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青囊断
“如今,不是了”
话落,长拂尘如疾风般毫无预兆地打在青囊剑上。
大殿中,赫然一声实响。
霎时间,剑身颤如抖,剑气萧如嚎,剑光青如虹,剑鸣若嚎,声声不止。
钟沔目光骤惊,上瞟了眼身前冷漠收回拂尘的凌风,即刻,眼神下移,想要稳住手中的青囊剑。
可无论他如何使力,甚至手骨泛白,都没能稳住它。
原地不断踌躇的剑,猛地,揭地而起,失控的剑锋直怼钟沔的眉心。
漆黑的瞳孔中淬进雪白的杀意,千钧一发之际,钟沔敏捷侧转腰身,剑光擦衣飞过,撩开惊险。
回腰间,青囊剑剑回峰转,密如暴雨般的攻击,趁势朝钟沔扑来。
一人,一剑,是密不通风的刀光剑影,是狠不下心的迂回避让。
坐回椅座的凌风,慵闲得交叉着腿,眼神冷淡,居高临下的睨着台下与青囊剑纠缠不分的白衣。
铁面下的眼底,是一片荒芜,除了冷寂,就只有眼前的缭乱剑影。
忽然,剑停在了空中,被乍起青脉的手狠狠地钳住。
红血从薄白的剑刃下淌出,淋淋的血串印红了钟沔的瞳孔。
沾上鲜血的剑似乎更加癫狂,微红的剑尖又咄近了一分。
钟沔盯了眼凌风,眸光一沉,失血的唇痛嚎道:“师尊!”
“咔嚓——”
嚎声未绝,剑断声随起。
在青囊断时,钟沔僵持的脊梁也似乎被断了,颓废无力的弯曲着,脸上,胸上都溅上了血。
他丧下头,木然的望着被他折断的青囊剑。
“钟沔,此剑唤青囊。为师愿你能以囊背青云,破万里长空,前路坦荡!”
钟沔无力的合上双目,卸走掌力,两截断剑,轰然坠地。
残鸣两声,似悼似哀。
凌风眼神泛寒,凝视着台下带血的白衣男子,来回摩挲着拂尘柄。
突然,凌风眼神一眯,手中的拂尘伺机而出。
尘丝细长,宛如寒剑,毫不客气地刺向钟沔。
他退时它进,他进时它守,他右时它右,他左时它左。
一招一式皆尽在执拂尘者之手,轻易洞察,甚至预判了钟沔的行动。
钟沔惨白的脸上已逼出了淋淋汗珠,他的身上布满了血痕,脚步也没有先前迅速,敏捷。
能避开的攻击,逐渐减少,他身上的血痕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钟沔面容麻木的望着台上的人,他的眼珠十分混杂,掺杂着痛苦。
没有想到昔日师尊教下的招式,如今竟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他心灰意冷地停了下来,强撑着狼狈,眼神中全是无畏,一动不动,坚定地直立,毫无斗意。
原本如电般疾冲来的丝,戛然停在距离钟沔的毫米处。
“钟沔,你可后悔!”
台上,传来了一句飘渺的声音,浑浊不清。
钟沔不语,淡泊一笑。
后悔什么,后悔来这求一个早已知晓的答案。
还是后悔,认了他为师傅。
钟沔沉沉望着凌风,拖开沉重的脚,退下了一步,搭手,屈膝,重重跪地,咽声道:“钟沔从不悔!”
面具下的眼神窜过一丝惊讶,难以察觉,若海中波痕。
他定定的磕下一个响头,眸光清明:“望师尊莫要失了自我,深陷泥沼。”
再一个响头,声音坚定:“善恶人间,妖亦有道,望师尊莫要逆天而行,徒增业障。”
第三个响头,久久不起:“请师尊,回头是岸,钟沔愿同师尊偿还罪孽,洗尽污血!”
一下,两下,三下,不多也不少,整整三响头。
一句,两句,三句,不偏也不倚,历历三句话。
台上的人,隔得太远,脸上的面具遮得太深,能感受到的唯有一道幽长的视线。
凌风半凝着台下的人,钟沔适时抬起头,额间的血从眉骨滑过,眉下的目光诚挚,不可撼动。
看到这凌风笑了笑,深陷的双眼中满是斑驳血色的跪地白影,“当真是感人肺腑之言!”
言辞中是赤裸的讥俏。
可惜,他现在是人非人,是妖非妖,这些话,与他再无意义。
凌风飞身而下,反拿拂尘,用冰冷的尘柄托起钟沔下颚,眼神慵倦,身姿高傲,一字一句:“我没有错,错的是妖,是轩辕柔摩!”
钟沔眸光闪烁,一时间,发觉面具下的师傅,他其实不了解。
顶在颚下的手柄开始下移,扼住了钟沔的咽喉。
凌风停下了动作,冷声道:“我本不想杀你,可是你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
说着,凌风煞为怜惜地用手摸了摸脖子,然后狠绝地扬掌。
顿时,掌中蓄起浓厚的妖力,作势就要往钟沔头顶劈下。
钟沔浅薄一笑,惨白俊逸的脸庞中破出了归宁般的平静。
入山以来,涓涓师恩,谆谆教诲,如水长流,使他日夜铭记。
师姐身死,善妖避世,人妖之乱也皆是历历在目,不敢忘却。
一面是恩,一面是情,取舍下,如何不泣血。
这条路,从来没有选择,只有死局。一场为他量身定制的死局,他能做的,便只有如此。
也算是,不负。
他闭上了眸,跪姿庄严,神情如壁上画般清淡。
殿外,一道红影惊掠,落地枫叶被猛然带起,追足下风痕。
此红风起自流苏,沿东来,越百水,跨百林,耗尽数时,才登上燎嵍山,来到这殿前。
“嘭!”
门被轰然冲破,随风闯进的还有一柄长素剑。
闪闪寒光,震人眼眸,它携着凌冽狂风,直穿凌风举起的手掌。
突然其来的,令人防不胜防。
凌风惊愕的望着左手,上面留下了一个窟窿,依稀可见深深白骨。
窟窿里不断的涌出翠青粘稠的汁水,散发着浓厚的血腥气。
钟沔睁开了眸子,视线落在那柄素剑时,不可置信般得晃动了许久,抖落出了激动,喜悦......
他认出了这柄剑。
凌风甩了甩手,掌心的可怖的窟窿,瞬间被一根根青绿的藤条编织起来,结好时,上面快速长满了皮肉。
凌风灵巧地转动手指,目光却一动不动的盯着损坏的门槛,眼中漂浮着锐利的危险。
须臾,一双红鞋,堂皇地迈过了门槛,迎风簌簌作响的衣裙,盖住了脚下的残破。
她背逆着光,素雅的面容镀上了黄晕,朦胧飘渺。
那双独属于她的眼眸,却是十分明亮,清楚,焕发着新生的荣光。
钟沔艰难起身,呆望着从门外来的,步步铿锵的红衣女子,颤声道:“师姐!”
红衣女子,歪着头,灿然一笑,眸光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