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赵泰

太阳缓缓升起，那金红色的光芒为黑暗的天空镶上了一道亮丽的金边，预示着充满希望与活力的一天即将到来。

百里荒山野岭一眼望不到尽头。

两名男子从崎岖的山间小道缓缓走了出来。

左边的男子年近三十，身高七尺六寸，体型健壮，肤色黝黑，菱角分明的面容，透露着冷峻的气息，一双明亮的眼睛，看起来非常有神。

他身后背着一大捆柴火，压的他微微弯腰，走起路来多少有些吃力。

右边是一名二十三四的青年，肤色同样黝黑，长得是又瘦又矮，圆圆的小脸带着一丝笑容，给人一种亲近之感。

他身后背的不是柴火，而是一大团各类兽皮，上面还沾染着一些血红，看起来非常新鲜。

身材高大的名叫赵泰，身材矮小的则是叫做周猛，两人都是会稽郡治下上虞县周村百姓，数日前结伴进山砍柴捕兽。

周猛见赵泰走的很急，于是出声劝说道：“时辰尚早，倒也不用走的如此着急。”

赵泰摇了摇头，淡声道：“外出三日有余，阿母一人在家，我岂能心安？”

“说的也是，那我们就走快些吧。”

周猛点了点头，不在多言。

两人一路走来，用了将近五个时辰，终于是走完七十里路程。

站在一处高坡，赵泰目光遥望远方，神色一时间有些发呆。

山泽、河流、良田，许许多多的人正在辛苦劳作，多么美好的景象啊。

周村是一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更有大片的良田，可惜，这一切与绝大多数普通百姓都没有太多的关系。

三年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赵泰无疑是颇为兴奋的，身为现代人，他以为自己能够闯出一番天地，但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在这个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人与人等级极为森严的时代，如果你不能有一个好的出身，那就只能做牛做马，受尽压迫与欺辱。

绝大多数人连一个小小的县城都走不出去，还谈什么志向与作为？

赵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可怕的不是资源，而是垄断。

回到村中，一路上许多人见到赵泰，都会热情的主动打上一声招呼，看的出来，他们对赵泰表现的相当尊重。

从赵泰那强壮的身材就不难看出，他的家境肯定是不错的。

孝武帝太元二年（377年），由于前秦已一统北方大地，晋朝受到空前的军事压力，因此诏求良将镇御北方。

当时的重臣谢安遂任命其侄子谢玄应举，朝廷遂任命其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镇广陵。其时广陵和京口聚居着大量逃避北方战乱而来的流民，谢玄到任后，在这些人中选拔骁勇士卒建立了一支军队，太元四年（379年），谢玄改镇京口，因为当时京口又名北府，故而其军得名北府兵。

赵泰的父亲赵元便是北方流民，得此机会，于是入伍北府参军。

太元八年（383年）十一月，北府军悍将刘牢之在洛河、涧河等地与前秦大军爆发激战，双方激烈交战数日，最终以北府军大获全胜而告终，前秦名将梁成及其弟梁云两人皆于此战战死。

赵元与另外四人于混战中合力阵斩梁云，由此立下大功。

虽然在后续的战斗中，赵元不幸阵亡，但当时主导北府军政大权的谢玄为人公正慷慨，因而赵元人虽然没了，但依旧如实记录战功，因而其妻儿得到一笔不菲的钱帛以及数百亩良田。

赵泰虽然识字不多，但自幼练武，体格异于常人，他曾经也有过理想与抱负，因而成年之后花重金购得铠甲战马，得本地望族世家举荐，随即前往京口从军入伍。

自曹魏、西晋以来逐渐形成的门阀世族制度，到东晋时已然发展到了鼎盛阶段。

举贤不出世族，用法不及权贵，王导一门三世为公，谢氏自魏、晋以来，不下九卿，这些士族之家，争夺人口，封山占泽，横行乡里，以雄厚的经济实力滋养自身，门中僮仆动辄千人甚至万人。

他们可以凭借门第资历，“平流进取，坐至公卿”。凡出身士族的子弟都可为清流官（地位高、俸禄厚，却又清闲的职务），而寒门出身的人则只能居浊流（地位低、俸禄少，公务繁杂的职位）。

赵泰从军近五年，作战勇敢，立功极多，到最后却连一个最末流的塞尉都是没能得到，如此不公岂能不让人感到心寒与愤怒？

三年前，赵泰心郁成疾，一病不起，军中校尉怜悯他，于是特准赵泰回返原籍养病。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让赵泰获得了新生。

“赵泰，我去周家卖货，得了钱物便去寻你。”

来到一处路口，周猛停下步伐，对着赵泰开口说道。

周家是本地最有名望的世族，百姓若想置换什么东西，一般都会去找他们。

赵泰点了点头：“回来的时候将刘郎中带上。”

“明白。”

周猛回了一声，随后迈步朝着另外一条道路走去。

赵泰背着柴火继续前行，临近家门，路过一片良田，他停步观望了几眼，前方连绵数百亩的土地，曾经全都属于赵泰，但是现在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回到家中，赵泰将柴火放于一旁。

“郎君，您回来了。”

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小跑着过来，恭敬着问好。

赵泰点头说道：“阿母一切可都安好？”

“老夫人一切都好，昨日里晚饭还吃了一大块面饼和一碗鱼汤，就是见郎君您数日未归，一直叨念着闲话......”

小丫头有些话痨，在那里说个不停。

赵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不拘言笑的面孔也是不由的露出一丝笑容。

少女叫做小娥，也是一名苦命的孩子，这两年母亲的身体也是出了问题，赵泰一个男人照顾左右，起居多有不便，于是花钱买了她充作仆人。

赵泰也不搭话，走到一旁，拿起布巾开始擦拭身上的汗水，小娥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拿着木盆端着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