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黎山老母（二合一大章）
黎山老母的动作停顿了，她转过身，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要把她吓死不成？快把她放下！”
孙履真尴尬地笑了笑，一松手，将白蛇放在了地上。
白蛇此时被吓得魂不附体，刚一落地，下意识便要逃跑，但下一刻，她硬生生止住了逃跑的冲动，转过头，殷切地看向了黎山老母。
黎山老母对着她温和地笑了笑，转过头，看向孙履真说道：“你这泼皮啊，有家不回，有事不做，偏偏要来打扰我这妇人，是何缘由？”
孙履真苦笑着说道：“娘娘，我也是走投无路了。”
“净瞎说，路在脚下，脚在你身上长着，哪里无路可走？”
黎山老母转过身去，继续操使织机。
孙履真走到黎山老母身后，苦涩地说道：“娘娘，我真的是被逼无奈，进不得退不得，除了您之外，我真的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我了。”
“哦？是哪个逼你？又是如何逼你的？”黎山老母头也不回地问道。
孙履真肩膀一塌，无奈地说道：“娘娘何必明知故问呢？”
“并非我明知故问，是你知为不知。”黎山老母叹了口气，指着一旁的小凳子说道：“莫要说我这妇人不知礼数，先坐下说话吧。”
孙履真坐了下来，这凳子矮的很，他坐下来后居然比旁边的黎山老母还矮了一头。
左右看了看，孙履真干脆随手把地上的金丝拿了起来，帮着黎山老母捋起线来。
黎山老母手中活计不停，接着问道：“你先把事情详细讲给我听，我听完之后，再看能不能帮你。”
孙履真只能苦笑着，从在五行山下拜师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和三藏法师分开，这么一讲，便是半天时间过去了。
一旁的白蛇倒是听得起劲，黎山老母却半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你这泼皮啊……”听完孙履真的讲述，黎山老母长叹一声道：“你有降服牛魔的本事，可见本领不小。能参透老君暗语找到我这里，可见也不缺智慧。似你这般人物，怎么就落到这般田地，你可想过原因？”
孙履真仔细想了想，随后说道：“难道不是因为有人在暗中挑拨？”
“当然不是……”黎山老母一翻白眼，指着孙履真说道：“你变成如今的模样只有一个原因，你的心不安定。”
“心不安定，纵有通明智慧，火眼金睛，也一样看不清前路，只能做一只被人玩弄在手掌上的猢狲。”
黎山老母的话似乎另有所指，但还没等他开口细问，便听黎山老母继续说道：
“我且问你，当日五行山外，灵吉菩萨有心助你，可为什么你连那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还反咬一口，冤枉好人？”
“是因为智慧不够？还是因为被那宝贝迷了心智，乱了方寸，一心只想拿到手里，却忽视了其他？”
“这眼见则喜，不问缘由的毛病，难道是哪位菩萨教的你？”
孙履真瞬间愣住，半晌说不出话来。却听黎山老母继续说道：
“我再问你，当日积雷山上，你明知自己与那牛魔有不小的渊源，为何不上前解释清楚，问个明白，宁愿去骗去偷，也不肯与人好好商量？”
“是因为那牛魔当真不义？还是因为心存偏见，便想不到其他？”
“这耳听即怒，偏听偏信的毛病，也是哪位菩萨教的你？”
孙履真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问出一句：“娘娘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当然不是。”黎山老母瞥了他一眼后说道：“我是在告诉你，你是如何落到现在这般求告无门的地步的。”
“心怀三毒，六贼迷心。纵有通天修为，惊天手段，也难逃那冥冥中的算计。”
黎山老母一边织布，一边笑着继续说道：“好在你这厮还算有慧根，没被那金钱美色迷了眼，这鼻嗅痴爱、舌尝情丝终究没能乱了你的心，这才有了一线希望。”
孙履真苦笑着摇摇头道：“这是因为老君点醒，否则我就真的陷进去了。”
黎山老母爽朗地笑道：“你这小子，我好不容易夸你一句，你还谦虚上了。这世上有多少生灵，明知道世俗诱惑纷扰乱心，却仍深陷其中。若不是你本就能挣脱出来，就算老君说破了嘴皮子，你也能想到无数个理由自己欺骗自己。”
孙履真这才笑着点了点头道：“多谢娘娘夸奖。”
“先别忙着谢我，我还没说完呢。”黎山老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严肃地看着孙履真。
“你入得五行山下，拜那齐天大圣为师，学得万劫长生不死之术，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机缘？”
“学得通天法术，你却想安逸逍遥，有人不让，你便心怀愤懑，恨不得拎着棍子打上门去，闹他个天翻地覆。”
“身本多忧，不可全求。你要长生不死，要通天法力。有了这些，你还想要安逸逍遥，想要自由自在。”
“小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黎山老母伸出手，将一直旁听的白蛇唤来，口中仍笑着说道：“你有了这般本事，自然就有人想拉拢你，有人想管束你，有人想教导你。”
“有人想收你为己用，有人恨不得除你而后快。”
“活在这世上，只要还没把自己变成一块万劫不坏的石头，就注定了要与人纠缠，注定会有千般矛盾，万般算计。”
“矛盾是解决不完的，冲突是永恒不变的。你活着，就会有这些烦恼。你若想长生，自然烦恼更多。”
黎山老母笑着看向他，平静地说道：“你想一次性将所有的麻烦解决？若是这么想，你只会发现，自己的麻烦越来越多，仇人越来越多。”
“有些事，急不得。你已经学成万劫长生不老之术，又何必急于一时。”
孙履真的脑子自动把黎山老母的话翻译成了：
“稳住，先发育一波，别TM瞎浪！”
“娘娘……”孙履真咽了口唾沫，连忙说道：“我又何尝不想低调做人，可有人不许，我又能如何？”
“哦？你倒说说，是何人不许啊？”黎山老母玩味地笑着。
“自然是南海珞珈山的观世音菩萨。”孙履真咬着牙说道。
“你就这么肯定是她？”黎山老母继续含笑问道。
孙履真点了点头，说道：“当日我与牛魔王大战，她是最先出手的人之一。后来我在积雷山被老君点醒，又有一群人莫名其妙就要来找我麻烦，引得我差点与天庭斗起来。我忍无可忍，跑到南瞻部洲打算搅了他们的好事，结果就引来了她的说客。”
“娘娘，这一桩桩一件件，不是她就是如来佛祖，相比起来，还是她这个执行人嫌疑更大。”
黎山老母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黎山老母才问道：“你那师父可曾教过你佛法？”
孙履真点点头道：“自然是教过的。”
“那你可知佛法无相，认为是世间一切皆是虚妄，众生苦难皆是因果循环的宿命。若要解脱苦难，唯一的方法就是教人放下尘世中的一切诱惑，放下诸般执着，从而超脱六道轮回。”
孙履真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说白了，就是佛门认为，只要人们不把苦难当成苦难，那就没有苦难。是纯粹的唯心学说。只是娘娘，这般说法于现实无益，难道西牛贺州那么大一座火焰山砸下来的时候，只要当它不存在，它就能不存在了吗？”
黎山老母笑着点点头，对他说道：“所以才有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孙履真怔了一下，随后眉头一皱，陷入思索之中。
黎山老母含笑问道：“你那猴子师父乃是名门出身，学贯三教，他叫你每日抄录五行山顶的六字真言，可曾和你说起过那字帖的来历？”
孙履真闻言嘴角一抽，虽然知道孙悟空的师承在这些真正的大佬眼中八成不是什么秘密，但黎山老母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还是让孙履真觉得有些意外。
“我师父倒是和我说过，那六字真言乃是佛门秘传，是佛门中四万八千法门的源头。但具体来历倒是没说过。”
“我想也是，什么师父教什么徒弟。”
黎山老母叹了口气道：“当年观世音菩萨曾是阿弥陀佛的弟子，于三界救苦救难多时，直到有那么一天，观世音菩萨突然发现，无论自己做多少善事，世间苦难却仍不断绝，世间还是如此，没有丝毫变化。”
“观世音菩萨本心动摇，头脑顷刻间裂成千片，化作一个血肉莲花。直到阿弥陀佛手持六字真言帖前来，以此六字度之，方才让观世音菩萨找回本心。”
“因此这六字真言又名观世音菩萨心咒，代表了观世音菩萨的微妙本心。”
孙履真眉头微皱，忍不住说道：“还请娘娘明示。”
“你呀……”黎山老母摇头失笑。
“明明悟性不差，可就是急功近利，和你那猴子师父一模一样。”
“怎么就不明白，事情要一件一件做，路要一步一步走。”黎山老母随手将白蛇塞进了他的袖口。
“罢了，你这小子，七成人性倒是根深蒂固，可三分猴性却是耳濡目染。我这后山有块醒酒石，倒是个僻静地方，你且在那里自己想想。”
黎山老母重新操作起了织机，口中继续说道：“七日之后，便是我的寿诞。到了那时，四方神佛都会前来赴宴，其中就有那位南海的菩萨。若是七日之后，你还有问题想不明白，那就当面问问她吧。”
孙履真还想再问，但黎山老母已经摆出了一副送客架势，他便干脆闭嘴了。
顺着黎山老母指着的方向，孙履真绕过宫殿，来到后山。
此地倒是清幽，可远称不上僻静。
各种蛇虫鼠蚁、虎豹豺狼比比皆是，且没有一个怕他的，大摇大摆地在他面前乱窜，一副“骊山的爷就是爷”的死德行。
白蛇此时还在孙履真袖中颤抖，但却兴奋地问道：“上仙，刚刚那位骊山娘娘对我笑了！是不是说我可以留在此地修行了？”
“也许吧。”孙履真随口答道。
他抬头看去，在一片密林之中，有数不清的各类珍奇异兽，道不明的种种奇花异草。其中有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头，就放在一片平地的正中间。
孙履真明白，这就是黎山老母口中的醒酒石，当即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世事如酒，几人醉？几人醒？倒还真是个适合我的地方。”
孙履真干脆盘膝坐到了醒酒石上，随手将白蛇放下，闭上眼睛，静静地思索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日落日升，一连落了四次。白蛇都有些耐不住寂寞，又不敢随地乱跑，只能徘徊在醒酒石附近。
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密林中的一些动物开始向着孙履真靠拢了过来。
也许是因为好奇，很多动物都把醒酒石上的孙履真当成了个稀奇的景点，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却还是乐此不疲。
孙履真始终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一动不动。
然而他的耳边却从来没有安静过。
“你怕他们作甚？大不了跑就是了，灵山的佛祖难道还能亲自下凡追杀你吗？”
“他们如此算计你，你就甘心在这里呆着？如此脓包，出去千万别说是我的弟子。”
“要是我说，咱们就用七十二变，混进灵山。把那些个什么真经全都偷出来！拿出去复印千万份，三界四洲人手一份！既然如来都说要普度众生，那咱们就让他普度个够！”
“对了！灵山的灯油可是个好东西！那黄毛貂鼠偷喝灯油都能练出三昧神风这等神通，你若是喝了，保不齐也能练出个金刚不坏之身！”
“师父……”孙履真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白光闪烁。
在他的视线中，六道线条从他身上生长出来，在空中化为一只活蹦乱跳的猴子。
那猴子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手戴点翠飞龙釬，脚踏藕丝步云履。手中拿一根如意金箍棒，真个是威风凛凛，豪气冲天！
“你别跳了，跳得我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