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梦散去
烛光轻摇了两下，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床榻上的男子满头大汗，滚滚的汗珠似水，淌过他的眼角。可他的嘴角总含着一抹笑。
凌风上君眸色暗变：“将香烛熄灭。”
伏梨看了眼徐老爷，见他微微点头，才敢伸手掐灭了床头的烛火。
灭掉的一瞬间，一直萦绕在房间内的那股淡淡的异香，也随之消失不见。
徐鸷清面色惊变，苍白的额间突起道道青筋，仿佛条条青蛇疯狂地扭动身子。他的眉头痛苦的结在一起，眼睛半睁半闭，没有一点光亮，嘴里模模糊糊念着“仙子姐姐。”
声音很小，可一连的叫唤，也让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伏梨吓白了脸：“少爷！您清醒一点啊！”
徐老爷没有说话，目光闪动了几下，沉沉地半叹了口气。
凌风上君想也没想，扬掌打在他的背上，徐鸷清只感心口震痛，如一击猛雷打在他身上，忽地，喷出一口黑血，就眼前一黑，又昏死了过去。
凌风上君沉声道：“将这药丸捣成分，兑上清水，让他服下。”
伏梨抹了把脸上的泪，恭敬地进了过来。
直到亲眼看到徐鸷清服下药，脸上有了些许颜色时，凌风上君那眼神中暗藏的担忧才消散开。
等到，眼中的最后一点情绪碾碎，他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冷的看着床上的人。
徐老爷目光一颤，挤出笑颜：“伏梨照顾好少爷。”沉吟片刻，他望着凌风上君，缓声道：“凌风上君，我送你。”
长廊里，高矮两个人影，借着星光，并肩而行。他们的背影看似紧挨在一处，可身子却是十分的疏离，似乎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沉默良久后，徐老爷率先开了口：“我很高兴你能来，还帮鸷儿用一场梦解了心病。”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苦楚：“可你为何就不能，怜悯一下那丫头。你的梦，本不应该拉着她做。”
凌风上君没有说话，自顾得往前走着，步态平稳。
徐老爷黯然叹声：“阿姩，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
凌风上君脚步戛然而止，低头冷笑了一声，猛地转身，目光一凝，隔空伸掌，狠狠掐住了徐老爷的咽喉。
徐老爷没有挣扎，甚至一动不动，执拗地盯着森冷的玄铁面具，仿佛要看透它。
渐渐的他已经喘不上气，满脸通红，双目冲血，爬满了红丝，还隐隐闪着水光。
他狰狞的面孔下，绽生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是一种十分决绝，却又淡然的笑，
凌风上君目光微怔，猛然松开了手，嘶声道：“徐岩水，你.....不要逼我杀你。”
徐老爷狼狈地瘫坐在地上，剧烈咳嗽了起来，许久，才恢复了平静。
他目光温柔得望着，面具下那双强装淡定的眼角，无奈地笑了笑，两鬓的白丝，又沧桑了许多：“你不舍得，不然我早就死了。”
凌风上君冷哼道：“你大可试试！”
徐老爷扶着墙，艰难地站了起来，哑声道：“难道你的心里，只有权力地位，其他什么都没有嘛！”
凌风上君咬牙道：“徐岩水，你不会不知我走到这一步，花了多少心血。谁都不能阻止我，你更不能！”
面具下的冷眸，又寒了几分，凝出的霜针径直刺向徐老爷。
徐老爷身子浑然一震，脸上还残存希翼：“阿姩，园里的花开了。我们也该带鸷儿去赏花了。”
听到这，凌风上君忽然厉声狂笑起来，这人这么多年，竟还是这么的好笑！
在那浑厚的笑声中隐约可以听见一声尖锐的女子音调，一时间雌雄莫辨，格外的诡异，如泣如诉，似笑非笑，仿佛是从地狱深处鬼魅在低吟。
“世上已无阿姩，只有天衡宗掌事凌风上君！”
话落，狂风骤起，长廊里只剩下徐老爷萧条的背影，孤零地留在原地，他无力地依靠着墙面，满眼都是绝望。
徐老爷喃喃道：“阿姩......你骗得了天下的人，可骗不了自己的心。一道道谎言......只会让你越陷越深。”一边说着，一边望向他离去的方向，眼中闪着泪花：“娘子，我们等你回家！”
那阵风，路过了种满山茶的院中，停了下来，无情地吹打着它们的花瓣，不断摇晃着它们的绿腰。
似乎，想把它们碾在泥里，在那里发烂，发臭，从而抹去它们绽放的痕迹。
它们坚持了，却抵不住。于是，落了花瓣，随着风，跟着风，在它的无情中，飞舞，绽放，最后，落回到土里。
等待着下次开花，等待着赏花的人。
解衣查看罗殷伤势时，一股淡淡的，清幽的花香，直冲进贺晓烟的鼻尖，好像是山茶花的香味。
贺晓烟没有多想，低头小心翼翼地脱下罗殷的里衣，忽然，她顿住了动作，惊恐地看了眼昏迷的罗殷。
她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指尖有些发抖，眼里被不可置信沾满，继而一阵心疼席卷了她的心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接着一道可怖的疤痕，在她的皮肤上，开出一条又一条蜿蜒来，像一张交织的大网，笼住了她。
时间冲掉了些疤痕的颜色，却带不走它，它们已经生生烙在了她身上。
若非亲眼所见，她不敢相信，师姐身上有这么多伤痕。
她缓了缓，继续手上的动作，瞥见了在她胸膛正中央，有一块结痂的新肉。
在那黑红的痂上，翻出了些粉嫩的肉，跟周围的肤色不太一样，还带这一阵甜香味，是一开始闻见的山茶香。
贺晓烟心头一震，鬼使神差地覆了下去，顿时，脸色惨白，死死盯着那块地方。
她神情慌张，不停的按压她的胸膛，想要寻找什么，可是每按一次，贺晓烟脸色就白一分。
怎么可能？师姐的心房，一片死寂，没有心跳！
忽然，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掐住了贺晓烟的手腕。
贺晓烟吓得心脏骤跳，慢了半拍，她失声惊呼，蓦地，对上了一双寒眸。
黑白分明的眼珠，凝出了数万根，细小的细针，直直地射向贺晓烟，冷得她打了个寒战。
罗殷阴声道：“你在干什么！”
突来的诘问，和那结满寒霜的黑眸，让贺晓烟脑袋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罗殷迅速穿好衣裳，翻身下了床。
贺晓烟失神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担忧道：“师姐，你的心脏。”
罗殷怔了怔，沉吟道：“不关你的事。”
说罢，她一脸漠然走到门口，打开门时，一道青影一闪而过。
罗殷脚步一顿，眯起了眼，直盯着滴溅在地板上的血，面色阴沉。
是他！那个妖！
她抬起头，凝视着门前的钟沔，厉声道：“钟沔，遇妖为何不杀！”
钟沔板着脸，目光微闪，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这是钟沔从未见过的陌生神情，师姐的眼里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良久，钟沔收回视线，低声道：“那只妖，是轩。”
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