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汇聚
在严魁殊御敌、辛若谷为庄爻吸出毒液时,墨砚一直在警戒周围,沿海气候变化无常,上半夜还是晴空万里皓月当空,现在却又有乌云遮月,眼看着即将落雨,墨砚怕周围还有人偷袭,一直关注周围,知道确认周边的黑衣人都在与严魁殊对战才放下心来,一松劲却发现本该重伤在树下的那个纹面女子竟然不见踪影。墨砚凭借极佳的目力望见她正在往跌跌撞撞地往碉楼跑,手上……拿着一个粗壮的竹筒,墨砚见过那种东西,逢年过节船主或者庹叔会买来燃放的烟花,船主说也可以当作传信或者……支援信号……
一个联想印进墨砚心头,他来不及告知其他人,双脚先于思考就已经飞奔出去。
黑衣女子一路狂奔,内脏由于刚才的重击已经受了重伤,此时她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只能带着最后的信号弹一路狂奔,到了碉楼下面满地焦尸,甚至飘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肉味,地上有些没死的也是缺胳膊断腿,血水流淌在炸出的坑洞之中,显得像一幅诡异的地狱绘卷。
女子顾不得地上的死尸,拿刀在手腕上划开一个口子,血滴在地上,却如同一尾赤链蛇一般攀爬上碉楼外墙,女子抬头望向唯一亮着的三层,她放下手中的竹筒,掏出火折子准备点燃上面的引线。
“住手!”忽然爆发的喊声打断了女子的行动,仰头看见不远手持锚刀的金眼少年,只是挑了挑眉,又咳嗽一声,呕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嘴唇,加上有些渗人的纹面,让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张大了血盆大口的蟒蛇,墨砚有些动容,对方经历过刚才与庄爻一战已经命不久矣,自己现下做什么都像是乘人之危。
女子并未理会他,在墨砚“等等”的喊声中烟花于黑暗中绽放,绿色的烟花如同夜幕上的诡异裂痕。
黑暗中无数攒动的人影在烟花的映照中开始行进,村子周围的草丛、岸边岩壁阴暗中、藏在远处岩洞里的船只中,那些人收到了信号,开始压缩包围圈。
墨砚看着绽开的烟花愣了一会儿,再回头时面前的女人已经消失,像是从未出现一般隐没于黑暗之中,墨砚微微一怔,看着碉楼三层明瓦之后若隐若现的人影,冲进厨房,大力挪开装满水的水缸,在下面有一道潜藏的木门,下面是一处极深的地窖,深处藏着船主他们在海上除了海货之外的收获,墨砚却不是要下地窖,而是拖出了里面的梯子,扛着梯子出了厨房,将梯子架上外墙便开始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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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藏在附近海边岩洞中的船只在烟花绽放之后缓缓驶出,他们本来只是作为支援,出发前门主已经叮嘱过主导的三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但是既然已经点燃了烟花,那必然是遭遇了埋伏或者强敌,此时只能以人海战术困住他们要掳走的那个人才行。
三艘大船缓缓逼近渔村,船长正准备下令登陆,却听见水手来报后方发现有非己方的五条大船也在向着这座小渔村行进,船长一时之间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却见五条船已经将自己的三条船围在中间,限制了船只继续靠近渔村,船长不敢贸然动手。
另一边在远岫港的船上,万莛芳安排了船上几个潜水好手:“你们从船另一侧下水,锯掉这三艘船上的舵叶,这样这三艘船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待人都派下去,万莛芳又坐在甲板上摆好的椅子,却不看向对面一水之隔的三艘船,而是仰头望天。一旁飞鸽信局的掌柜作陪,不免有些疑惑:“先生现在这胶着之势,晚些是不是要打起来?”
“不会打起来,待那几个人拆了舵叶,咱们就直接登岸,那些人没有大船,他们近不了岸边。”万莛芳不慌不忙,掌柜似乎窥见了一些,也仰头看天,毕竟在海边日久,也觉察出天气即将变化,这样的天气小船不消一会便满仓雨水,确实无法靠岸边。
“现下只希望村里还支持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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庹眉间陪着几名狱卒前往旧谷仓前万莛芳给了自己一封书信,只交代他狱卒们离开前要看完,待到狱卒们押解海寇时他才抽空打开了信封,一封是交给许牢头的,希望许牢头将村民也假扮成犯人一并带离村子,一封是给庹眉间的,交代他前往熙攘码头将白玓瓅在此的消息告知有云纹船帆的水手。
庹眉间几乎立刻意识到事情背后牵涉众多,能从官府套出消息企图绑架白玓瓅,对方确实不能将其中关节对自己完全言明,而是让自己带离村民并请求云来白氏援助,傍晚墨砚前来他更是确认了此事,但他不敢告知辛若谷,以辛若谷的性子恐有其他变动,于是按照万莛芳的吩咐嘱咐墨砚留在此处陪着辛若谷,他并非完全信任带着辛若谷一同前来的庄爻,有墨砚陪着他更放心一些,将书信交给许牢头之后便悄悄聚起村里人,按着万先生书信里的方法以海寇还可能有余党,官差带他们先走的名义将全村人带离村庄,临走前以往点灯的各户人家都悄无声息,唯有村尾的碉楼……像是要迎接浓雾或豪雨一般,点燃了所有灯盏。
“驾!”
狱卒、一村老弱妇孺与被押解的海寇们,离开了这座小小的渔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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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黑衣的人群如同蚁群一般向小村涌进,行动中忽视了人数增加的异装,待到他们意识到时,那些多出来的人已经快将原本的黑衣人屠戮殆尽,大部分是脖子一刀毙命之后悄无声息的放在近旁,手法迅速、效率极高,黑衣人的首领察觉到时已经被几个不知敌我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你们到底是谁!?”首领临死前发出质问,话出口时脑袋已经掉在地上,不知何时已有一个黑衣人闪现在他身后切掉了他的脑袋。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掉落的地上的头颅听到一个清冽的男声发问:“这种小队还有几个?”还未辨明声音来自何处,黑衣人首领便彻底毙命。
刚刚杀死这名首领的黑衣人微微拉下面罩,露出的脸正是黑檀,他与另外四名黑衣人向着一棵树单膝跪地,树上的白云逸斜依在树干上,一袭白衣全然不掩饰行迹,谁也不知道他何时出现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他如何出现在那里。
傍晚黑檀正巧在云来船只上询问水手们是否获知那张通缉令的消息,便见到前来报信庹眉间,草草获知内容让人将消息带到近日白云逸落脚的昌平客栈便带着手下先行前来,半路上还遇到了避险的村民,之后便一路狂奔来此,一行五人先杀了五个附近埋伏的黑衣人,藏匿尸体之后换上衣服,混入黑衣人之中,静待时机将这个小队一网打尽。
“还有四个小队!我们计划乔装成被伏击的伤患去求援,之后将其他小队一网打尽!”黑檀还未开口,跪在一旁的人先回答,声音急切而热烈,是此次行动中唯一的女子。
“你是叫……黑娮?”众人未敢接话,反而是白云逸似乎想起了女子,倒也不在意她的插话,甚至还思量了一下唤出了她的名字。
“岛主竟然记得我的名字!”女子甚是惊喜,声音不自觉地放大,白云逸倒是没什么,黑檀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衣角,黑娮这才警醒过来低下头。
“那你们先去剿灭其他队伍吧,黑檀,你跟我去那个碉楼。”白云逸倒未纠结,站起身,足尖一点便向着碉楼飞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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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药倒是吐出来了,但是没有舌头,也没用了啊……”在被自己设计喂下吐真药时对方便咬断了舌头,白玓瓅以为他要咬舌自尽,用刀柄撬开了他的嘴巴掏出了藏在牙后的毒药,一同掏出来的还有半截舌头。
白玓瓅看着手中鲜血淋漓的舌头和沾满血液的毒药,掏出一个布包将手上的两样东西装进去,甩了甩手上的血渍,附身抬起男子的下巴,逼着对方与自己四目相对。
“青巾帮?”白玓瓅发问,一双如明珠的双眸,此时却如深不见底的潭水,男子与他对视时感觉自己灵魂都像是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
“不是。”片刻之后白玓瓅便断定,男子却有些怵然,即便自己没有舌头,对方也在借助眼神排除可能性……
“暗通官府……这么短的时间能集结这么多人……总部必然很近且便于调配……倒是可以猜一猜可能的几个选项,不过……听到哪个你都不能活了……”白玓瓅有些懊恼的自语,虽是有些气恼的话语,男子听来更觉手脚冰凉。
白玓瓅凑近他轻声说出一个岛名,男子瞳孔瞬间放大,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白玓瓅,似乎在说竟然真有此地,白玓瓅看着他的神情与眼神变化,无奈地耸耸肩,看上去倒是有些遗憾:“又不是啊?”
“那么……夕露公主。”白玓瓅这句话说出口,男子下意识的眨了一下眼,虽然竭力控制,但是紧闭的咽喉还是动了一下,血水倒灌进喉咙,男子几乎被自己的血液呛到。
“看来是了,露姨还没放弃啊?”白玓瓅得到想要的答案缓缓站起身,他的唇边带着似乎有些无奈地笑意,但那笑意却并未落入眼底,他的眼睛冷得像冰。
“既然是露姨那就没办法了,你非死不可了。”白玓瓅说罢正要打算拔刀,突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明瓦窗户那边传来,白玓瓅拔出刀走到窗边阴影处,却见一条蛇弹射过来,白玓瓅挥刀砍掉蛇头,一分神身体便被撞出去,白玓瓅护住头还是被明瓦撞碎的冲击力扰乱,撞出去后五枚银针紧随其后射出来,白玓瓅在空中无法接力闪避,正准备抬手护住脸却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跃起挡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挡住所有毒针的同时保住自己,像是要把自己包裹进怀疑以免受伤一般,之后两个人从三层碉楼掉下来,由于被对方紧紧护着,白玓瓅毫发未损,却花了好大力气才挣脱紧得几乎让人窒息的怀抱,发现以身躯挡住暗器并保护掉落自己的正是墨砚。
此时墨砚已经昏迷过去,不知道身上有没有摔伤,白玓瓅只得先翻过墨砚的身体,检查他后背上的银针,但是由于皮肤太黑看不出变化,白玓瓅按压墨砚背部的皮肤,凭借流出的血液判断银针上淬了毒液,他抬头看着三层已经展开滑翔翼飞出碉楼之外的两个黑衣人,再看看地上生死未知的墨砚。
现在放下墨砚,自己还有机会抓住那两个人,但是……墨砚可能撑不到自己再回来。
思及此,白玓瓅没有犹豫,俯下身拉起墨砚一条胳膊,将他扛在背上。
“我带你去找辛大夫……你……千万撑住啊……”白玓瓅运起炁韵狂奔出去,手拉着墨砚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同样发着抖的还有黑衣男子,妻子给自己喂了药,现在身上有些了力气,但是更能感觉到妻子的生命正在逐渐流失,不论是从她嘴角制不住鲜血,还是她现在一直按着腹部的状态,妻子似乎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一手附在滑翔翼上一手握着自己的手,一如当年两人私奔时……也是那般情深似海地望着自己。
男子不敢开口,生怕自己妻子弥留之际还要担忧已经不能言语的自己,只能紧握着对方的手,用自己的手上的温度温暖着妻子,就像很多年之前,两个人跃下雷公山时那样,一般无二。
哪怕前路是悬崖也能义无反顾一跃而下,而今,妻子却要先于自己离开着人世间,思及此,他的眼泪也缓缓滑落。
“惜流……别哭……别哭……”妻子柔声安慰,气息却越来越微弱,断断续续仿佛下一刻便会止歇,男子只能握着妻子的手哽咽,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直到妻子的手逐渐冰凉男子才发生大哭,却听见身边一个男声问:“既然她已经死了,也该和我聊聊了吧?”
男子回头望见一个如浮云一般白衣男子不知何时飘在自己身侧,此时一道雷落在不远处,男人在雷光中看到男子身上的白衣隐隐显现的金色云纹。
“落大雨啊……”男子仰头看天,似乎有些百无聊赖地伸出手,轻飘飘的一掌却让男子半个身子都麻痹了,半个身子一歪连同滑翔翼和妻子的尸体一起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