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茶发芽”
不久前到了湖州长兴,这个地方我好像在什么重要的人口中听见过,但是想不起来了。此次初到,走马观花若有所思终是懵懂,走的时候东道主送的一盒茶才让我如梦方醒。那个茶盒上写着:唐代贡茶 顾渚紫笋。可不是吗,这是我在不少茶史书上读到的名字啊,一时对刚刚离开的这个地方有一种想拱手说失敬的感觉。
贡茶之风,兴于唐代。起初是一些求官谋职的官员或士人,将某些地方特产的好茶弄来献给上级或皇室。后来这种自发进贡的方式不能满足皇室和官员的饮茶需要,于是“贡茶院”就应运而生了,贡茶院者,官营督造专门生产贡茶之茶院是也。唐代最著名的贡茶院,不在别处,就在长兴和宜兴交界的顾渚山,当时每年役工数万人,采制贡茶,这贡茶,正是顾渚紫笋。
每年初春清明之前,顾渚紫笋制成之后,用快马送到京城长安。唐《国史补》记载:“长兴贡,限清明日到京,谓之急程茶。”这么急如星火,为的是赶上宫中的清明宴。从长兴到长安行程三千余里,需日夜兼程,快马加鞭,才能在十日内赶到。这不仅是当时的特快专递,而且绝对是“限时专送”了。宫中见到新茶是什么景象呢?《湖州焙贡新茶》诗再现了当时的情景:“凤辇寻春半醉回,仙娥进水御帘开。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吴兴紫笋来。”过去读这首诗,注解中说“深刻地揭示了封建帝王的荒淫生活”。可是今日再看,诗的作者张文规却是当时的吴兴太守,骂皇帝恐怕不是他的本意,皇上喜欢自己地盘上的茶,为官的高兴还来不及吧?贡茶制度肥了官吏,却苦了当地的百姓,当时有人就以诗代谏,为民请命,皇上看了遂决定减贡。
宋代贡茶又上一层楼,除了顾渚山贡茶院之外,在福建建安又设官焙,专门采制北苑龙团,规模胜过顾渚。
下面的场面非常适合拍成电影,而且画面富有动感,很有气势:每年惊蛰日开始采茶前,当地官员亲自登上祭台,隆重礼祭一番,祭毕令差役鸣金击鼓,满山茶农齐声高喊:“茶发芽!”喊声如雷,山鸣谷应,这时山泉井水纷纷上涨,既清又甘。用以制茶,茶质格外优异,等到茶制完,水便退下,无声无息地恢复原状。这就是“喊山”,那井就是“通仙井”,那泉便是“呼来泉”。身为福建人,我却不知道这是真实的历史,还是美丽的传说,抑或是真实和想象参半的风俗故事?
但是,这种仪式是需要费用的,而且发展成了苛捐杂税之一。茶农除了完成摊派的贡茶定额之外,还要分担“喊山”供祭费,哪怕是闹茶荒的年头,也要照出不误。所以,那一声“茶发芽”,是祈祷,是祝愿,往往也是长叹,是悲鸣,时光迢迢的今天,还分明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