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诱饵
万莛芳站在船头望着月亮,今天是个好天,万里无云万里天,不过身边的水手却提醒他,这样万里无云的天反而可能在午夜时分产生变化,万莛芳未在海边常驻,听到这些话便颔首认同,虚心请教水手对天气的预测根据。
他又想起自己离开渔家村之前,自己、严魁殊与白玓瓅之间发生过一场简短的交谈,万莛芳本意是让严魁殊将白玓瓅送走,自己在此官府派来的人解决后续事宜,但是严魁殊在勘察了周边之后告知万莛芳假扮官府的人还在村落周围留了眼睛监视,如果贸然出村,可能会导致追杀,甚至村中百姓也会遭受无妄之灾。如果只是联合庹眉间、官府之人坚守此处,现在也并不清楚对方会派出多少人以及何时会进攻,存在诸多变数,即便有严魁殊坐镇,最终伤亡也无法预计……
这两个方法都是以保护白玓瓅为先,但是身为事件中心的白玓瓅却在两人讨论时一直保持沉默,万莛芳发现他似乎也有自己的看法,于是询问他的意见。
白玓瓅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想留下。”
严魁殊以为白玓瓅是想留下组织全村对敌,但万莛芳却拦住了预备去找庹眉间的严魁殊。
“你先听听他的想法。”说罢两人将注意力集中在白玓瓅身上。
“我想作为诱饵留在此处。”白玓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严魁殊眼神诧异,随即与万莛芳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察觉万莛芳似乎早已猜出了白玓瓅的想法,只是点点头示意严魁殊与自己一起聆听白玓瓅的看法。
“我……不是想送死或者轻视绑架者的能力,只不过……我需要知道他们是谁,为何会这么快得知我从青莲台漂流至此以及他们的目标究竟是谁……两位既然是父亲邀请来此的长辈,我便不会隐瞒。在过去几年之间每年母亲会回琳琅一两次,但今年为了三国结盟之事,母亲多次折返琳琅与云来之间,上半年已经出现三次刺杀……这三次刺杀都是在青莲台之外,加上……我这次也是因为某件事被动离开青莲台,对方竟然借由官府耳目妄图截杀,那么即便回去也不安全,既然对方没有直接杀我的意图,那就代表有机会接近事件的中心,不如趁此机会搞清楚幕后指使究竟是谁,也好过被动防备,一劳永逸。”白玓瓅提出自己的看法,严魁殊听罢皱着眉想说什么,却被万莛芳抬手拦住。
“你可曾想过你可能被抓,对方要利用你就范可能会以村民为人质,与你相关的人可能会因为你一时的任性死在这里?”万莛芳并未因为自己比对方年长很多而以长者的威势逼迫,而是将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铺陈在他面前,但却并未言明现下自己和严魁殊便是与此相关最紧密的人。
万莛芳并非要说服他,而是要让他在抉择之前,明晰可能付出的代价。
“没有人会因我而死,他们想要活着的我,既然如此,我的命便是最有价值的筹码。”白玓瓅轻松一笑,倒是有些狐狸一般的狡黠。
严魁殊眉头微微舒展,但仍旧对这种鲁莽到几乎献祭生命的行为理解不能,本想提出异议,却又被万莛芳打断了:“你现在说起来似乎很容易……但生死关头迸发出的求生本能也不是你能想象出来的,以此下注作赌还是太冒险了。”
白玓瓅顿了一下,摸了摸耳后拿出了一枚插在发丝中的鱼刺。
“这是……”
“翠鳞鳗的骨头,上面沾着翠鳞鳗的胆汁。我出生于海岛,清楚这种鱼胆汁的毒性。”
看到那枚小小的尖刺,万莛芳与严魁殊一径沉默,即便两个人都不出身海边,但也知道鱼胆含有剧毒。
听到这儿严魁殊的眉头锁得更紧,万莛芳沉默片刻,从袖袋里摸出一颗药丸递给白玓瓅。
“这是我从辛大夫那里讨来的,能够致幻,借此吐真。你若真的能擒住其中一人,倒是真的可以借机讯问。”万莛芳说罢,就见白玓瓅将那颗药丸捻了一下便消失在袖口。
“多谢万先生。”
“他们已经失手一次,吃过一次暗亏,若要造成优势必会选择以人数压制。”严魁殊已经清楚两人必然要试试这个计划,因此并未多加阻拦,而是说出来自己的推断,先前自己也告知了万莛芳周围有对方留下的眼线,如果要送白玓瓅走必然会打草惊蛇。
“看来还是要把车拆了,本来想着这一路追击者没用上,最后还能留个念想。不过既然熙攘就在咫尺之内,阿捻应该也不会怪罪咱们不珍惜她的成果吧?”万莛芳始终保持着温文儒雅的笑意,严魁殊叹口气仿佛在说只能如此,白玓瓅虽不知道这辆马车究竟有什么特别,但是两人在自己处于生死边缘时能给出那样起死回生的神药,再拿出什么奇怪的武器也不会让人奇怪,白玓瓅反而更在意丝毫没有武功的万莛芳要做何准备。
“我就去别的地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不过……”万莛芳挪动目光,白玓瓅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正在劈柴的墨砚:“你要去说服他。”
白玓瓅唇角微微扬起,抬起下巴问:“万先生,这算先生留给我的课业吗?”
万莛芳倒不惊讶,严魁殊虽然微微诧异却也并未表露出来。
“白云逸说起过我们的来意?”
“未曾,父亲只提过有两位爷爷的故交会来琳琅教我,至于长相、姓名还有籍贯都未提及。”
“你倒是乖觉。”
“若不乖我爹也不必一直发愁找合适的先生教我了。”
“我们来此可不单单是为了教你。”
“那是自然,在云来岛我是少岛主,在琳琅我也顶多是个公子罢了,唯一一点不同大概只有……国主稍宠我一点。”白玓瓅倒是毫不避讳,这些揣度让严魁殊微微皱眉,即便刚刚确实动容于他以身为筹的选择,他本就更喜欢踏实且更有勇气的人,白玓瓅明显非常聪明,但是这种聪明也让严魁殊察觉到他未来市侩的可能性,相比过于聪颖早慧的白玓瓅,他更加中意墨砚这样少言寡语但又诚恳踏实的性格,思及此反而有些担忧面前的少年在精神上会欺负那个比他更高更壮更黑的少年,因此补了一句:“别太狠。”
“严师父,你这样我就难过了,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那块黑石头可明显比我抗揍啊。”白玓瓅故作受伤。
严魁殊这个年纪肯定不会翻白眼,但还是有些无语,听到这句话看了万莛芳一眼,反而万莛芳嗤笑一声:“我可没欺负过你。”严魁殊看着面前的万莛芳,又看看白玓瓅,突然想起当年的自己与万莛芳,恰如面前的墨砚与白玓瓅。
他沉默片刻,只是对白玓瓅说:“如实相告,不要瞒着他。”
白玓瓅还挂在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严魁殊看出他想说个谎话将墨砚支开的意图,虽然不是指责自己的做法,却也明显不认可这种欺瞒。
“若是在此处说谎,不论之后结果如何,你与他之间都会有嫌隙。”万莛芳帮故友补充了他并未说完的意图,白玓瓅这才了然的点点头,这才理解对方不仅是为差点被自己骗到的墨砚鸣不平,而是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考虑,即便时间并不长但他还是注意到两个少年之间的接触,作为长者他更希望两人珍惜这难能可贵的缘分。
“是。”白玓瓅微微点点头,也猜出对方似乎也很在意墨砚这个人,在乎在思量游说墨砚的说辞。
回忆到这里,突然有水手出身呼唤:“万先生,你说的渔家村,是不是就是哪儿?”水手一边问一遍递上千里镜,万莛芳接过往水手所指的方向望去,远远地能看到一个顶端极亮的建筑,隐隐有楼宇的轮廓。
“就是此处了,准备登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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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肢的麻痹只在一瞬之间,刺骨寒意袭来导致身体在刹那间失去控制,青年脚软地跌坐在地板上,由于刚才白玓瓅厉声尖叫,显得跌坐的声响更加微弱,此时他才反应过来对方的用意,正准备出声提醒楼下的同伙,却在张嘴之时被喂进一枚药丸,他这发现白玓瓅手上的那只手并不是自己的手臂,而是不知何时换成一条死鱼,只不过是被冰冻成手的形状,刚才白玓瓅只是拿着这条鱼将手臂藏在衣襟之间,只不过是自己下意识就以为那是他的手罢了。
正惊讶于十几岁孩子的心思深沉,药丸已经入口,随即化成水流入咽喉,本就麻痹的四肢瞬间变得酸软,眼前的少年站起身,身影在光照下像一个缓缓站起的巨人,黑影充斥在整层楼阁之中。
白玓瓅起身后先是从角落翻出绳索先将对方绑起来,又将明瓦安回去,接着又在明瓦前点起了灯,这栋小楼除了作为碉楼之外的另一个用途就是引路灯塔,既然万莛芳会带着援军回来,那就要做好引路的准备。
他手脚极快,做完这些便立马回到青年面前,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问:“你们是从何处得知我在此处的?我母亲被刺杀是否和你们有关?你们幕后之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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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真正接近了老者之后才逐渐察觉不对,尤其是对方种了自己三拳之后却全无损伤,甚至自己地拳头隔着指虎都微微发疼,对方却毫无所觉一般,除了动作越来越慢之外并没有任何变化。
起初,他以为这是对方在以自己地炁韵化解自己对每一拳带来的疼痛与内伤,但逐渐发现并非如此,老者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每一拳从对方的表情看都像是在轻掸身上的灰尘……中年人不由得诧异,却已骑虎难下,只能一步步更加逼近,逐步加重拳头的力道,老者不但神情轻松,有几拳甚至是故意接下,两个人对招老者不止全然没有刚才被击中时吃疼的样子,甚至显得有些过于游刃有余,在与中年人过招时还能抽空收拾了周边离得近的几个手下。
待到中年人注意到屋内只剩下自己和老者,剩下的人不是躺在屋子里疼得起不了身,便是在屋外已经被炸的没了气息,中年人心思流转,也顾不上上楼去捉白玓瓅的青年,且战且退想要借机逃出去,老者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率先闪身堵住了通往门口的路。
中年人这才意识到……之前不敌与示弱不过是对方刻意制造的假象,现下对方准备收网生擒自己,想到这中年人大喝一声,运起炁韵又攻上去,只是此时已非彼时,老者如同逮住耗子的猫一般将中年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攻击速度分明没有任何变化,劲道却逐渐增加,中年人一开始只觉得面对老者是面对一块坚硬的岩石,此时老者已经像一座不可攀登的高山,立壁千仞,只可仰望。
自知如此下去也是虚耗,逃脱无望之间中年人舌尖微动,还能感受到藏在牙齿后面的一颗毒药,只是他知道还未到时候,还想再搏一搏。被老者以枪杆抽得后退几步,中年人将所有炁韵凝结于双掌之上,老者注意到中年人神情中带着些许以命相搏的意味,并未靠近,而是停在中年人一臂开外之处,静待中年人的行动。
只见中年人大喝一声冲过来,老者横枪阻挡,却见一阵烟雾炸裂在面前,老者从手腕上处抽出布巾倒上药水蒙住口鼻,依旧停在远处防止对方偷袭,之后只听一声巨响,等到烟雾散去老者才发现中年人将劲力全用在破墙之上,烟雾只是障眼法,想借此换得一线生机。
老者抬起手,扇了扇的烟雾,确定无毒之后才从中年人撞破的孔洞中缓步走出来,此时中年人已经跑到三十丈开外,严魁殊皱皱眉,一整晚总算是有点烦心的表情:“这个距离,不能保证留活口……罢了,楼上那个应该还活着。”想着便踏前两步将长枪投出去。
中年人听见身后利器破空的声响,回身抽刀想阻挡,刀已经横在身前却被生生穿过,中年人还震惊于枪尖的力道,再准备出手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长枪自胸前硬生生穿过去,将他钉在原地,他身形往后倒又被长枪支住,像一个外倒在田地之间的诡异稻草人。
老者缓缓走过来,确认已死的尸体,将他不能瞑目的双眼合上,这才拔除自己的长枪,却一声惨叫传过来。声音的来处并非碉楼,而是从碉楼向村中往来的方向,老者看了一眼碉楼又看了看村中,最终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