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统春秋,从周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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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宗庙太高,亡兄却太近

“异人此行何为?”

姬亥止住了其他庙卫的过激反应,将手中的戟与斧都半垂于地,以示无敌意。

“此行乃奉女君之口谕,安置康宫之王奴于镐京外。”

齐渊自腰间摸出一块玉牌,笑着便要递给姬亥。

姬亥却没有放下手中的戟与斧去接,反倒稍稍抬起了戟:

“可欲前往宗庙?”

“不,此行只欲携奴臣。”

姬亥舒了一口气,连玉牌也都不看,直接持斧钺朝身侧一指,

“请!”

齐渊有些意外地收回了玉牌,

虽然褒姒(女君)的口谕无疑是假的,可他手中的玉牌,确实是真的。

这是那夜随着隐臣们一同被送过来的,调取这五十名隐臣的信物。

而姬亥看也不看,其实表明了他根本不在乎齐渊口中的女君口谕是真是假。

只要齐渊等人不图谋宗庙,他们庙卫就全都不管。

齐渊将刀负在了背上,朝隐臣两司马打了一个手势。

原本分为两队的隐臣便在招呼下,处理起了街上的戎人尸体。

更确切地说,是将还能用的箭矢回收,短矛回收。

以及为7个在刚才一番激战中负伤的隐臣简单包扎下。

此外,收回3具隐臣尸体上的装备。

稍一收拾后,

在姬亥的带领,又或者说是监视下,

齐渊等人顺利地来到了康宫的人工河河对岸。

伏击并射杀把守要道的小队戎人。

接到已近乎实际统治了整片康宫作坊区的女夷,及一众自作坊区走出的,手上沾满鲜血的孤寡、母亲,携子的百工家庭。

他们都是女夷一夜摸排出来的,只想活下去,且带着亲人活下去的王奴。

而至于有其他想法的,都永久地停留在了那漫长的一夜。

齐渊见到女夷的时候,能明显地感觉到女夷变了。

她的性子变得更沉寂了,眸中血丝密布,面上,也像是笼罩了一层死气,对任何事物都仿佛更淡漠,也更迟钝。

齐渊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在工坊里找了件血污不算太多的麻衣,默默地给女夷披上,遮掩住了其衣衫被撕破露出的地方。

身为一个女子,一个自小并没有接触过武器的女子,在一晚上就聚拢起了整个康宫王奴中所有想活的人,

且是在充斥着混乱、无序、暴力、欲望的,这样一个漫长到看不到头的夜晚里,

女夷究竟为之付出了多少,究竟几次差点逃不出魔爪,齐渊都是清楚的。

齐渊他做不到像用抹布一样,将人用完即扔。

所以在领着众奴,前往康宫存储粮草的地方,并将戎人整理出来的粮草驱使着众奴置于辎车上时,

他将女夷安置在了晨旭映照之下,填满粮草的辎车上,同时将无线对讲机接通,放在了女夷的手中。

来自蓝星现代的他,终究是没脸对其说那句‘太阳总会升起。’

他也只能希冀,那初生的耀阳与其幼子声音,能稍稍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

当齐渊再出现于康宫门口时,

他身后的队伍,扩大到了七百之数,而光是拉粮草的辎车,都有三十辆之多,几乎可以说把康宫的养奴地近乎搬空了。

然而其实三十辆辎车的粮草,真算下来的话,也就是供应三十乘军士打一场仗的程度,

即《孙子兵法》中要求的,‘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

其中革车即辎车,主要是运粮及运兵用的。

而大致地估算的话。

一辎车粮草,即可供养‘一乘’,即一辆驰车编制共25人,约一个月的补给。

所以算下来,这三十辆辎车的粮草,也就堪堪供养齐渊城里城外八百来人,不到一个月的用度。

然就算如此,就算好似没有太多。

也将他的队伍变得格外臃肿。

且使得他在这个令行不畅的时代,想要后面的人跟着不走丢,他就必须选大路,且一路上少变道。

不然的话,其必定有后续队伍的脱节,

甚至可以说,哪怕是走一条直道,七百多人。

不发生太大波折地走到最后,就总会有原来队伍中的人,莫名脱节,且迷失到不知何处。也同时,会有不知从何时加入的人,稀里糊涂地跟着走到了最后。

且这些的发生,是一种必然。

而这一点,齐渊在蓝星时,参加过一回大型骑行活动且莫名其妙地走偏了路线后,就深有感悟了。

更何况,在这尚有敌对戎人出没的镐京城内,

齐渊不可能把隐臣们分散到队伍中,来看顾王奴的。

所以他只是把隐臣们放在了第一梯队,而后紧跟着的,就是母亲团及辎车的队伍,而至于后面的,

在反复强调这些人跟紧辎车上的大旗后,齐渊也只能,任其自然。

出康宫时,当扑翼无人机于空中侦测,而隐臣们先行开道,且乱糟糟地后续队伍行往大街时,

齐渊能明显看得出,姬亥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

像是终于相信了带着这么多负累的齐渊等人,不会攻打宗庙了。

临行前,他更是派庙卫领了数十户背着木箱的周人,来到齐渊身前道:

“此等皆为医师之家,本非贱籍。

“其中户长更皆为‘士’,为医师。其子徒也为庶人,‘医徒’

“然此时,既是滞留于都内,且又托庇于此,便也只是求个活路,

“异人若是心善,便托庇他们一程,行伍中总是有可用他们之处。”

齐渊闻言,真心感觉这姬亥面善了许多。

就如姬亥曾说的,医师一道,是区别于百工的。

百工皆奴,然医师皆非贱籍,且其中的佼佼者,是能坐到卿的位置。

所以从一开始,医户其实就从不在他的计划中。

可以说,这完全是意外之喜,他当然是却之不恭。

且立刻让人将这数十医户,置于了母亲团之中,于队伍第二梯队。

而眼看着气氛都到这里了,

齐渊也不免眼馋于这十几个还持着兵戈的庙卫,同时向姬亥道:

“汝身后之宗庙,累百年王室之金玉,

“是故不论孰主镐京,这宗庙都非轻弃之地,而必然首遭兵灾。

“然,我等活躯,岂可为死物而轻掷,

“不若随我出镐京,待至郊野无兵祸之时,汝等再另行打算。”

姬亥闻言摇了摇头,他朝齐渊笑了笑,而后退回了其身后的宗庙。

用行动表示着自己的态度。

齐渊又望向其余庙卫,却见其中有明显意动之辈,却在又看了眼姬亥后,退回到了庙卫前。

这十几庙卫,最终无一人随他而走。

齐渊只得无奈追上隐臣队伍。

而其身后,望着其离去的身影。

姬亥突然箕坐在了宗庙之前,无声地凝视着街上发黑的血液。

他姬亥,本是姬氏贵胄之子。

自小出入皆奴仆服侍,文武有专人教习。

及至年岁到了,也自是随着王命,又或者说他这一支姬氏族人的使命,

来到这宗庙之前,以为庙卫。

常是守一日,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可当周王弃城而奔洛,

他因宗兄、宗父留于此地。

再之后,戎人来了。

他就好似突然被别人赋予了,一个为守护宗庙而拼死的理由。

可其实,这宗庙太高了,高过了他的敬畏,高到他本身对其没有了什么想实际守护它的念头。

可,

时常照顾他的宗兄死在了他的身前,携他玩乐的叔伯父,被钉死在了这宗庙的台阶。

如果说往日的他,其实对宗庙没什么感情。

甚至如果是一天前,面对异人的邀请,他真的有可能跟着这异人一道,去玩上一番。

可现在,

是,他是怕死。

却也总有时候,有一些不得不为之赴死的理由。

就比如:

这宗庙中,此刻正住着的,他的亡叔、亡伯、亡兄。

是故,

谁欲此时动这宗庙,他便,欲与谁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