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嘴脸
祁功只知道豆卢宁的父亲豆卢长在历史上做过柔玄镇将,但也不清楚他到底做了多长时间。历史上,对柔玄历任镇将分别是谁的记载并不多。
既然豆卢长离任,却不知新来的镇将,是什么来历了。
祁功正在思索的时候,元悛先发问了。
“永安,那新来的镇将又是什么来历?”
豆卢宁摇了摇头,却“哼”地冷笑了一声,脸面上皆是不屑。
“那厮叫元恩,论辈分倒是士愉你的叔辈。只是他志存高远,实在看不上柔玄这等苦寒的地方,如今走到一半,就赖在了燕州,日日饮酒,只派了个长史来和我们交接。”
他言语里头,分明嘲讽那个“元恩”的为人。
众人皆“哦”了一声。
祁功心里暗暗思量,回忆是否知道“元恩”,却没有年龄经历能对得上的人。只怕这个元恩,在前世的历史上,是个藉藉无名之辈。
话又说回来,随着孝文帝迁都改制,六镇的地位不复以往,镇将的地位也一路下滑。如今,这些镇将的职位,常常成为京城政治中出局者放流的地方。也难怪那个“元恩”对任职镇将,闷闷不乐。
场面略显得沉寂了片刻,豆卢宁却突然又大笑起来,打破了沉寂。
“诸位!怎么不说话了?是不舍得我离去么?我生长在柔玄许多年,也是半个柔玄人了,也定然不忘了诸位!”
说完,他又飞身上马,招呼起来。
“祁大哥,士愉,快随我入城!趁着我还没走,先去见见那个元深的长史,我替祁大哥狠狠讨一笔赏赐!”
众人都笑起来,全都上马,朝柔玄奔去。
随着离柔玄渐渐接近,周围的景象也渐渐起了些变化。先是有零零散散的牧民出现,驱赶着小群的牛羊,在雪地里刨食。他们是柔玄附属的部民,大部分都是当初投降北魏的胡族部落,在柔玄镇的地位最为低微。
再往前些,周围虽然依旧是白茫茫一片雪地,却多少有了些高低起伏。这地方种着些作物。柔玄的土地不算适合农耕,但也不是不能种植。这里头主要种植的就是粟,也有些苜蓿啊大豆啊之类的东西,主要是用来喂马的,也有榨油的。
更往前些,就真的要到柔玄了。远远的,众人便能看见一座城池,四周都是夯土筑成,东西南北大约都是八百步长,此时也是白茫茫一片,看上去倒也干净清爽。
城池周围好大一圈,都是搭建的窝棚,纷纷乱乱的,又低又矮,全仗着大雪遮掩,显得并不丑陋。
祁功的家,就在这些窝棚里。柔玄镇城池并不算大,人口却有二十多万,自然没法全都住在城里。那些胡族部落,当然是游散在外头的。而那些普通的镇民,也都是在城池周围搭建窝棚。
如此多的人,每年至少要消耗一百万斛粮食,以柔玄本地的农牧业,万万无法支撑,其中的一半,都依赖于北魏朝廷供应。
随着队伍接近,柔玄的人们纷纷注意到了这两百多号人马,也注意到了那些被串成一长串的蠕蠕俘虏,纷纷聚集起来,面色惊奇,频频讨论。祁功一行人没理他们,径直入城,豆卢宁命令手下把俘虏们带去登记造册,自己则领着祁功和元悛,直奔城池中央的官署。
官署并非一间,而是一串建筑,偏北面有好多座仓库,围成一圈,被功曹史管理着。还未到地方,豆卢宁就喊了起来:
“老郑!我要来领东西!”
那府衙的门本就不大,一开,走出个矮个子中年人。这是柔玄的功曹史,分发财物、赏赐都是他的工作。他见豆卢宁急匆匆的样子,吃了一惊,“呀”了一声。
“什么事情,要领东西?”
豆卢宁飞身下马,却是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然后哈哈一笑。
“按照规矩,该给我这位祁大哥升为军主,做个领民的豪帅,赏赐粮食锦缎和牛羊的。你快些去办!”
那功曹史听得晕乎乎的,就要点头。可这时,他身后的府衙里,却突然响起一声大喝:
“不许给!”
众人都吃了一惊,抬头望去时,却见里面又走出来一个矮胖的家伙。这人实在显著。原来在这柔远镇,大部分人都只穿着便于行动的裤褶,甚至还很流行理论上已经被作为“胡服”而禁止的绔褶。可出来的这人,却穿了身大锦袍!
却看这人眯着眼睛,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似乎是要模仿名士的方步,却又走得不像。他走到近前,倒是很有礼数地给豆卢宁行了一礼,却把其他人晾在一边。
“在下万俟轨,是元镇北的长史,见过了。”
他说完,又不慌不忙地把腰直了起来,朝那位姓郑的功曹史喝道:
“功劳该如何定夺,如何赏赐,自然是要镇将做主!你怎么可以自行其是?!”
那功曹史吓了一跳,赶紧弯腰,唯唯称是。
豆卢宁却勃然大怒:
“我父亲刚刚离任,那新镇将却还在燕州饮酒,他一百年不来,便等他一百年再发赏赐不成?!”
万俟轨毫不慌乱,捋着小胡须呵呵笑道:
“呀,公子何必为一个兵子着急?我代替我家将军主持本地事务,当然也会修书一封,请求他的批准。这都是国家法度,公子难道还能违背吗?”
这厮说起话来柔声柔气,倒像个阉人一样,透露出阴阳怪气。
豆卢宁越发大怒,抬起手来,就要一巴掌,反是祁功一把拦住。祁功微微笑了笑,反是劝道:
“也罢,万俟长史也是按照法度办事,咱们也不好违背的。”
待豆卢宁把手放下,祁功却又反过来看向万俟轨。
“只是我那些俘虏,依照惯例,怎么都该我来处理。这也不须你拨调钱粮,这点要求,总该满足吧?”
那万俟轨犹豫了一会,倒也点了点头。
豆卢宁恨恨看了长史一眼,待和祁功、元悛走远了几步,咬着牙道:
“这厮好无礼!我的父亲刚刚离任,他的幕主还没到此,就这般嘴脸!好是无礼!”
元悛和祁功只好一边附和几句,一边慢慢宽慰。