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假酒案激起千层浪
1998年1月23日,临近除夕,山西朔州平鲁区某医院接收了一名危重病人。病人呕吐不止、呼吸困难,疑似工业甲醇中毒,还未送至急救室抢救就已死亡。隔天,医院又接收了两名病人,其中一名病人的症状与前一晚的病人相似,经抢救无效死亡;另一名病人因有高血压病史,急需转院,车行半途不幸死亡。
1月26日,医院又陆续接收了数名症状类似的病人。经调查,他们与之前的三名死者一样,都饮用过散装白酒,医院方初步认定为白酒中毒。截至当晚9点,仅该医院一家单位所接收的病患死亡人数已经高达9人。[6]与此同时,山西吕梁、大同等地传来相关消息,各地发现了类似情况。经测定,致死白酒每升含甲醇361克,超过国家标准902倍。
这个事件,就是震惊全国的朔州假酒案。像一本悬疑小说的开头,朔州假酒案甫一登场便已骇人听闻。而接下来,随着事件调查的深入,假酒案在中国酒业引起轩然大波。
在得知多人饮用假酒中毒后,朔州市政府紧急调令,作出指示。区政府人员连夜赶往辖区内的乡镇村,下发通知,回收毒酒;公安局负责立案侦查,抓获嫌犯;工商局负责封存相关白酒,查封销售点;各地医院实行紧急救治,制订抢救方案。1月27日,正值春节联欢晚会播放期间,一则警示信息轮番播送,提醒市民不要饮用由清徐、文水、孝义生产的散装白酒。
经过彻夜追溯,连日清查,朔州警方抓获了文水等地的假酒涉案人员,捣毁查封了100多个散酒销售点。然而在短短数日内,此次假酒案的涉及人数已多达千人,因喝散装白酒中毒入院的有222人,死亡人数达27人。[7]
制作假酒的源头是山西吕梁文水县的王青华夫妻,他们原本是当地的农民,以前开过酒坊,卖过真酒,但因经营不善最终倒闭。王青华偶然听说工业酒精掺水后可以充当假酒,于是四处打听,寻觅工业酒精卖家,最终找到了太原市南郊区的“宇誉溶剂加工部”,以低价买回一批工业酒精。
王青华夫妻将工业酒精加水制成白酒,出售给了王晓东、杨万才等个体户批发商。因为临近春节,假酒很快就售卖一空。王青华又多次前往太原买回工业酒精,其间,宇誉溶剂加工部的陈春明提醒他工业酒精中含有甲醇,不能饮用。但王青华和其下的批发商认为没有风险,于是置之不理。
武保全、武保利、王瑞同为文水县人,得知王青华靠工业酒精获利后,也找到陈春明购买酒精,制作假酒,售卖给汾阳市中杏酒厂。厂长高世发在明知甲醇有毒的情况下,还多次购买假酒,并将其制为礼品酒进行销售。
利益染红的双眼成为假酒流通的缘由,倾销网络将甲醇严重超标的假酒分拨至各个销售网点,朔州市更是其中的重灾区。此案中王青华、武保全、武保利等6人被判处死刑,其余涉案人员也受到了相应处罚,但1998年的春节不可避免地成了山西人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谈酒色变。悲痛之余,因假酒案引发的震荡却还在持续发酵。
当时,假酒已经流入全国多个省份,其中最为严重的是黑龙江省,数个经销部从汾阳市中杏酒厂购入20余种有害白酒,多达200吨。山西朔州假酒案新闻报道占据了各大电视台,引发了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响。一场全国性的打击假酒运动由此展开,意料之中的是,受舆论影响,所有山西酒都受到了抵制。
“劝君莫饮山西酒”的呼声让山西酒业的销量骤减。假酒案中的汾阳市中杏酒厂更是成为众矢之的。山西酒中翘楚杏花村汾酒同样不可避免地受到牵连,遭受抵制,春节高峰期销售量更是从往年的1500吨骤降到400吨。山西酒业受到重创。
寒潮从朔州吹向全国,逢年过节顾客云集的白酒门店,门庭冷落。茅台、五粮液、剑南春等一众名白酒都不同程度地受到波及。假酒害人的阴霾笼罩在整个白酒市场上空,引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酒业市场调查和监管浪潮。
视角上抬,纵观白酒发展史,当时繁荣的白酒市场下早已暗流涌动,而朔州假酒案则成为引爆行业积弊的导火索。1988年,名酒定价权落到各酒厂手中,市场化大潮为中国白酒解绑,白酒产量猛涨,价格走势惊人。早期缺乏规划和监管的白酒行业,又在央视标王的刺激下,陷入另一场广告营销赛的角逐。无数期待一蹴而就的小酒企,希望像标王一样实现跨越。火爆的市场,使得部分逐利者进行非法白酒工厂的运营,造成假酒流通。积弊已久的祸患,以朔州假酒案为契机,暴露在市场面前。
因此,削弱标王效应,减少质量风险,构建完善的产销体制,净化白酒市场已经势在必行。朔州假酒案,成为中国酒类市场监管的分水岭。
1998年2月,《关于严厉打击制售假酒和其他假冒伪劣商品违法行为的紧急通知》发布,白酒行业开始实施生产许可证制度。3月,《关于粮食类白酒广告宣传费不予在税前扣除问题的通知》发布,进一步削弱了广告营销对白酒行业的促进作用。
此外,国家开始实行从价从量复合征税,对中小白酒企业造成极大影响。亚洲金融危机的余波未去,朔州假酒案又激得千层浪起。行业短暂的繁荣期已经过去,无论名酒企业,还是中小酒企,摆在其面前的是重建秩序这条唯一路径,它们将直面衰败,反思求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