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雪夜
“陛下，扶苏公子回来了。”嬴政马车上，赵高说道。
“让他来见我。”嬴政冰冷的声音传出来。
“是。”
扶苏来到嬴政的马车，见他正忙着，“父皇。”
“去哪了？”嬴政开口问道，他的双眼紧盯着扶苏。
“四处看看，还去了一户人家。”
“就这些？”
“嗯，就这些。”
马车里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后，扶苏再次开口，“父皇，今日儿臣去的那户人家，只有一个瞎了眼的老人，他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孙女。”
“老人的儿子服劳役的时候累死了，儿媳妇失足坠落也死了。”
嬴政低着头看着公文，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表情也都没有。
扶苏提起身侧的青铜小鼎，打开盖子，道：“这是他们给儿臣煮的菜汤饭。”
“父皇不看一眼吗？”
扶苏的话冷冷的，没有说什么，但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嬴政抬头，瞥了一眼，问道：“你吃过了？”
“吃过了。”
“好吃吗？”
“不好吃，又苦又涩。”
“朕也吃过，那是朕在赵国的时候和母亲的吃食。”
扶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父皇，那你觉得你当时过的苦吗？”
嬴政沉默。
“你知道的，很苦，你也知道现在这里的百姓也很苦，可大秦已经统一了，不是吗？”
啪！
嬴政将竹简摔在桌案上。
帝王之怒，这是扶苏第一次见到，此刻也是他最恐惧的时候。
嬴政的声音充满了威严，怒气，“你是在质问朕吗？你是在质问朕为什么苛责百姓吗？”
“父皇是觉得您能把所有事都做完吗？”
“我不能，留下的事情你能解决吗？回答我，能不能！”
“我能。”扶苏语气激越的说道。
看着他的眼睛，嬴政竟然笑了，“退下吧。”
“是。”
扶苏行礼退出去，赵高在外面恭敬的低着头，不敢乱动。
队伍出发了很远，天下起了雪。
雪很大，这个时节的雪，并不算太冷，可在这片衣食不足的土地上却很致命。
天色昏沉，大雪纷飞。
“公子，公子！”
风尘仆仆的蒙毅进到扶苏的马车里。
“何事？”
“公子，那个老人死了。”
扶苏猛地抬头，“哪个老人？”
“今天早上见过的那个，丫丫的爷爷。”
蒙毅脸色有点发白，身上还落着雪，“雪太大了，老人出去滑倒了，我派去的官吏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透了。”
“丫丫呢？”扶苏问道。
“抱着老人不撒手，现在有官吏在守着。”
扶苏闻言，披上嬴政赏赐的狐皮大氅，冲出了马车。
“牵马来！”
“公子，陛下让您在马车里休息。”赵高拦在扶苏身前面无表情的说道。
扶苏闻言，愣了一下，而蒙毅已经牵着马过来了。
“告诉父皇，扶苏抗命了！”
扶苏略过赵高，骑上蒙毅牵来的黑色汗血宝马，一路飞奔而去。
蒙毅带着一队卫士紧紧的跟在身后。
“驾！”
“驾……”
赵高看着大雪中扶苏逐渐消失的身影，面无表情，弯着腰，一步步的向嬴政的车架走去。
“陛下，扶苏公子去了。”
“嗯。”
马车里，嬴政破天荒的没有看公文，他看着窗外飘着大雪的雍岐故地，不知在思考什么。
“赵高，让李斯和冯去疾把扶苏全国推行曲辕犁的章程在这次回去必须办好。”
“是。”
……
路程大概三十多公里，出了驰道，在黄土大地上纵马驰骋，溅起尘烟，经久不散。
“公子，慢点，下了雪，路不好走。”蒙毅忍不住的担忧道。
然而，扶苏根本没有听进去。
……
大雪不停，天气突然冷的很邪乎。
土地上，老人的尸体和丫丫的身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丫头，放手吧。”一个站在一边的官吏拉着丫丫的手。
这个官吏大概二十七八岁左右，他也有一个像丫丫一样大的女儿，所以此刻不由得心疼这个大雪里无助的孩子。
“爷爷。”丫丫轻声呢喃。
官吏也是心急的很，雪很大，天也更加的寒冷，见说不动她，便又给她披了一件棉衣。
踏踏踏！
马蹄声在空旷的天地中逐渐清晰。
官吏抬头看去，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人飞驰而来。
前头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锦绸，披着白色狐皮大氅的年轻男子，丰神如玉，俊朗非凡。
他的身后是披着轻甲，一只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握着腰间长剑的大秦兵士。
“公子，到了。”蒙毅气喘吁吁的说道。
“嗯。”
扶苏骑着马靠近，翻身下马，大氅在空中如锦旗一样舞动。
“臣，大秦西云县主吏掾，曲江拜见扶苏公子！”年轻的官吏弯腰九十度的行礼。
“免礼。”
扶苏扶起官吏，说道，“多谢。”
“臣不知公子因何而谢？”曲江开口问道。
“因为，她以后是我的丫头了。”
扶苏看着丫丫，他的脸色苍白，大雪纷飞，又长途跋涉，所以他现在真的很累。
曲江讶然，面露不解的神情。
“丫丫，还认识我吗？”扶苏走向她，丰神如玉的身姿在此刻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微微点头，抱着爷爷一句话不说。
“跟我走吧，以后我就是你的兄长，如何？”
曲江一听，顿时脸色大变，开口道：“公子，这不合规矩！”
蒙毅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话。
扶苏没有回答他。
“你是仙灵吗？”丫丫突兀的开口道。
“你看着很像爷爷说的仙灵，你能让我爷爷活过来吗？”
扶苏沉默，随后开口道：“我不是仙灵，我做不到让人死而复生。”
“那你是谁？”
“我叫扶苏，大秦皇长子扶苏。”
丫丫摇了摇头，她并不能理解皇长子扶苏代表什么，她记事这些年都跟着爷爷和母亲生活，她的生活里只有爷爷提到过嬴政和扶苏这两个名字。
“爷爷说，皇帝陛下是最伟大的君主，扶苏公子是最温厚的。”
“是，也不是。”扶苏回答道。
丫丫不解。
“你以后会懂的，走吧。”扶苏拉起丫丫粗糙冻僵的手。
老人的尸体埋在了院子外的那棵槐树下，风雪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