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地不仁(3)
鱼竿轻轻摆动,陈牧急忙将鱼竿给抽上来,一尾鲜红的鲤鱼上钩。
“豁,好大的鱼!”
陈牧摘下鱼,笑呵呵地对坐在身边的吕奇盈说道。
“我会做葱油鱼,等回去我做给小公爷吃,如何?”
吕奇盈拖着腮帮看着他,轻轻笑了笑。
“你今儿把我弄出来就是为了看你钓鱼啊。”
“当然不是啦。刚才钓上了一条鲤鱼,你说下一次能钓上什么来?”
吕奇盈想了想。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陈牧哈哈一笑,将鱼钩给抛到了永定河里。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想来我能钓上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士。”
“少在这儿打哑谜,快说。”
“哎呀,等会儿你就知道啦!”
吕奇盈无可奈何,只好拖着腮帮继续发呆,小厮怕他动着,还给他送来了披风。
反观陈牧,则只是穿着一身棉衣而已,面无表情地看着鱼竿。
也不知过了多久,鱼竿再次摆动,陈牧收杆,一条草鱼上钩,同时背后走来一人,一路小跑着走到陈牧后面。
正是谢英。
“主子,递出消息来了。”
谢英欲言又止。
陈牧说道:“无妨,说便是了。”
“是。方才黄公公让人递出消息来,说内阁的三位阁臣,兵部,户部全都到内阁去了,眼下关于到底是北方抗敌还是赈灾东南,正在议着呢。”
陈牧轻轻点了点头,笑盈盈地看着吕奇盈,说道。
“如何,果然被我钓上大鱼来了吧?”
吕奇盈有些惊讶。
“行啊你小子,皇上身边的人你都勾搭上了!”
“要不然我白挣这么多钱了。”
陈牧有些自豪,将鱼桶交给谢英。
“回去收拾收拾,小爷我亲自下厨。”
“是。”
谢英提着鱼桶走了,陈牧起身,拍了拍屁股后面的土。
“咱们也走吧?”
吕奇盈还是不解:“你钓上这大鱼来了,准备干什么?”
“我一个书生,我能干什么!”
“那你知道这么多事情干什么?你也知道你不过是个书生,许多事情你不应该知道的。”
陈牧想了想,淡淡说道。
“我得知道所有事情才能知道我不应该知道什么事情。”
吕奇盈哭笑不得,跟着陈牧走了。
……
内阁很久没有出现过这么多人了。
内阁首辅严嵩,坐在最首的太师椅上。
下面分成两排的椅子,左首坐的是次辅徐阶,再往下是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袁炜,兵部尚书杨博,兵部侍郎潘又恩,下面是户部侍郎雷霆。
右边一排,从头分别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黄锦,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司礼监随堂太监陈洪。
九个人,围在内阁的议事大堂中,却都保持着沉默,大堂内只有火盆的木炭断裂的劈里啪啦的声音。
上次人这么齐的时候,还是九年前的庚戌之变的时候,人比今天的时候还要多一些,最后逼得嘉靖不得不出面上朝议事。
而今日要议的事很简单,国库还有五百万存银,最多能拨出两百万来,而这两百万,究竟是给北方抵抗鞑靼,还是给东南赈灾。
到底还是黄锦耐不住性子,他毕竟是替嘉靖来的。
只听他咳嗽了一声,对众人说道。
“既然人都齐了,一些别的废话也不用说了,都议一议吧。”
主管户部的袁炜最先开口。
“如今银子就摆在这里,这几年的税收,一年不如一年,去年咱们与海外通市,商船全被倭寇给击落,又赔了不少银子。如何解决入不敷出的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严嵩:“如何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还能不能等到国库转亏为盈?”
袁炜:“燃眉之急如何解决,我倒有个得罪人的法子,只是说出来有些得罪人。”
兵部侍郎雷霆接嘴冷哼一声,神情颇为轻蔑。
“原来袁中堂也怕得罪人!”
袁炜目光一凛,气愤得攥了攥拳头,咬牙冷冷说道。
“老夫话没说清楚,身正不怕影子邪,老夫怕得罪什么人!只是圣人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万一哪一天不知道哪个小人存心报复老夫,老夫不晓得什么阴谋诡计,只怕到时候是防不胜防。”
雷霆气得满脸通红,下意识看了看上座的严嵩。
“行了!”
严嵩厉声说道,咳嗽了一声。
“议事就是议事,国家遭逢如此大难,还有心思在这里斗嘴!懋中,你说,你方才的说的办法,是什么?”
袁炜神情高傲,冷冷说道。
“贪官年年有,年年杀不尽,如今那些作威作福的贪官污吏,也该到了因果报应的时候了,抄了他们的家,既解了燃眉之急,又能整顿吏治,一举两得。”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贪官污吏,谁贪?谁不贪?
严嵩脸色最是难看,徐阶开口,缓缓说道。
“懋中说的虽然也有道理,可值此多事之秋,最要紧的是大家戮力同心才是。轻易大动干戈,只怕会越牵连越多,于朝局不利啊。”
兵部尚书杨博接嘴道。
“徐阁老所言极是,自古以来没听说过国家没钱动不动就抄家的,抄到人心失尽,真不知道这江山还经得起几代!”
杨博这话说得实在结实,因为他实在看不上袁炜。
满屋子坐的人,他第一个看不上严嵩,第二个看不上袁炜,第三个看不上徐阶。
在他眼里,根本没有什么清流浊流,都是一丘之貉而已。无非是有人打扮得光鲜些而已。
袁炜红了脸,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后将茶盏啪的一声给拍在桌子上,茶水全都洒了出来,对杨博冷冷说道。
“这么说来,杨尚书定然有高见了!”
杨博冷冷一笑,说道。
“我也算不上什么高见,只是说些我知道的实情便是了。我在北疆九镇呆了这么多年,鞑靼是什么性子我知道,如今骑兵劫掠,无非是抢一些过冬的物资而已,告诉他们不用抢,我们可以给他们换,或许就能停战。
可南方就不同了,自倭寇骚扰东南,海外贸易皆被中断,百姓不能务农耕种,赋税一年不如一年。东南一日不平,我大明就永无宁日,如今应天又闹了地震,人心惶惶,再不赈灾,弄得东南大乱,前线抗不了倭,皇上要摘的,首先就是咱们在座各位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