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同一夜色，不同景致
夜色下，琉璃灯里的烛火微微跳动，映照出王卓朦胧的脸庞。
那是一张微微泛红的脸，亦是一张酒意上头的脸。
黛玉轻轻走到床边瞧了瞧，见他睡得安稳，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发起呆来。
忽见床头有两本书，闲来无事，便轻轻地拿了来看。
原来是《道德经》和《心经》。
黛玉微微一笑，方才明白为何王卓的为人处世不仅有术，而且还有道。
事实是，王卓把《道德经》、《心经》放在床头，只因两本书实在难懂，有助眠的功效。
而他为人处世之所以有术，也有一些道，是因他有前世的“天赋”，亦有今世的努力。
所谓前世的“天赋”是指：他是穿越者。
虽然现代的硬核知识没办法照搬到红楼世界，但一些软技能，譬如：管理学、经济学、心理学、博弈论的思维方式，放在哪个朝代都能发挥作用。
而今世的努力是指：他知道只有现代人的思维，想在红楼世界混出一番名堂还远远不够，必须要博览群书。
不求博古通今，只求能跟哪些人上人对得上话，打得上交道。
这是敲门砖，有了这块砖，才有其他可能。
且说，黛玉因误会了王卓在床头放那两本书的用意，正自翻看，忽见王卓猛地翻身，一口吐在了盆里。
接着便是呕吐不断，倾泻不止。
顿时，酒气冲天，刺鼻难闻。
黛玉见状，立即放下书，没有丝毫犹豫便坐到床边，替王卓轻轻拍背。
像极了年幼时，自己的母亲照顾醉酒的父亲那样。
感受到后背传来的轻抚，王卓略感诧异，微微抬头，发现照顾他的竟是黛玉。
黛玉也正拿眼瞧他，两人四目相对，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之后，黛玉方道：“安心歇息，今晚我照顾你。”
说着，便拿出手绢替王卓擦掉嘴角的酒渍。
王卓没有回避，也没有言谢。
在他看来，黛玉是他妻子，夫妻之道，贵在真诚，无须掩饰，无须感谢。
黛玉亦知自己是王卓的妻子，但她需要一段时间沉淀。
沉淀的不是过去，过去早已斩断，而是自己的心，为的是重新开始。
而王卓给了她尊重，给了她时间。
若王卓无事，他们依然会和往常一样相处，但倘若像今日这般，她理应承担起作为他妻子的责任。
照顾他，体恤他，为他分忧。
见王卓再次睡去，盆子里的呕吐物已有小半盆之多，黛玉将手绢轻轻折好，塞进了王卓手心里。
然后蹲下身，端起铁盆，朝门外走去。
尽管呕吐物刺鼻难闻，尽管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做这类杂事，但她没有矫揉造作，好似理所当然一般，自然而然便做了。
她来到门前，打开门，又轻轻关上门，便消失在夜色里。
来到平日里倾倒厨余垃圾的地方，黛玉正要倾倒，忽见盆里竟是鲜红一片。
仔细分辨才知，那竟是血。
她立即倒掉呕吐物，又迅速用水将铁盆冲洗干净，然后疾步来到四位神医居住的听雨轩。
见林善致屋内的灯还亮着，黛玉来到他门前，轻敲房门道：“林老，可曾睡下？”
正在研读医书的林善致听是黛玉的声音，立马放下书，打开门道：“姑娘，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黛玉遂将王卓吐血的前因后果，一并说与了他听。
林善致听后，立马背起药箱，随黛玉朝水云涧赶去。
两人依然是疾步，没有跑。
正因如此，林善致方才注意到黛玉手上的铁盆，心里十分纳闷，但却碍于身份，不便相问。
两人来到水云涧，进到王卓房间。
林善致替王卓把完脉，轻声道：“姑娘不必悬心，公子只因憋吐，导致胃部轻微出血，只需开几服药，调理三日便可痊愈。”
说着，一面起身，一面朝黛玉招手，示意她出去。
黛玉知其有更要紧的话要讲，不由得心里一紧，随林善致出了房门，又轻轻把门关上。
林善致遂轻声道：“姑娘，老头子说一些不爱听的话，你可别介意，也别给公子说。”
听到这话，黛玉松了口气，点点头道：“你说。”
林善致道：“有机会，你劝劝公子，要强可以，但别太逞强，像今天这样，若不是公子有副好身体，又年轻，恐怕就……”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不吉利。
黛玉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多谢林老费心。”
她没有正面答应林善致去劝王卓，因为她知道，王卓是有逞强的成分，但更多的是他不得不如此。
倘若他不要强，不逞强，谁来做这些人的靠山，谁来替这些人顶下这片天。
很多时候，并非发乎于情、合乎于理就能成事，必须要有常人不能有之勇气和决心，方可觅得一线生机。
见林善致准备离开，黛玉道：
“林老，还请你去大门走一趟，告诉看门小厮，若这几天有人来找公子，让他们以公子身体抱恙为由，概不相见。”
林善致点了点头，便朝着大门去了。
………
荣国府。
洞房花烛夜。
灯红，布红，盖头红。
红盖头下，宝钗时不时拿眼打量房门，房门却始终没有被推开的迹象。
门外的文杏、喜儿因迟迟等不来宝玉，急得团团转。
忽见莺儿着急忙慌跑来，文杏道：“可有宝二爷消息？”
莺儿凝重地摇了摇头，喘着粗气道：“不见宝二爷踪影，但…但袭人姐姐在他枕头下发现一封信。”
一面说，一面把信拿了出来。
只见，信封上写着几个小楷字样：“宝姐姐亲启。”
随后，莺儿小心翼翼地敲门道：“姑娘，我们找到一封信，是宝二爷给你的。”
闻言，宝钗心里一紧，叫莺儿把信送了进来。
红盖头下，宝钗拿着信，借着跳动的烛光，看清了信封上的字样。
“宝姐姐亲启。”
五个字如同五道惊雷劈在她脑海里，她双手不住地微微颤抖，脑海里浮现出宝玉曾经说过的话。
“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正想着，忽闻得门外传来香菱焦急的声音道：“姑娘，姑娘，不好了，铁槛寺的和尚来说，宝二爷自己剃度出家了。”
闻言，晶莹的泪珠不由得滴落成串。
刹那间，便将那“宝姐姐亲启”五字，晕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