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断情绝爱
徐府内，躺满了白袍的术士，他们个个重伤倒地。
齐力结起的结界，此时，已是满目疮痍。
若不是钟沔，孤身站在阵眼，出手维持。恐怕那条龙头蛇尾的妖兽，就要破界而入了。
玄妙望着苦苦支撑的钟沔，发现他的胳膊上，已经淌出一条红线，染红了他的白袖，可他似乎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见此，玄妙不由心生敬佩，沉吟半刻，他撑起疼痛的身子，踉跄的走到他身边，然后站定，拼命挥出一掌，同他一起守住这结界。
余下的术士，面面相觑，也都纷纷站起。他们目光坚定，竭尽全力打出最后一掌。
一时间，结界瞬间再次凝结，重新焕发出新的生机。
这举动，无疑激怒了界外盘旋的妖兽。它仰天高嚎，那双瘆人的玉石眸，又暗红了一寸，怒愤的龙吟声响彻整个天地，激起层层起浪，风雨骤下。
伏梨被这一惊，失手打翻了床头的水盆，她忙俯身用布巾擦拭。
窗外的风雨愈发猛烈，甚至刮出了呜咽的呼啸，引得人心不安。
屋内的烛台上的火光，不停地摇曳，直到伏梨将灯罩合上，这才停止。
柔和的光圈，才又得以稳稳地照在床头，在那里正躺着一名男子。
他双目紧合，清秀的五官融在光中，苍白的脸上，平添了几丝宁静。
伏梨捏着湿冷的布巾，神态哀伤：“少爷，你怎还不醒啊，伏梨真的害怕了。”
姑娘哽咽的声音，带着一丝啜泣。
徐鸷清神情宁和得躺在床榻上，沉沉地睡着，嘴角抿着一缕笑，像是在做一场美梦。
一场让他甘愿沉溺，不愿清醒的醉梦。
伏梨硬生生叹了一口长气，落下了几行清泪，打在被褥上，一片湿润。
少爷是在灯花游那天病的，那天，少爷很晚的时候才回来，他满身泥泞，不知道是跌了多少跤，把他的满眼欢喜，都摔完了，只有一片灰冷。
接着，他就病倒了，口中直念着罗姑娘的名字，眼角的泪是怎么也擦不玩。
药师说，是心病。
“轰”的一声，伏梨的思绪被猛然打断，她惊慌地扭头往窗外望去。
俯冲而下的妖兽，挥出蛇尾，猛砸在结界之上，灯光火石间，发出刺目的光亮，结界轰然破碎。
众人被巨大的红浪掀翻在地，身子犹如被碾压一般，苦苦挣扎了一番，怎么也起不来。
钟沔狼狈地连连退了几步，借剑力才勉强站定，突然，目光一沉，一个箭步，飞身而上，用剑生生挡下了它尖锐非常的獠牙。
两相碰撞之下，剑身猛地一震，炸开重重剑影，伴随着一道低沉的龙吟。
钟沔身上割满了血痕，唇边隐约露出一点血迹。他的剑却丝毫不见退，直逼道：“轩，你到底在干什么！”
妖兽目光闪过痛楚，直直的对上钟沔疑惑的眼眸，忽然，一道传声在他脑中响起：罗殷出事了，被抓进了这里。
钟沔明显一怔，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这话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可，能叫轩显出真身，这般疯魔的也只能是因为师姐了。
轩来不急再解释，一个晃身把钟沔甩到了地上。
勉强站起的妙玄，挥动拂尘，合目念动口诀，目光一凝，手中的拂尘瞬间变成一根长鞭，时而蜷缩，时而伸展，突然，一把困住了飞身而入的蛇尾。
轩冷冷扭头，红玉般嫣红的玉石眼，泛着灼灼火光，里面的杀意震慑住了玄妙。
他心头一跳，屏住了呼吸。
妙玄没法退，他答应了徐老爷，要将这妖兽拖上一炷香时间，如今，还差一点。
想到着，他猛地往前收力，可他的力量根本困不住它，两人实力相差甚远。
其实，他知道，以这个妖的实力，要杀他们根本易如反掌，但它似乎不愿杀生。
可现在，它红眸中森冷的杀意，让玄妙已经有些慌神了。
正当他想时，眼前的妖兽张开了大口，里面的獠牙尖锐如锋，还泛着森森寒光，此时，正直逼向自己。
妙玄瞪大了双眼，僵在原地，倒吸一口凉气，脑袋空白的他，全然忘记做何反应。
“锵”一把素白的长剑飞身而来，不偏不倚正落在了他脚下，挡住了紧逼的危险。
玄妙长舒一口气，抬眸见，蓦然发现，那妖兽的红眸半颤了一下。
他不禁垂眸，细细打量起了这柄剑来。这剑，好生令他熟悉，可妙玄这脑子，在此刻实在是想不起来。
冷不丁响起了一道焦急的声音：“师姐！”
这一叫才让玄妙记了起来，这是罗姑娘的剑。
钟沔望着突然出现的罗殷，心中大撼。
只见她浑身湿透，红色的衣裙不知被什么染成了黑色，衣摆下还一直滴答着黑水。
她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环视着他们，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又化成人身的轩身上。
钟沔久久收不回目光，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姐，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轩直望着罗殷，半是惊，半是喜，余下的九分全是心疼与懊悔。
她发根下滴落的黑水珠，落在她苍白的腮上，颤抖着，然后落下，刺得轩眼睛通红。
他心中百感翻腾，加上忽然强收的妖气，猛地，心中巨痛，一股腥涩的血，直淌出轩的嘴角。
玄妙目光震惊，先前他们费劲心力，却伤不到它分毫，如今却......
轩定定凝望着，朝他步步走来的女子，眼中，嘴里全都生起了笑，一种失而复得、劫后余生的笑。
轩强忍情绪，往前越了一步，半探着伸出手：“你......可好？”
这一刻，风停，雨止。唯听问询声，颤颤不止。
罗殷停下了脚步，忽视了他的手，冷冷审视着他，没有带一丝情绪：“你是妖。”
此言一出，轩目光呆滞，僵在半空的手，仿佛深秋的落叶，失去了生机，无力的坠落了下来。
她明明正望着他，可是，那双极为明亮的眸子，此时，却暗淡了。
轩不可置信的踉跄了一步，神情哀伤，不死心地同她再次对视，妄图在她一片陌生的眼眸中，寻找到他的身影。可是，什么都没有。
明明，明明先前，先前，那里，已经有了一个他啊。
可是被他弄丢了。
钟沔也怔住了，他发现，师姐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
就在这错愕间，钟沔无意瞥间了罗殷的胸膛。
那里的颜色格外的暗些，似乎正流着血，只是被这黑汁掩盖住了，所以看不真切。
黑汁，钟沔面色骤沉，一个恐怖的想法在他脑中想起。
传说，世上有一种能让人断情的绝尘水。其水，色黑，气苦。欲用此水，需将其心挖掉，再泡进水中，若其忍受腐肉糜骨之痛，再等生出新肉，就可消情绝爱。
可此法，凶险异常，行此法者多数皆是于中途毙命。只因，此痛非常人难忍，能受下的人少之又少！
难道师姐，被人剜心，泡了绝尘水嘛！
须臾间，这个想法得到了验证。钟沔心头一震，吃惊地望着女子手中的素剑。
它正直直地，毫不留情地，插进轩的心口。
轩静静笑着，毫不在意，柔和的目光还停在女子的脸上，深深地凝望着她，带着丝贪婪，仿佛要把她的脸，刻在心头。
罗殷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
为什么他的目光，还会这么温柔又忧伤！
罗殷迟疑了，握剑的掌心，忽然一痛，上面未凝结的血痕，晕出了血珠。
罗殷没有松手，若是，她肯放开手，就会发现一个轩字。
在那里，一笔一划间，都是她的爱，在爱意要被遗忘时，她拼命留下了他的痕迹。
独属于，他的痕迹。
罗殷感觉有些窒息，慌乱地避开了轩视线。
她的手掌因用力而暴起青筋，可明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却是怎么也再刺不深一寸。
“遇妖必杀！”
“不能杀他！”
她吃痛地捂住脑袋，神情痛苦，两股念头僵持不下，不断在吞噬罗殷的意识，仿佛要把她撕碎。
钟沔悄无声息地走来罗殷身后，干净果断地点了她的几处穴道。
轩目光闪动，飞速接起昏迷的罗殷，皱眉看着神情凝重的钟沔。
良久，钟沔咬牙道：“先离开。”
与此同时，在角落里，一直旁观的两人走了出来。
徐老爷若有所思地望了眼罗殷，叹道：“凌风上君，对这丫头，你未免太狠了。”
那人淡然：“要成为趁手的剑，早该让她断情绝爱。”
徐老爷神情复杂的望了他一眼，隔着一层面具，他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
凌风上君扫了眼遍体鳞伤的妙玄等人，目光冷了几分：“也该去看看，那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