小小上清宫道膳堂吃饭的规矩，不止是坐的位置，还有饭前饭后的诵念咒文，对于里头这片小区域的人都不适用。
外头的道众在念供养咒的时候，这些贵人还在慢悠悠地闲聊着往里面走，好在是贴着边，没有堂而皇之地走中间大路。
这也是稍微有点底线吧。
“供养三天教主、清静法身、满空圣众、无量群真……法界人天，普同供养，志心称念，香厨妙供天尊，不可思议功德。”
肃穆庄严的念咒声中，两道略显戏谑的声音交替响起，好像在给道众们伴奏。
“老孙，你这殿主当得可是滋润啊，玉皇殿在咱们这里头香火排第一，地位又尊崇，老弟我实在羡慕。”
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长吁短叹，半真半假地高声说道。
“可别可别，刘前辈，你这药王殿也不差啊，又不是只有香火能挣钱。”
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瘦高个道士笑嘻嘻地说道，看上去不大庄重。
小鬼头踏马点谁呢！老子药王殿早就开始给道众看病卖药了，你说的话音跟老子偷着挣外快似的！刘殿主暗骂道。
老东西乱叫什么！说什么玉皇殿滋润得很，声音大得唯恐别人听不到，不点点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孙殿主也是腹诽。
两个人背地里骂娘，面上还是笑嘻嘻，到了地方还谦让着——“老哥先请，老弟居后。”刘殿主抓住孙殿主的胳膊说。
“前辈先请，小弟忝后。”孙殿主推着刘殿主的肩膀道。
退让一番后，还是“老东西”先进去了，“小鬼头”跟在了后面。
两个人一个说“前辈”，一个说“老哥”，各论各的，一点也不奇怪，晚明官场上官员还互相自称“学生”呢，比这个离谱的多。
杨道陵看得有意思，一面喝汤一面露出眼睛盯着看。
这老刘也看出来点不对劲啊，走路的时候就跟老孙呛上声了，一会儿应该还会过来。
正想着，刘殿主已经看到邵老道了，直接走了过来，还没走到脸上已经堆了笑。
“邵都管，您这也来了，要不我坐您跟前亲近亲近？老弟我可是热烈欢迎啊！”刘殿主笑哈哈地说道。
别人都这么热情了，邵老道自然得“欣然应允”。
杨道陵挑了挑眉，老刘也太能巴结了，按说这署理都管身份敏感，他泛泛叫声“前辈”就是，这才是四平八稳的说法。
毕竟李都管一二十天也就回来了，你叫别人“都管”，不是多少不合适嘛。
后面的孙殿主看到也凑了过来，三个男人一台戏，吃饭也不消停。
一面说话一面吃，众人终于结束了早饭。
邵老道恭恭敬敬诵念结斋咒，词曰：“斋供已讫，各发诚心，勇猛精进，证圣成真，志心称念，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
刘殿主跟孙殿主本来准备直接起身，见邵老道这样，只能也跟着诵念结斋咒，也算跟着前辈走近道众吧！
三个人来到道膳门外寒暄一阵，在龙街分开了，一个去他的药王殿，一个去他的玉皇殿，邵老道和隐身的杨道陵则去三清阁。
三清阁分三层，正合“一气化三清”之妙。
第一层外貌长方，内部供奉着三清神像，乃是道教的最高神，分别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
本层有六名执事，不在“三都五主十八头”之内，干的是协办跑腿的杂活，但比仆役多了道士度牒，毕竟服务领导还是要高配的。
第二层则是六棱柱形，内部分三个小房间，分别给都管、都厨和都讲办公用，门口各立有一个知客，只负责迎来送往到访人员。
第三层也是六棱柱形，只有宫主一人使用，不过因为常常要到嗣汉天师府或其他地方，所以经常不在里面。
邵老道带着杨道陵来到二层自己办公的地方，外面知客恭敬地掀开帘子送他们进去，也没有多说话。
当然也不会在这多说话，外面还有另外两个知客看着呢。
这三个知客说是由上清宫派给三都的“门头”，只是干迎送的工作，但在实际相处中他们往往以心腹自居，也确实能代表三都办一些事。
所以严格来说，这知客是李都管的人，和另两个知客也经常彼此观察，恭敬掀帘就是表态的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