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统春秋,从周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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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王权不及长刀利矣

姬亥觉得自己就快死了,

其实后半夜的时候,他便如此这般想的,

自小食肉的他在夜晚看得清楚,

前半夜的僵持,只是进攻的戎人分属于不同部落。而分别领兵的戎人,又都不愿自己部落的戎人伤亡过重,且康宫之财资被其他戎人多取罢了。

前半夜的戎人在进攻康宫时,还互相拖着其他戎人后腿。

然而等到后半夜,久攻不下后,

戎人的领军人物终是达成了协议,合兵一处进攻康宫。

也就是那一次,康宫外的其他周人死绝了,他也第一次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然在那时,庙卫队伍中,他的宗兄站了出来,他的宗叔、宗伯站了出来,

他们拼死打退了戎人的进攻,却也在逼退戎人后,拄着戈,如石像一般,再静立不动。

自那次进攻后,戎人往后的攻势都放缓了,

甚至在某一时刻,戎人退去后,便没有再攻上来了。

然而,现在。

天边的启明星,升了起来。

那么太阳,也将要升起了。

而同样地,戎人已聚集了一群甲士,准备趁着这天亮,不给康宫守卫丝毫的喘息机会,而一鼓作气地攻下康宫。

所以姬亥觉得自己要死了,

因为他的身前身后,已经没有宗兄、宗长了。

如今,他已是这康宫守卫中职位最高之人,

哪怕他只是一个管理25人的两司马,只是宗中的老幺,只是一个‘士籍’。

可高于他的,都死了。

他左手握起了宗长的斧钺,右手架起了宗庙护卫专有的铜戟,

他站起身来。

朝身后持戟时手还会颤的年轻庙卫们笑了笑。

他其实并不比这些年轻庙卫们年岁大多少。

但他终是长了一辈,便为这些庙卫之宗长,

此刻,也合该他这个宗长赴死了。

他以持斧钺的手,猛敲着自己的胸膛,好让那积攒了一夜的恐惧,此刻都化为冲杀时的亢奋与愤怒。

他双腿微分,半下蹲半前倾,好一会儿在戎人冲上来时,猛地将铜戟前刺出去。

然而就在他做好所有准备,满心愤愤,准备赴死时。

忽地,一声格外响亮的号角声,自城门处传来。

姬亥稍一愣,周人进军鸣鼓、退军敲铙(nao),都非号角。

那这号角声是……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他看到本来聚集在康宫前的戎人,在听到号角声后,大多数脸上蓦地色变,

为首的四个不同部族将领,立刻上马并携着大半戎人,朝西城门方向赶去,

仅余四部合起来,四十余众无甲步徒,及十数戎人甲士,留在了康宫前,

然只是这般的人数,也倍于拼杀到此刻,剩余的不到二十之数的庙卫。

“耶耶在此!来啊!戎狗!”

姬亥暴虐地朝着那剩余戎人大吼,鼓舞着己方的士气。好使得,一会儿拼杀赴死时,他能带走更多的戎人,

以不堕姬氏之名,以死后能安然面对先行一步的宗兄、宗长。

可就在这时,

姬亥竟见忽有一阵箭雨直射那康宫对面大道上的戎人,

他困惑而又惊讶地顺着箭矢轨迹看去,

竟是左侧百米外,一条小巷口,忽地出现了十几个手持长弓的披甲周人,

而待到戎人甲士反应过来,羞恼于十几人就敢袭击他们这么多戎人,并且一声令下,直接朝那些周人冲杀时,

忽地,又有一阵箭雨,自这群戎人的背后,淋洗在戎人身上。

且这一阵的箭雨,威力更盛,距离更近,且数量更多。

姬亥再一望去,除了长弓之外,这一队的周人,竟有数人持着——横弓?

铛——

戎人甲士后背遭重,虽然因着有铜甲阻遏,他其实并无大碍,但戎人队伍中,多是无甲之戎人。

第一波箭羽已经使得他们戎人倒地了四个,

而这自背后而来的一波,他环顾四望,已有近十位戎人,被这近距离自后背射来的暗箭,射杀在地。

然他又看了一眼,

此刻冲杀过来的他们,竟与前后两端周人的距离,远近都差不多,

“继续前冲,杀!”

戎人甲士不再犹豫,仍维持着前令,径直朝前方十几个周人冲杀,

因为见敌方着甲,所以最开始,他便没有选择对射,而此刻,犹豫踟蹰只会遭受更多一轮的箭雨打击,

且如果变令,反倒会出现有戎人得令变向,却也还有戎人没听见而径直往前的大问题,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下令继续前冲,以期杀穿周人,再反身干掉背后射暗箭的那群。

持着如此想法,戎人甲士于奔袭中,以短矛隔开再次射向其面门的箭矢,

而后借着前冲的力,猛地将短矛掷了出去,

四十步外,短矛直接洞穿了其中一周人甲士的铜甲,将其钉翻在地。

见此,戎人甲士放声大笑着,于奔驰中,取长戈握于手中,

然却见那十数周人甲士,纷纷在此刻弃弓而握短兵,

其中侧方的那一个,竟手持一夸张大小的长刀,径直向他这边冲来,

临近时,戎人甲士放声暴喝,手中长戈灵巧地一伸,伸于甲士侧后方,而后一拉,便要以戈尖一啄。

其实此时,戎人甲士已经做好对方拿长刀挡戈身,以避过这一啄。

而他则可顺势以戈尖拉回,勾啄其手部,卸其长刀的打算。

然而,他却见对方竟不闪不避,而径直拿长刀朝他面门劈砍而来。

以伤换命?戎人甲士自是不肯的。

其慌自下腰,变戈身横于身前来挡。

却又因身不正,而力难发,仓促变招,力不能完全使上,

是故当长刀携沛然大力砍下时,他竟一时不能反推过去,而是身子又往后倾了些。

于是一招不慎,来不及再调整身位的戎人甲士,就迎来了第二刀,第三刀……

五刀后,戎人甲士腰力终是不济,被长刀劈翻在地,

而此时,旁侧一短矛趁机刺来,直接洞穿了他倒地的脖颈。

气绝而亡前,他吃力地环扫着周遭,

却现,戎人已所剩无几。

……

姬亥有些骇然地看着宫前街上的情景,

他看着昨日掷杀了他宗兄的披甲戎人,被短矛刺穿脖颈,

也看着那数个持长刀的周人,其中为首的那个竟几刀劈翻了披甲戎人,且又一刀将一无甲戎人斜劈两段,

甚至当他终于意识到,要冲出去帮助厮杀戎人时,

对方已经完成了对身前戎人的全部绞杀。

是故,当看到为首的周人甲士持着滴血长刀朝其走来时,

姬亥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又看向了自己左手的铜制斧钺。

就觉得,

这所谓王权的象征,也并没有比那长刀更锋利几些。

而至于之前满腹的愤臆,与赴死的决心。

也都在为首的长刀甲士过来时,消散了。

倒不是骇然于此人,

而只是,作为那日充为王子队伍引路的庙卫,他认得这持刀甲人,

认得这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