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虞县
看着眼前的物品，赵泰的神色一时间有些恍惚。
淝水之战开打之时，北府军的兵力大约在五万余人，其中属谢玄的中军万余人最为精锐，赵泰的父亲赵元便是其中的一份子，乃军中悍卒。
赵泰十二岁那年，前秦发百万大军南下攻晋，声势极为浩大。
赵元知道此战凶险异常，自己不一定能够活着回来，因而在临走之前，偷偷留下一份武器装备，并嘱咐赵泰照顾好母亲，严加习武，长大之后若生活窘迫，可持此装备前往北府从军，也不失为一份活计。
赵泰成年之后，决定前往北府从军，但他并没有带走父亲留下的这份武器装备。
事实上，赵泰弓马娴熟，身体素质极佳，进入北府军没过多久，便被编入精锐之营，武器装备公家发放。
只是可惜，这些装备赵泰只有使用权，三年前他重病退伍，身上的所有装备，包括一匹优质的战马，全部被收回。
木门被推开的那种吱吱声，突然从外面传来。
赵泰猛的惊醒，抄起一旁的一把柴刀便是冲了出去。
来的是周猛与徐林。
“陆仲派人传话，让我们全都去村北集合，天亮之后随着周家的商队前往县城。”
两人来到近前，周猛低声说道。
赵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一旁的徐林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他的表情被赵泰看到，于是出声问道：“徐林，这里没有外人，有话就说，莫要吞吞吐吐。”
徐林叹气一声：“周猛，还是你说吧。”
周猛于是开口说道：“昨晚确实有人想要偷摸离开。”
“几人。”
“七人。”
赵泰脸色阴冷，这些他早就预料到了，有些人家无亲属，就自己一人，如今拿了钱离开不是更好？
还冒那个险干什么。
这就是人性，没什么好说的。
“赵泰，如何处置他们？”
周猛低声问了一句。
赵泰淡声说道：“我说过的话难道还需要重复？”
听了这话，徐林脸上露出一丝不忍：“都是相熟多年的老兄弟了，这样做是不是.......”
赵泰冷冷看向他：“走漏了风声，是你死还是我死？”
周猛拍了拍徐林的肩膀，让他不要说了，随后对赵泰说道：“这事我来做，你收拾好了就去村北。”
赵泰点了点头，又是叮嘱了他几句，然后转身进了房屋。
周猛拉着徐林离开了这里，并对他低声说道：“既然以赵泰为头马，他说的话就是命令，我等必须听从，若是你一言我一语，各说各话，岂不是一盘散沙？”
听了这番话，徐林默默点了点头。
天色很快明亮起来，赵泰告别了母亲，随即背着一个大包裹离开了家。
村北此时已经聚集了三四百人之多。
上百辆木车连成一排，最前面的十余辆是较大的牛车，后面则是人力推车，上面装满了一袋袋粮食。
陆仲这次回来，是以收税的名目回来的。
世家交粮本就是拖拖拉拉，缺斤短两那是常事，不给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不过这一次周家倒是很好说话，将上一次欠交的粮食足额上交。
赵泰将自己的包裹放入一辆木车之中，目光看去，正好与不远处的陆仲对视，两人互相点头示好。
一切装备就绪，众人开始上路。
走完数十里路程，来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
大家是又累又饿，只希望赶紧进城休息吃饭。
城门处有一些士兵守卫，对进出路人进行盘查询问。
“陆书佐！”
见到陆仲，城门军官主动上前打招呼。
陆仲点了点头，也是问了一声好。
军官看了一眼陆仲身后的车队，好奇的问道：“陆书佐，这些是？”
“奉高县令之命前去周村收粮，这些便是周家补缴的税粮，正要归入官库。”
陆仲淡声说道：“你带着人检查一下吧。”
“哪里，既是高县令所说之事，自是无碍。”
又是县令，又是周家，军官哪里敢放肆，赔笑了两声，于是命令手下放行。
将粮食运到官库之后，陆仲找到赵泰，告诉他城南一处地址，让他们自行前去。
“这两日你们好生休息，无事不要到处乱走。”
赵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赵泰随后让徐林、周猛带着人分批前往城南，自己则是带着王承离开，打算在城中闲逛一二。
会稽下辖十县之地，上虞县只是一座小城，但因远离战事多年，看起来倒也是颇为繁华。
“赵泰，找一处酒肆解解渴如何？”
王承出言提议。
赵泰点头笑道：“可以。”
两人一路行走，很快找到一处酒肆。
酒肆店家站在门口，目光看着一处方向，神色有些忧愁。
赵泰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道路一旁，一名全身血红的男子跪在地上，在他身前用一方白布盖着什么。
这一幕引起了赵泰的好奇，于是他迈步朝着那边走去。
眼看就要进店的客人离开，酒肆店家的神色更加忧愁了。
来到近前，赵泰上下打量了一番。
跪地男子三十出头，脸型方正，浓眉大眼，神色凶悍，身材魁梧强壮，只是额头有着刺青，强健的躯体上布满了鞭痕，有些伤口在炎热的天气下，已经发炎发脓，血红布满了大半个身子。
男子身前的白布露出一个头，那是一名脸色灰白的老妇人，白布上用血红写了两行文字，其意乃是卖身葬母。
过往路人时不时注目观望一番，但很快便是各自离开。
也不怪他们如此冷漠，额头刺字，乃为墨刑，表明此人曾经犯过刑法，虽算不上重罪，但对一个人的人格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耻辱。
老妇人应该死去已经有些时日了，一阵阵恶臭扑鼻而来。
王承捂着鼻子闷声说道：“天下之大，何处没有葬身之地？”
“吾母岂能随意葬身野外？”
男子怒视王承，声音低沉，神色凶悍，犹如一头凶猛的野兽。
“你.....”
男子凄惨的模样以及凶悍的气质，无疑震慑住了王承，一时间竟也是不敢多言。
赵泰从坏里掏出最后一块银条，然后弯身放在白布之上，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便要离开。
“义士大恩，小人尚离感激不尽，请留下大名住处。”
男子当即磕头大声说话。
赵泰淡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尽孝去吧。”
说罢，赵泰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