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弗朗索瓦
普罗科普咖啡馆内,夏尔和弗朗索瓦面对面喝着咖啡,彼此之间没说一句话。
“布……哦不是,夏尔,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弗朗索瓦语气有些胆怯,“要是没有你给我担保现在我肯定在古监狱里呢。”
“我们在圣西尔的时候不就是朋友了吗,你之前的举动其实是在救你自己。”
弗朗索瓦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只是轻轻地点点头后便继续喝咖啡。
“不过我还是好奇一些事情,如果你家里真的是金融贵族出身,那阿图瓦伯爵为什么会允许你在他的王家瑞士卫队任职?真的只是简单地像他说的那样吗?”
“……也不全是,说来或许有些复杂,”弗朗索瓦将空了的杯子放回托盘里,“这得从我祖父那里开始讲起。”
“祖父?就是那个先是给贵族当佃农然后趁着革命抢他的地帝国时期又继承他的头衔的那个?”
“是的,不过之后的事我没有告诉你,”弗朗索瓦咂吧咂吧嘴,“夏尔你应该也知道波旁复辟之后并没有一开始就大规模回收土地吧?”
“知道啊,路易十八因为畏惧你爷爷那样的新贵族的势力,所以只是让他们每年多交些钱来补偿原贵族,一直到他弟弟阿图瓦伯爵继位。”
“那时候全国范围内都有很多农民以及新贵族的土地被波旁当局没收了,祖父的地本来也不例外,可我祖父却在原主人来收回土地之前主动把地还给他了。”
“啊?”夏尔握着杯子准备开喝的动作瞬间僵了。
“当然,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土地是祖父主动还给他的,连带着他之后在那里建的风车养的牲畜什么的全都主动还给了那个贵族,然后以此换得的人情来继续在贵族手下当佃农。”
“……能屈能伸啊。”夏尔不禁吐槽。
“后来,祖父将我考进圣西尔的事告知了那个贵族,他答应将我的事告诉国王,以在我毕业之后去国王手下任职。”
“……”
夏尔沉默不语,只是缓缓将还剩半杯的咖啡放在托盘里,神情凝重地思考着,半晌,他缓缓抬起头,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
“我全都明白了,原来我从进入圣西尔的那一刻起就被人盯上了。”
弗朗索瓦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歪过头叹了口气,脸上依旧写满抱歉。
“既然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那雅克作为波旁贵族,应该就是那个贵族的儿子或什么人吧?”
“儿子,而且我跟他在进圣西尔之前就彼此是好朋友了,我还和他的妹妹定了亲,半个月前刚结婚。”
“……既然如此,在你得知他被我一枪打死的时候应该在恨我吧?”
“谈不上恨,还有一些意外吧,毕竟我得到的关于你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你从古监狱越狱了,还以为你死了呢。”
“不至于吧?在29年年底或者30年年初应该会有些我的消息啊?”
“什么消息?”弗朗索瓦一脸疑惑。
夏尔看了看他的样子,确定了雅克他们并没有将自己出席美泉宫会谈的事告诉他,原先有些不爽的心里骤然升起一丝嘲讽,看样子即使联姻了波旁家族终究还是把他当外人。
“我总结一下吧:当雅克得知一个叫路易·布朗的瑞士交换生来到圣西尔后,他先是对我产生了怀疑,再让你打着交朋友的名义来和我套近乎,为此还不惜演了出戏,叫来狗腿子故意拿我外地人的身份做文章,然后你再趁机出现把我救出去以换取我的信任。”
“是的,之后你打着学术研讨的名义宣传拿破仑的事也是我偷偷告知了雅克,直到最后时机成熟才让查理十世国王派苏尔特来将你抓捕。”
“不过我不太明白一件事,按照当时我毫无保留的宣传方式,而你作为我的一号跟班应该也很容易拿到决定性证据去给阿图瓦伯爵表忠心,为什么非要等到快毕业之前才点出来?为了让我对此印象更深刻吗?”
“这一点他没有和我细说,不过我想应该和你说的差不多。”
夏尔无力地向后躺在沙发背上,似乎对自己被最信任的人欺骗感到愤怒与失落。
“夏尔,你作为那位拿破仑的后裔,我能很明显地看出你身上有很多和他一样的气质,比如说一样野心勃勃,一样自负,也一样善于抓住机会。”
“……怎么一年不见你那么喜欢打哑谜了?”夏尔继续维持着那副仰望天花板的搞笑动作。
“不是哑谜,这事情是你和我都知道的决定法国接下来走哪条路的事。”
一听这话,夏尔才一把将头重新抬起来,视线被从规则的天花板瓷砖上迅速转移至弗朗索瓦那张有些陌生的脸上,即使如今的他依旧和往昔那样英俊潇洒,可夏尔始终感觉自己与他变成了陌生人。
“立宪或者共和吗,以布朗基为首的底层群众支持共和,但以拉法耶特为首的中上层人上人支持立宪,而你……应该也是支持立宪的吧?”
“是的,”弗朗索瓦点点头,“不过呢,虽然就和之前说的一样我在圣西尔和你交朋友是带着目的的,可在与你相处的时间里我也被你身上的那些酷似那位拿破仑的特质所吸引了,所以我也不算完全的卧底,再加上现在雅克死了波旁也倒台了,你把我当朋友也没有损失的。”
“这话亏你说得出来啊,看样子你还真是和那些无产者说的一样是个穿长靴的资本暴徒。”
“穿长靴我接受了,资本暴徒是什么鬼啊,”弗朗索瓦笑了笑,不过很快便恢复了神色,“你也知道我父亲是法兰西银行的职员,而我父亲的上司也就是法兰西银行的行长雅克·拉斐特,你应该听说过——”
“还跟我曾经名义上的上司拉法耶特一样是众议院议员啦,莫非是他们已经把那位接受宪法约束的奥尔良公爵请到巴黎来了吗?”
“哇塞,你的消息比我还灵通啊。”弗朗索瓦瞳孔微微睁大。
“我好歹也是作为军事领袖全程参与了这场革命的,甚至说我是推翻波旁的最大功臣都不为过,这种消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为此我还跟拉法耶特吵了一架呢,就是因为达不成共识我才直接用大炮把门轰开的。”
“先前发现你们只是把杜伊勒里宫围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们是对如何处置我们有分歧,听到你们大清早放炮的时候还以为你们是终于达成共识了呢,原来是反过来啊。”
“不过就和我说的一样,苏尔特那家伙眼里只有自己的仕途,他早就看出来波旁王朝已经烂泥扶不上墙了,不然以他的能力早在我攻进杜伊勒里宫之前就把革命镇压了,现在他本人估计正在积极和拉法耶特等人碰面,等着第一批向新主子效忠呢。”
“说起新主子,”弗朗索瓦又一次神秘兮兮地问夏尔,“你觉得接下来法国会继续迎来一个新国王还是再次共和?”
“如果我不出手,就是新国王,”夏尔将剩下的半杯咖啡一饮而尽,站起身来,“但要是我出手,这个国王他路易·菲利普就当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