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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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是谁

“掌事,钟沔师兄求见!”

元明殿内,守门的弟子诚惶诚恐地弯曲着腰,又重复了一遍嘴里的话。

高台之上,尊置着一座由千年银铁打造的椅座,锃白的色调若锋利的寒光,四方椅柱上都刻有梵文,走势弯曲处如灵动的蛇形,圆满出似满月泄辉,棱角处若刀锋冷峻,椅背上无雕无纹,平整下压抑着无声的沉重。

凌风慵懒的坐在椅上,右手的食指的第二节关节自然弯曲,接着用指骨按在戴着玄铁面具的额间,面具之下是假寐的眼。

他没有说话,左手的指腹来回敲打着,“哒、哒、哒”的声音,在沉寂的大殿里陡然响起,一下接着一下。

与此同时,远在天衡宗山下,数百里外的金陵徐府,也陡然间响起了“咚咚咚”的声音。

是一阵大力急促的击门声。

漆好金丝花纹的楠木门被震得哐哐作响,上面的山茶花纹在不停的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似的。

直到,等来了“咯吱——”的开门声,门外的人才打住了手,门上晃动不止的花纹也逐渐停了下来。

徐福站在半开的门内,目光不动声色地向下扫视了一圈,眼前这名头簪玉青色镂空发冠,身穿儒白色衣袍,目慈眉舒,留着一把黑长胡须的中年男子。

他单手背在身后,身骨清瘦,颇有些隐士高人之资,卓尔不群之态。

“敢问,先生为叩门?”徐福心中有了一番计量,眼中的警惕越来越浓。

紫须长老装作不见,笑着开口:“我从燎嵍山来,特来拜见徐老爷。此举多有冒犯,请见谅。烦劳您通传一声。”

徐福没有说话,神眼里多了几分审视,沉吟片刻,满脸正色道:“先生姓名。”

“紫须。”

听到这,徐福脸色一惊,稳重的五官上跑出了些错愕,他忙敛神:“先生请稍等。”

紫须长老微颔首,“多谢。”

说完,他默然地转过身子,望着街道来往的人群,静静等在府门前。

徐福不由多看了一眼,门外那人的背影,眉头紧蹙,神情凝重。

若来人真的是天衡宗三大长老中的紫须长老,那怕是要出事了。

想到这,徐福迈出沉重又急速的步子,径直往里走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前去通报的人,终于回来了。

“紫须长老,老爷有请!”

“钟沔师兄,掌门有请!”

紫须长老听音转身,儒雅一笑,仍是单背手,胯长步,迈高槛,挺腰正气的进了徐府。

须臾,他静静止步,身下的衣摆,戛然而停,轻轻的余荡,在静谧的元明殿中,有些不安。

“为何是你一人,钟沔。”高台上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诘问。

钟沔缄默不语,目光灼灼的盯着高座上的凌风,他单手撑头,倚侧着闲散的身子,冰冷的面具封住了他的情绪。

凌风睁开了轻合的眼珠:“嗯?”

漆黑的瞳孔里沉睡的黑蛇被沉默惊醒,亮出的獠牙毫不客气地朝钟沔射去。

钟沔没有闪躲,定定地迎上,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坚定,“师尊,我想问一个答案!”

“呵。”

凌风沉闷一笑,也没有去计较钟沔没有答的问题,反而前倾身子,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神色郑重的钟沔,说:“哦,问来听听。”

“师尊,你是否就是当年的肃清宗掌门已故之女,江素姩!”

“啪嗒”

慌乱,尖锐的瓷碎声在地上摔了出来。

茶壶四分五裂,满地都是茶水,不仅淌过了徐老爷的靴,也溅污了紫须长老的衣袍。

徐老爷生硬的收回失神的手,瞳孔被突如其来的刺激震得不断猛缩,流露出的慌乱席卷了煞白的面孔,他唇峰上下碰打:“你,你.....”

他的脑子所连成的唯一的句子,就是紫须刚刚说出的话:“你妻江素姩未死,现为天衡宗掌事,凌风上君。”

紫须长老眸光微动,仿佛要穿透人心,“徐老爷知道。”语气笃定。

徐老爷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脚步有些踉跄,直到将发凉的背,靠到檀木桌的桌沿才勉强站稳。

他别过头,局促的目光,时而往左,忽而往右,间或往下,就是不愿朝中间看去。

紫须长老见此,摇了摇头,叹声道:“徐老爷既已早知晓,为何不言,助纣为虐。”

徐老爷喘回了一口气,无声中伸直了脊柱,冷冷道:“紫须,你又怎知我没有劝。”

“你既不愿看她深陷迷途,不若随我回山一同规劝。

“我看你规劝是假,想借我之口,想让世人看清阿姩的面目吧!”

徐老爷眉心一蹙,眼眶眯起,“紫须你找错人了!”

紫须长老低头浅笑,半响才抬起头,言辞郑重:“听闻,徐老爷也曾做过游侠,想必也许过海晏河清的愿望。如今,人妖仇恨绵绵,难得安日。而这僵局牵扯了太多私人仇怨,死了许多无辜之妖,无辜之人。只是因为江素姩的私心......这不公平。”

一时间,谁也没有在开口,凝重的氛围无声无息地压在了彼此中间。

而钟沔在这一片死寂中,等来了他的回答。

“是。”

钟沔心跳陡然空了一拍,眼神还是被不可置信再次吞噬,失焦的眼珠仍执拗得盯着高台上的铁面人。

“不是。”面具下又传出声音。

凌风目光如凌迟般一片又一片的落在钟沔的脸上,锋利的视线毫不吝啬地露出快感。

钟沔脸色被这两句回答冲洗得红一块,青一片,显得十分斑驳,脸也被弄得紧绷。

“你心中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凌风站起身子,不在意地淡淡开口。

钟沔昂首望着凌风,什么也看不清,此时,他的眼中好像蒙上了一层纱

他想听到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到这,钟沔凄凉一笑,坠下了眼眸。

答案早就在那里,只是他......

凌风睨了眼钟沔手中攥紧的衣袖,轻笑了一声,抬手摩挲了下冰冷的额头。

“钟沔,你既然带剑而来,何必要个问答案。”蓦地,凌风挥掌,疾风冲下,钟沔腰间的青囊剑开始躁动不安,忽而,径直飞起。

钟沔来不及反应,随剑而动,长臂一展,果断抓出了剑柄,剑身浑然一震,打出亮光,他的眼中亦是一片清明。

凌风余光中闪过一丝欣慰,是那残存的师徒情意。

“你知道嘛,钟沔。有时我也会想,我是谁。”凌风仰首,居高临下睥睨,眸底铺满寂寥。

钟沔握着剑柄,沉默不语。

凌风若有所思的抬起头,轻蔑一笑,思考般地挪动了步子“是江素姩嘛,可是她早在十年前死了。”他停了下来,面具上冒着寒气,“凌风也不是我,他没有我的过去,也没有未来。”

忽然,他一个闪身,如鬼魅般逼近钟沔,厉声质问:“所以,你说我是谁!”

“是师尊!”钟沔坚定开口。

戴着玄铁面具的人,定在了原地,头错愕似的歪了起来,约莫有几秒时间,他转下眼眸眸,低耸着双肩。

肩峰颠簸起伏,“呵呵呵”的尖笑从颤动中抖出,慢慢变成了“哈哈哈”的大笑。

音调变换不断,从先冒出的女子“呵笑”,到接下来的男子“哈笑”,一切是听起来,都是十分的诡异。

钟沔听着面具下人的狂笑,目光暗淡,喃喃唤道:“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