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诉情
“你是妖？”
清冷的质问声，猛地在厨房中响起，灶台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的爆裂声，被震慑得也渐渐小了许多。
白靴，青靴，无声的对立着，一种诡秘的氛围在他们的脚下蔓延开来，不多不少，恰是一剑的距离。
轩没有回答，剑尖又近了一寸，凌厉的剑光斩断了他几缕额前的发。
轩眨了眨眼，定定地看着发丝飘散在脚边，眼底也落下几根波澜：“我在做人。”
他语气坚定，神情柔和带着笑，静静地看着钟沔。腰身站得挺直，就同如松柏般稳稳地站着。
钟沔漠然无声，目光一凝，冷冷地射向轩，透着无限的寒意，仿佛在把轩从头到尾给剖个透彻。
忽然，锅里咕噜的水声响了起来，似乎有些不和时宜，可却打破了这僵持的场面。
轩脸上一喜，转过步子，自如地往锅里下着备好的细面，毫不在意那柄逼近他咽喉的剑。
钟沔怔怔看着他，目光错愕，剑尖细微的抖动了下，他这是要煮面？！
“钟沔，你这是做什么？”
罗殷的突然出现，让两个男人都为之一愣，许久，钟沔低声道：“师姐，他是妖！”
这一句，也让他手里的剑，重新唤起了杀气，比之前更甚，更为赤裸的杀意。
蓦地，一道红影闯了进来，无声地盖下了所有杀意。罗殷突如其来的举动，将他们的视线全都陷在了她的身上，出奇的一致，一致的不可置信。
钟沔瞳孔猛得一震，眼里原先的坚定瞬间崩成碎片，把他的眼眶埋得一片猩红，他苦苦挣扎了许久，最后，破碎一笑：“师姐，你知道。”
他说出的一字字都在颤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那柄剑垂了下来，了无生机的抵在地上。
罗殷目光一痛，失声道：“小钟沔。”
钟沔没有说话，他深看了眼罗殷身后的轩，脸色又白了几分，就头也不会的转身离去。
罗殷吸了口气，朝轩勉强得笑了一下，还没有等轩说话，人就追了出去。
厨房中，轩默默得留在原地，他的脸色被锅边的水雾晕得朦胧，让人看不真切。
他呆站了许久，直到锅中的雾气散了开，一股烧焦的气味充斥满整个厨房，他才又动了起来，默默地低头清理，开始做一碗新面。
面好了一碗，又坨了一碗。
灶里的火就这么不知休地烧着，灶台边的人就这么不知疲倦地忙碌着，忙碌着一碗热面，静静地等着吃面的人能回来。
到那时，她能吃上一碗热面，他为她做的热面。
在楼外的溪水边，罗殷寻到了身形颓靡的钟沔，须臾，踌躇了一番的她，缓缓走过去，一屁股挨着他身边坐下。
夕阳的赤粉滴进了溪水，荡漾的水波把晕开，洗出了水亮的赤红，美得叫人心都沉了下去。
两人就在这片美景中，静静地坐着，在无声中，天上飞过几只燕，溪水已送走三两片枯叶。
沉吟片刻，罗殷低声道：“钟沔，你是不是对师姐很失望，明明是修仙之人却和妖纠缠不休，还对他动了心。”
说着，罗殷将手边的石子，丢进了水里，一圈圈涟漪荡起。
钟沔盯着那道涟漪，没有说话，罗殷笑了一声，又道：“遇见他的那天，他遍体鳞伤，还遭人殴打，有能力还手，却傻傻地受着，反而还护着伤他的人。”
罗殷无奈一笑：“这是这么一个妖，让我看见了希望，终止屠妖希望。所以，我救了他，带他一起上了路。”
正说着，突然，罗殷声音顿住了，似乎陷进某些回忆里，许久，声音再次响起：“这一路上，朝夕相处的是他日日的无微不至，日日的温柔体贴。钟沔啊，我就这么爱上妖，爱上了这个太阳！”
“在山上的这些年，我过得不快乐，一句：可登大道，生生锁住了我，把我关在笼子里，看不见一点光，看不见希望。每日睁开眼，等着我的，是一重又一重的炼狱，每晚伴我入睡得是彻骨的。我总在想，为什么便便我就要受这样，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他们都默认这是我生下来，就要走的路。”
钟沔神情一震，目光错愕地落在她脸上，她的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像是在将无关紧要的往事。
在钟沔的印象中，师姐总是在笑，他却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这背后的酸楚。
“有次，我实在痛得受不了，就对着一轮月许愿，希望见到太阳，活在太阳底下，我的身边能一样个影子，一直陪着我，保护着我。某天，同那晚一样的月亮下，轩来到了我身边，我就知道，是愿望成真了。
钟沔神情复杂：“师姐，他是卦上语言的那只妖，会要了你的命啊！”
罗殷不语，定定对上钟沔担忧的目光，忽然，嫣然一笑：“一个于黑暗中爬行的人，怎么怕太阳的灼热。”
钟沔急道：“师姐！”
罗殷缓缓站起身，注视着那轮西沉的太阳，柔声道：“小钟沔，我的这条道，死了太多的妖，他们或许也是良善的，却因为一句预言，死了！”
钟沔呆怔了许久，一股无力感从他的四肢包裹住了他的心脏，他的心瞬间凉了。
“师姐也会害怕，也会走不下去。也许，轩能帮我走出另一条路，没有杀戮，和平的路。”
他静静地凝视着女子，金色的余晖打在她的脸庞，她无声地闭上了眼，惬意地享受着黑夜前的最后光辉。
钟沔重重叹了一口长气：“师姐，我不杀他”语气坚定，“也不会让你死。”
罗殷心神一颤，猛地睁开了眼，激动地抱住了钟沔，哑声道：“谢谢！”
钟沔身子僵了一下，没有推开，低声道：“你回了山，一切都会像我说的一样。”
一道冷笑，从怀中挣脱开，紧接着是女子的身影。当时她有多激动，如今她就有多失望，罗殷一直在笑，甚至有些癫狂，钟沔神色早已不淡定，他想要上前，却被罗殷冰冷的眼神震住。
“我原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小钟沔！”
罗殷似笑非笑，丢下这句话，就径直离开了。
钟沔没有挽留，默默地望着红衣黯然地背影，眼眸中闪过苦楚。
夕阳落进了水中，一去不返，黑夜如期而至，带着一片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