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一朝失势两丈夫
朱雀大街上,有数百南北衙门的捕快,将整条大街封禁。
除了巷口的张先生,和坐在屋脊上的谢风流,没有人赶来看热闹。
但谢风流不是来看热闹的,所以他端着酒葫芦,缓缓起身,并在将道衫打得湿漉漉的雨水之下,伸了个懒腰。
今日的耶律明捷,没有了入城之时的气势,那些之前能停满朱雀大街两侧的马车,以及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达官显贵,多半都被这一场春雨给冲走了。
或者,这些人也知晓,这位手握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手下坐拥三十万边军精锐,帮着大唐守卫河西数十年不被外敌踏足的耶律明捷,他此番离开帝都长安城,已然不得势。
不管今日他会不会死在朱雀大街,等待他的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要么放弃兵权,安安心心到帝都城来享福,要么反了大唐,……
没有人会选择后一条路,如今的大唐正处盛世,天下民心归一,反了大唐是不得天下大势,一旦失败,可不仅仅会身死,还会被人唾弃一辈子。
朱雀大街上的风雨依旧,可毕竟只是某些人的小打小闹,天子陛下不曾出手,也就没有人知道,耶律明捷今日究竟是会生还是会死。
三位帝都城中的大境界高手,都没能对耶律明捷造成丝毫的阻碍,他还在带着胯下的肥膘马前行。
他的手掌握在了腰际上的横刀刀柄之上,眼神回转,瞧向了那屋檐之上的年轻道士。
“小道士报个名姓,我耶律明捷看看你配不配让我抽刀。”耶律明捷大声怒喝道。
这声音不会传出太远,因为周围都是风雨之音。
谢风流听到了,他好似又没有听到,他依旧在往前走。
他的手中酒葫芦摇曳,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就算是有雨水冲刷而过,很快将他的笑意洗刷了个干净。
但也不能阻碍他,在这雨水之后,依旧有笑意残存。
他歪着脑袋,与耶律明捷对视,他开始抽出第一柄飞剑,飞剑就萦绕在了身前。
耶律明捷的脸色怔怔,知晓这小道士,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也对,今日这种时刻,是有一小半的帝都长安城要他去死,能站在朱雀大街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他笑笑,抽出了横刀,但他不会放弃继续前行的胯下马匹。
只要到了那城门前方,并将城门大开,他的今日,就是迎接新生的一日。
那一剑就此到来,谢风流跃下了屋檐,他也跟随在飞剑身后,抬起手,握成了一个拳头。
横刀挡下了飞剑,却未曾将飞剑就此退去。
所以下一刻到来的拳头,便实实在在地落在了耶律明捷的胸甲之上。
他感受着身上的重力,被掀翻下马。
他没有跌落在地,不过是后退了七八步之远,就又站稳的脚步。
耶律明捷啐了一口血沫,他笑笑露出了沾着血迹的牙齿。
他单手将横刀在雨水中回转,护在了身前。
“小道士的力气挺大。”耶律明捷感慨道,但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做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谢风流笑笑,剑指继续捏动,出现了今日的第二柄飞剑。两柄飞剑一左一右,立在他的身周,就算是有春雨下落,也不曾将飞剑上的气势洗涤一空。
他轻轻挥挥手,像是刚才的一拳,让手指关节受到了一些力道,便疼的厉害。
他往前一步,身侧的飞剑就似脱缰的野马,不在受到任何的束缚。
“耶律明捷,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姓,我叫谢风流。”他似乎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杀手。
他笑了笑,可他毕竟是个道士,不是那个见血封喉的杀手赵某人。
“哦?”耶律明捷听到这个名字,却来不及深思这个名姓的背后含义,因为两柄飞剑已经到了身前。
他之前捏起奇怪手势的手掌猛然抬起,又有横刀深深插入到了身前的地面上。
一道气力汇聚而成的屏障,将飞剑阻拦在了屏障之外。
不过是一道气力屏障,这并不能让谢风流轻易放手,他脸上的笑容又深几许,剑指往前一点,连身前的雨幕,都荡漾开了道道波纹。
两柄飞剑之上的力道更深,下一刻便是刺穿了屏障,就要落在耶律明捷的身前。
耶律明捷想要扬刀来挡,却根本来不及如此去做,只能堪堪避过要害。
两道伤口出现在了他的身躯之上,他又手握横刀,忍着身上的剧痛,再次与谢风流对望。
飞剑回转,谢风流站定在了雨幕之下,没有再去看向耶律明捷,而是看向了那停在道路一侧的马车之上。
他知道马车内坐着的人是谁,所以,他微微拱手道:“晚辈见过云烟前辈。”
马车内没有声音传来,但好似有一把雨伞撑开了。
谢风流的眉头皱起,便有耶律明捷的眉头舒展。
“哈哈哈,进城之前,我就早有准备,别说是一个小道士,只要不是二冯出手,今天的帝都城没人能拦下我,更没人能杀得了我。”耶律明捷大言不惭道。
但他说的,确实就是实话。
在他的身前,已经又立起了一道屏障,不似之前的那道气力屏障,这次是不亚于天字号大境界高手立下的屏障。
因为车厢内坐着的人,原本就是三重鸾的三位女子之一,也是被称之为草原王帐里的女人,云烟白书双。
谢风流有些气闷,现如今他的身上依旧带着些微伤势,实力也不曾是巅峰时期。
若不然还可以尝试,能不能破去那立在耶律明捷身前的屏障。
他没有满口答应一定能杀死耶律明捷,便是因为此等原因牵扯其中。
但今日的朱雀大街上,还有一位老先生不曾出手。
他舔舔嘴唇,有雨水沾染在了舌尖上,他很恭敬地对着那巷口的老先生躬身。
他说道:“师叔,您也不能总是看着啊?这要是再看下去,耶律明捷可就当真要逃了。”
“咳咳!”张先生睁开了眼眸,像是刚从梦中惊醒,他拢起袖管,将手中马鞭重重落在了街巷之上。
清脆的声响,盖过了风声雨声,那立在耶律明捷身前的屏障也消失了。
谢风流抬手,摘下了两柄飞剑,一手一柄,开始往前而行。
雨幕在朱雀大街上汇聚成了一条长河,流淌向了朱雀大街的两侧,也将那些静立在大街两侧的南北衙门的捕快脚面浸湿。
杨胡子双手握紧了横刀刀柄,他身上的赘肉晃动,摆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姿态。
他开始踩踏在雨水之下前行,也有横刀的光泽,将雨水都给逼迫在了横刀之外。
他耶律明捷的横刀,向来只染血。
一边前行,耶律明捷一边大笑,他猛然回忆起了那日在宰相府邸门外,那仆从说出口的话。
一朝失势两丈夫,同是天子陛下的弃子,何必就偏偏要为难他呐?
他征战沙场数十载,如今竟然怕是不会死在了战场之上,而是死在了帝都长安城,某个道门小儿的手中。
他不服气,他也从来没计划服气,从这次进入帝都长安城之前,他就备好了所有的退路。
就算是今日他死在了此处,安西都护府内的三十万铮铮铁甲,依旧会举兵南下。
谢风流举剑,刺,很干净利落的一连串动作,就在春雨的冲刷之下轻易完成。
剑锋刺穿了耶律明捷的甲胄,也让耶律明捷的身躯,在另一柄飞剑的拍击之下,倒飞而起。
耶律明捷的沉重身躯落地,便在朱雀大街上,沾染出了道道水花。
谢风流立在了原地,不曾继续前行,他望向了穹顶的春雨,不知晓这雨水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知晓这耶律明捷会不会死在他的下一剑之下。
他收回目光,举剑,有雨水带着血水,滴落在了身前的地面之上。
血水原本就很淡,又汇入到了长河之中,很快就消散无踪。
耶律明捷躺在地面上,他借着横刀拄地,艰难起身。
他的腹中气血翻腾,心中怨气也难平。
他回头瞥了那车厢一眼,知道不是那那女人不肯救他,而是有很多股气息,其实都落在她的身上。
耶律明捷又眯起眼珠子,望向了皇城之上的那道立在雨伞之下的身影。
此处相隔甚远,所以能看到的,不过是一个模糊的黑点。
他知道今日大势将去,他也终究要死在这朱雀大街之上,除非皇城内,天子陛下当真不想让他死。
自嘲一笑作罢,耶律明捷不认为这当今的天子愚蠢到了这般地步。
若当真是那般,他还是会不服气啊。
凭什么天子能坐在金銮之上,能坐在太极殿内,能永远地将她囚禁。而他,却要为了她的一笑,而在边疆拼杀数十年。
他有边军三十万铁甲,天子陛下有什么?
整个大唐吗?笑话!这个大唐是属于天下人的大唐,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可惜,那天子陛下不会当真自傲到放着他离开,所以,他今天大概是要死了。
他重新转身,双手扶住横刀刀柄,他笑笑,不再理会身上的伤势。
又有满身战意在这雨水之下横生,他是一刀一刀,从边军中杀出来的大都护,所以,他从来不怕死。
他大声高呼道:“看样子,今日唯有死战一场!”
又有一个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响彻在了朱雀大街之上。
那是一个个身上带着伤势,或许连站立都不稳的边军将士,他们齐声呼道:“死战!”
谢风流没有跟耶律明捷废话,他缓缓往前两步,两柄飞剑劈开了雨水,也又一次脱离了他的手掌。
他没有继续保留,因为他不确定,那马车车厢内的那人,会不会再次出手阻拦,是拼着受伤也要替耶律明捷拦下他的攻势。
所以,谢风流的出剑,是八柄飞剑一同出鞘。
八柄飞剑汇聚成一条长龙,长龙啸声起,漫天雨幕皆是逆袭而上。
一道道剑鸣之音,让人收入耳中,连心跳都跟着加速了。
那不止是一道,而是有足足八道剑鸣。
“将军,为了大唐,谢风流失礼了。”他缓缓开口说罢,剑指直指耶律明捷身前。
八柄飞剑没有停滞,就要刺穿耶律明捷的胸腔,夺走他的性命。
耶律明捷昂首,直面向就将夺走他性命的道道剑芒。
他的眼珠瞪大,面露狰狞。
有一道刀芒出现在了两人之间,不是横刀的刀芒,那刀芒气势很足,像是一刀就能拦下谢风流的八柄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